第286章 准备的冬季(十二)
“主席阁下,您的政府还需要招商局的副局长么?”
听美国大使舒尔曼问出这么一句话,莫里循的瞳孔不禁缩小了一下。这样的话是不能当做玩笑来听的,从政治角度来看,接受这样的请求就意味着何锐接受了与美国的合作。
莫里循看向何锐,就见何锐的确是被逗乐了,笑了片刻,何锐答道:“如果真的有这般人才,那就请舒尔曼阁下将这位的资料发给莫里循局长。莫里循局长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官员,他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样的副手。”
一时间,莫里循又是感动又有些不安。何锐表达了对美国的善意,美国大使所期待的正是这样的态度。至于是不是真的派人来当招商局副局长,其实并不重要。
另外,何锐也明确表达了对莫里循的信赖。这可以看做是对莫里循个人的认同,也可以看做是一种政治表态。
看得出,舒尔曼大使很清楚此事,他并没有谈及细节,而是与何锐看似轻松的聊起天。谈论的内容从经济、哲学、科学、游历,唯独没有政治。
何锐也饶有兴趣的与舒尔曼大使聊着天。身为爱丁堡大学医学院博士,莫里循忍不住想起自己在中国的那些‘相识’。
如果不是王士珍、杨度等北洋代表前来,莫里循早就不再去回忆那些旧相识。与何锐一比,那些中国高官无疑还活在古代。
莫里循同样接触过不少从留学欧美的中国学者,那些人穿西装,用刀叉吃西餐,言必希腊罗马。要把自己装作与欧美人一样的存在。不管他们想让自己看上去掌握了西方文明的精髓,却与中国高官一样,完全不理解现代世界与现代政治。
舒尔曼大使并没与注意到莫里循,他早就听说过何锐的大名,远东外交界普遍认为何锐是学者、政治家、中国未来领袖人选,也是一个聪慧狡诈的外交家。这次战争又给何锐添加了冷酷军事家的新标签。
通过自己与何锐的交谈,舒尔曼更倾向于把何锐看做一个很有见识的学者,一个懂得哲学的学者。舒尔曼大使很少这么看待学者,因为学者们为了推销自己的认知,往往要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博学之人。这举动在舒尔曼这样的权力者眼中就显得太过于市侩。这种学者的市侩气息在何锐身上一点都看不到。
有了这样的观点,舒尔曼突然生出一股冲动,想探知何锐到底是市侩或者是一名真正的学者。有一个办法是能够作为测试模式,只是……
舒尔曼还是决定试试看,如果这个小小的测试能让何锐原形毕露,如果何锐真的是一位学者,就定然不会在意。如果何锐有着市侩的一面,即便何锐因此而愤怒,那愤怒也缺乏真正的力量支撑,也就是说,威胁性并不大。
于是舒尔曼先喝了一口何锐这边提供的咖啡,问道:“阁下,您一定听说过,有人称呼您为共产党人。您对这个评价怎么看?”
“呵呵。”何锐笑了,神色间并无丝毫的在意,“如果他们想这么讲,就让他们这么讲好了。”
“难道您认为自己是一名共产党人?”舒尔曼尝试着把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因为何锐的反应着实超出了舒尔曼见过的那些社会主义者。社会主义者被权力者如此询问的时候一般会有两种表现,一种是坚决反对自己是共产党人,一种是坦然承认自己是共产党人。而何锐清晰的区分出‘共产党人’与‘被称为共产党人’的不同。
何锐答道:“我认为我就是个共产党人,因为我认同马克思主义是基于政治经济学的研究方式,并且完全认同这样的研究方式。”
舒尔曼有些意外,“如果是这样,您就是共产主义的一个派系。”
何锐摇摇头,“共产主义并没有派系。共产党人本是一种研究方式,所谓的派系,是利用共产主义这个名词。不知道舒尔曼先生能理解么?”
舒尔曼觉得大概有一个感受,但是为了确定何锐的准备看法,他摇摇头,“我不能理解。”
“舒尔曼先生,您反对奴隶制么?”
舒尔曼点点头。
“舒尔曼先生,您认为妇女应该有选举权么?”
舒尔曼迟疑一阵,虽然他本人并不支持,但是作为美国精英,舒尔曼愿意表现出自己进步的一面。就如美国人虽然都是种族主义者,却也会坚定的表达自己反对奴隶制,要表达自己认为人类都是相同的。
于是舒尔曼又点点头。
“舒尔曼先生,您认为没有罪行的普通人应该活活饿死么?”
舒尔曼摇头表示不应该。
何锐笑道:“您看,您的观点与那些自称共产党人的表述别无二致。那么您是那些共产党人么?”
对这样的话术,舒尔曼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如果回答的话,就会掉入话术的陷阱。这是外交界人士都很清楚的小把戏。
何锐则继续说道:“舒尔曼先生。追求人类社会的进步,期待人类社会发展到更文明的阶段,是所有精英们的追求。至于如何达成这样的目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而我认为共产主义的研究方式是最科学的,并且把共产主义作为我研究问题的方式。”
舒尔曼终于对共产主义本身有了些兴趣,他问道:“阁下,您认为东北政府与苏俄是不同的么?”
“作为一个现代政府,美国政府、东北政府、苏俄政府,都要解决眼前的社会矛盾,理顺生产关系,发展国家。不管大家怎么对外宣传,其政府职能上的区别非常有限。”
这些都是政治学的基本常识,舒尔曼觉得何锐这就未免老生常谈了。但是出于礼貌,舒尔曼凑趣般问道:“阁下,政治上的区别就很大喽?”
“政治上的区别甚至比政府的区别还小。大家打出不同旗号,对外宣传是一样的。那就是,我们选择的政治制度是对的,是最好的。”何锐说完,一脸无趣的端起茶杯喝起了黑茶。
舒尔曼被逗得笑起来,他现在能够确定,何锐是一名真正的学者,也是一名坦率并且合格的权力者。
既然谈到这里,舒尔曼觉得时机已到,可以谈谈他此行的目的。等何锐放下茶杯,舒尔曼问道:“阁下,您看过列宁先生最近对于远东局势的发言了么?”
何锐当然看过,而且觉得列宁同志拱火的做法有点令人不快,尤其是拱火的方式是进行了高格调的政治判断。
‘……我们注意到,此次远东爆发的战争并非简单的中国地方政府与日本这个国家的战争,而是被压迫的人民对于凡尔赛体系的走狗日本的反抗。联共相信,进行正义斗争的中国与朝鲜人民一定能够击败日本,获取国家与民族的独立。而且这场战争并没有结束,获得解放的中国与朝鲜人民还会对支持日本的邪恶凡尔赛体系进行打击,只有为帝国主义利益服务的凡尔赛体系彻底崩塌,世界被压迫人民才能真正得到解放……’
何锐相信列宁同志其实不在意‘反抗只为帝国主义利益服务的凡尔赛体系的被压迫国家人民’的生死。如果何锐与列宁同志易地而处,大概也会做出差不多的抉择。
而且列宁同志说的没错,如果不能摧毁凡尔赛体系,被压迫国家与人民也不可能得到解放。
但是!列宁同志此时这么讲,就是要让帝国主义的注意力都放到东北政府身上,以减轻苏俄面对的压力。
当优秀的政治能力与国家利益结合的时候,就能让人十分挠头。所以何锐把话题转移到了美国身上,“舒尔曼先生,美国想在多大程度上修正凡尔赛体系?对于英法主导的凡尔赛体系来说,美国与苏俄都是修正主义者。”
美国大师舒尔曼并没想到何锐就这么反咬一口,可何锐说的没错。美国正在尝试修正凡尔赛体系,让凡尔赛体系更符合美国的利益。何锐这反咬一口的能力虽然让舒尔曼有点不快,同时也让舒尔曼明白了何锐的意思。
与美国一样,东北政府也希望能够对凡尔赛体系搞‘修正主义’。何锐试图通过战争来塑造的远东秩序,定然是与现有的凡尔赛体系冲突。如果何锐能够击败日本,统一中国,就有能力逼迫英法对凡尔赛体系的远东部分进行‘修正’。这个修正必然对中国有利。而凡尔赛体系的任何修正,都符合美国的战略期待。
舒尔曼决定开始下一步,既然何锐集团有着清晰的世界视野,能够正确理解世界局势。接下来就看何锐集团有没有能力实现他们的愿望。舒尔曼大使以私人身份前来访问,就是为了确定这些重要的疑问。
“阁下怎么看待中美贸易?”舒尔曼问。
“鉴于中美两国之间的物理距离,我认为中美经贸关系中受地理因素影响的贸易项目发展的会比较慢。而当下的中美之间,基于互信的贸易关系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发展起来。而美国作为强大的工业国,也不会接受中国在北美洲、南美洲、中美洲进行全面贸易。我认为,中美贸易能够快速发展的领域,在于中美各自拥有巨大优势的项目。以及美国想向中国周边进行贸易辐射,而借用中国作为跳板的领域。”
这个看法非常现实,更是非常诚恳。舒尔曼讶异的同时又十分满意。他问道:“阁下愿意推动中美的合作?”
何锐爽快的答道:“东北政府从来欢迎基于平等与相互尊重基础之上的合作。”
说完,何锐看向坐在旁边的莫里循,“舒尔曼先生,莫里循先生是一位优秀的人才,在商业合作上,美国方面可以放心的找他交流。”
莫里循并不意外何锐与美国大使舒尔曼坦率并且有成效的交流,正如何锐所说,东北政府从来欢迎基于平等与相互尊重基础之上的合作。之所以对英国日本进行战略欺骗,只是因为英国与日本政府并不接受平等与互相尊重的关系。
为了获得平等与相互尊重的关系,何锐选择了战争这个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但战争绝不是何锐的目的。
结束了会面后,舒尔曼就开始拜访起在东北的美国人。包括东北电力研究所的副所长特斯拉。在美国的时候,舒尔曼听说过这个疯老头。此时见到疯老头特斯拉,感觉老头不仅和传闻中一样疯,还因为得到了中国官方的某种认可,更有些得意的样子。
即便心中不喜欢特斯兰,舒尔曼大使依旧与特斯拉合影,并且选择了能让特斯拉看上去处于非常好环境的背景。那是一个满是实验器材的实验室,光是看,就能感受到特斯拉受到重用。
给总统与国务卿的报告,当然不能用特斯拉等人的照片当做噱头,证明东北政府是如何的对美国有好感。美国总统与国务卿各自的班子要看的是何锐对国际政治深刻精妙的看法,以及何锐要选择的路线是否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
但是对于一部分国会议员,是要用这些能感动人的内容。譬如,在中国的美国公民很欣赏与认同中国东北的营商环境,以及个人发展。自然少不了中国对美国的善意。
这并非因为美国国会议员们的水平格调比总统差,而是议员的权力来自于选票,那些给议员们投票的选民喜欢这一口。美国国会分元老院和众议院,元老院掌握人事权,众议院掌握钱袋子。
美国现阶段对中国的投资与合作,并非是真的要赚取什么不得了的利益,而是给中国提供挑战凡尔赛体系的能力,凡尔赛体系的动摇就是美国的利益。既然何锐没有做英法忠实走狗的打算,就必然要挑战凡尔赛体系。帮中国,就是在帮美国。
在东北走了一圈,美国大使舒尔曼觉得该准备的材料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决定在11月8日返回京城。然而11月7日,苏俄宣布,正式成立苏联。
苏联全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俄语:СоюзСоветскихСоциалистическихРеспублик,英语:UnionofSovietSocialistRepublics)。简称“苏联”,缩写CCCP。而欧美对苏联则有英文的缩写。
苏维埃(俄语:совет)一词是俄文的汉语音译,意即“代表会议”或“会议”,“苏维埃”是俄国劳动人民在革命斗争过程中创造出来的政权组织形式,起源于1905年俄国“二月革命”期间,由工人和起义的士兵直接选举代表组成的代表会议,称“苏维埃”。
1917年11月7日(俄历10月25日)爆发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建立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政权——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俄语:Росси́йскаяСове́тскаяФедерати́внаяСоциалисти́ческаяРеспу́блика,缩写РСФСР)。
1922年10月6日俄共(布)中央全会上,列宁提出成立新国家的建议得到通过。同年12月30日,在莫斯科大剧院召开了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第一次苏维埃代表大会,会上通过的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成立宣言和联盟条约。
这个联邦制社会主义国家,由15个权利平等的加盟共和国按照自愿联合的原则组成,由苏联共产党执政。
舒尔曼大使决定9日再回京城。既然身在东北,就应当趁此机会与何锐交流一下,看看这个远东重要的奉系力量对苏联的看法。
然而11月8日,何锐却没接见舒尔曼大使,而是召开了记者招待会。作为当前世界上的战争点,凡是有能力的大报都分别派遣了记者到东北与日本同时进行报道。
所以包括《泰晤士报》,《费加罗报》等欧洲著名报纸媒体都有记者参加了招待会。
美国报纸媒体中的《今日美国》,《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都有记者参加,连专门的财经媒体《华尔街日报》都派了记者参加。
舒尔曼大使听闻《华尔街日报》的记者都来了,心中有些期待。《华尔街日报》的目的自然是关注此次战争对于东北、中国、日本的影响。据说日本方面已经开始准备发行‘满蒙战争债券’,为战争筹集款项。
这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投资内容,自然被华尔街方面关注。
就在记者招待会上,泰晤士报记者得到了提问机会,记者立刻问道:“请问主席阁下,您说您以个人名义向苏联发去贺电,这意味着您承认苏联政府么?”
何锐一板一眼的答道:“东北政府是民国政府下的地方政府,既然民国政府并没有承认苏联,东北政府也不会承认。我以个人名义发去贺电,是因为与列宁同志有过书信往来。”
“听闻文明党向联共布尔什维克发去贺电,有这样的事情么?”
“这个消息是正确的。”何锐微笑着答道。
泰晤士报记者立刻就最近的新闻问下去,“列宁对东北政府与日本的战争表达了支持,他的支持是否是为了换取到东北政府的承认呢?”
听闻英国记者要把苏联与东北政府拉到一起,何锐加重了语气,“东北政府现在并不承认苏联。但是,基于一些国家对于东北政府的恶意,我也不能排除未来与苏联政府建立外交关系。”
此言一出,记者中爆发出一阵叹息声,人人高举手臂,请求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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