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中场会谈（十三）
石原回到下榻的住处，房间非常雅致舒适，但石原却觉得很烦心。他对秘书命道：“出去买份世界地图回来！”
秘书稍稍一愣，立刻奉命而去。3月初，中国京城街头的风很冷，但是夜色中的街灯照亮了城市，街道两边的饭店中坐满了人，街边的小区房间里都亮着灯。入夜后的中国京城甚至更加繁华。不少有点规模的饭店里面都有电视机，屏幕上各种影像吸引着食客们看向电视。
在这座宛若不会休眠的城市中，石原的秘书让车开慢点，街道上的汽车很多。四轮的，三轮的，两轮的机动车都在按着喇叭，让夜色中的城市增加了令人烦躁的感觉。又让城市的烟火气浓郁了一些。
在一家文具店前，石原的秘书下了车。日本已经将汉语课程列为第一外语，那些期待更远大前程的日本大学生都会学习汉语。在文具店里，石原的秘书用汉语问道：“请问有世界地图么？”
老板并没有因为这明显有口音的汉语而讶异，只是用河南话答道：“不好意思，卖完了。”
石原的秘书愣了愣，却也不觉得意外。日本在过去几个月中，世界地图，以及作为战争推演的专用图钉，磁铁标志都卖的极好。日本民众，尤其是年轻男性们都在地图上推演着战争的发展。那些民族主义情绪高涨的报纸还讨论着日本在赢得战争后可以获得什么利益。
日本政府则对全日本报纸的编辑进行了大规模约谈，规定了什么可以谈，什么不能谈。虽然日本民众很期待能够在战争胜利后获得广阔的殖民地，但是日本政府很清楚何锐对这次战争的定义。此时日本国内决不能把此次战争与殖民主义战争相提并论。
“老板，您知道哪里有卖世界地图么？”石原的秘书礼貌的问道。
“新地图明天就送来了。”老板答道。
“我家里有人急着用，今天在哪里能买到？”
“呵呵，老师儿，是不是家里孩子用？”店老板笑道。此时已经8点多，老板就要关门，就与石原的秘书聊起来。
聊了几句，老板看石原的秘书真的急着买地图，便说道：“你要是能等一会儿，送货的就到了。要不是他们非得今天晚上送，我早都回家睡觉了。”
石原的秘书心中判断一下，决定等一会儿，便掏出烟来给老板上了一根。老板接过一看，有点讶异的说道：“呦呵，柔和七星，日本烟。哥们，你可以啊。”
中国京城老板的见识让秘书有些讶异，秘书笑了笑，给老板点上，却也没有透露自己日本人的身份。老板给秘书拉了个板凳，两人就聊了起来。
虽然见过不少中国人，石原的秘书还是对中国小店老板的作风不太习惯。日本的老板们都把顾客当上帝，也基本是各街道上有点发言权的人，感觉都比较严谨一些。中国老板们看着就是普通人，虽然精明，却没有任何“自觉”。只是抱怨连连。
秘书不愿意自己落下什么把柄，就换了个话题，“老板，您家里免了农业税么？”
中国免农业税的政策在日本造成很大冲击，让日本人也生出了期待。不少日本人支持，更多日本人谨慎的期待，反对者的数量也不少。之所以反对在日本免除农业税，除了现实层面的国家税收减少之外，日本免除农业税之后，对于现在日本农村的农协造成了很大冲击。
现在日本农协逐渐成为日本农产品卖到日本城市的中间商，也在很大程度上承担了帮助政府收税的工作。如果取消农业税，日本农协的责任就小了。在日本，责任小了，意味着权力也随之削弱。所以日本国内出现了城市支持取消农业税，而农村反对取消农业税的奇怪局面。
这位中国文具店老板听到农业税的事情，竟然没有高兴的模样，却叹口气，“唉，反正说是今年不收农业税，也不知道政策能不能落实。”
“您觉得政策有问题？”石原的秘书对中国店老板的反应不是很理解。
“不是政策有问题，主席的政策肯定是对咱好。不过就是觉得有点晚。现在粮食不太能卖上价了，早几年粮食好卖，那时候不收农业税，都能多赚点。”店老板叹道。
石原的秘书先是觉得中国人民真的有点刁民的味道。日本人民其实也不感激石原政府，不过全体日本人终于不至于吃不饱饭，所以日本民众不至于这么公开表示政府政策不令人满意。
正想着，老板又叹道：“现在啥都要钱，咋挣都不够。”
石原的秘书不想接腔。这种抱怨在日本也有，从传统的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型，第一阶段的货币革命就是任何劳动与交易都货币化。这个阶段人民的感受就是“人心不古，金钱至上”。日本也经历过这样的过程，而且这个过程很残酷，甚至很血腥。欧洲更早遇到这样的阶段，就产生了殖民主义，在全球造下无数罪孽。
日本国内学界的研讨会上，中国工业化城市化的进程可以用“温情脉脉”来描述。何锐政府近20年为全中国的工业化提供了无数的就业机会，以及工业补贴。为了让中国能够经历最近这一次超级大规模的城市化，何锐政府甚至发动了全球解放战争。通过创造中国领导的全球市场来提供海量的就业机会。石原的秘书觉得中国人民真的不理解何锐政府到底为中国做了什么。身为官员，石原的秘书心中有种类似兔死狐悲的感觉。
不过转念一想，石原的秘书心中又有些感慨起来。他跟在石原身边，听石原说过何锐。何锐这个人没什么私心，中国文明党上下清廉上进，主张“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所以何锐政府定然不在意人民是不是领情，更不会期待人民感恩。
石原在一次喝多了之后吐槽，“我的老师何君是一个十分骄傲又谦逊的人，如果中国人民真的能够利用何君政府的政策真正受益，何君还得向中国人民千恩万谢，感谢人民的支持。全体国民的一丁点进步，对整个国家来说都是伟大的进步。”
现在看文具店老板一副不领情的模样，反倒有点大国民众的感觉。这些人要求的其实不过分，因为他们要求的只是在从未经历过的工业化进程中获得更好的生活而已。
而文具店老板此时也没在意取消农业税的事情，他与石原的秘书聊起了孩子上学的事情。一个劲的吐槽现在的学校里面各种学生都有，孩子们不好好上学，成绩不好。
“成绩不好，当兵都当不上！”老板很是感慨。
石原的秘书觉得这话题真不错。因为日本国内也一样，大家都认定了知识改变命运，只有好好学习才能获得阶层跃迁。而中国这位文具店老板的抱怨中所蕴含的信息其实很可怕，各国征兵当然希望能够征召成绩优秀，身体健康，能够熟练掌握现代军事装备的良好兵源。但是这种人本就有很好的未来，自然不肯当兵。
中国国内这种优秀的青年足以满足中国征兵的需求，对于中国的盟国来说，这可是好消息。同时，这也意味着中国有着独立赢下战争的可能。中国在战争中承担的责任越大，战后收获利益的比例就越大。而所有战争红利就那么多，中国多拿一块，日本就得少拿一块。
正喷到这里，外面传来突突突的发动机声音。随着一声刹车的摩擦音，店外有人喊道：“老张，我到了。你快点搬东西，我还得给下一家送嘞！”
张店主连忙起身，从外面的三轮摩托上搬了几箱东西到店里。运货的师傅也没有点货，说了几句就走了。石原的秘书被这交易方式弄的有点懵，如此做派在日本可以称为“豪迈”。都不仔细检查便收货，日本国内真的不敢这么干。
也不知道这是因为中国人民道德水平更高，或者是中国工业化程度不够，中国店老板们还没遭到大规模奸商欺骗的社会毒打。
老板开了一个长条箱子，从里面抱出一大卷卷起来的地图，从里面抽出一张递给石原的秘书。石原的秘书又指了指，旁边挂地图的架子，“这个给我拿一个。”
等老板将这些都拿过来，秘书问道：“给我开个发票。”
听到发票，老板不高兴了，“开发票，明天来。”
石原的秘书一怔，他虽然是石原的秘书，但是没发票就不能报销。虽然地图与挂架没几个钱，比日本国内同类产品便宜些。可作为官僚的习惯，石原的秘书觉得很不自在。可皱起眉头的店老板一副不待见的神色，石原的秘书决定还是自己承受这点支出。
回到旅馆，石原让秘书把地图挂上，就坐在地图前看了起来。目光在世界地图上扫过，却不自觉的回到夏威夷群岛最西边的中途岛上。
此时，中途岛也进入了黑夜。中美双方的夜战雷达都初步完成，却没能大规模列装。所以中途岛的天空中一片安静，日本海军甚至在一片焦黑的岛屿上立起了好多巨大的探照灯。那些吃水浅的船只直接开进环礁中的天然泻湖，向岛上搬运各种设备。
也有些倒霉的日本海军人员承担了搬尸体的工作。海军不考虑毒气战，没有配备防毒面具。这些日本士兵只能把毛巾围在脸上，过滤那些焦糊的气味。
与被炸死的美军尸体相比，那些死于云爆弹的美军外形更恐怖。几乎所有尸体都烧的焦黑，还都大张着嘴。这不是临死前的呐喊，而是被2500度的火焰灼烧后，为了呼吸而下意识的张大嘴。而高温下，死者从口腔内部到咽喉都被高温瞬间烤熟，失去了闭合嘴的能力。
等日本海军士兵进入美军地下掩体，看到的更加可怕。这些美军尸体虽然没被烤焦，同样翻着眼珠，大张着嘴，嘴里都是白色的液态物，手指抓在咽喉处。不仅死状恐怖，还色彩缤纷，仿佛中毒。因为云爆弹剧烈燃烧的时候抽干了这一地区空气中的氧气，美军们都是因为缺氧窒息而死。
这少数倒霉家伙们把尸体抬到岛屿一角放下，开始收集美军死者的遗物。这些尸体决不能留下，中途岛上也没地方埋葬，只能尽快堆起来烧掉。出于亚洲联军制定的人道主义规定，要收集死者遗物，以便交给死者家属。
与咒骂连连的倒霉蛋不同，负责其他工作的日军干的热火朝天。雷达设备本就调试好了，拖到岛上就可以开机。而防空武器，以及配套的防御工事也都是先准备好的，找找位置放下，很快就形成了防空火力网。
美军的机场跑道受损不大，把带孔的钢板在跑道上铺好，固定。就可以让路基战斗机起降。忙到当地时间凌晨3点，登陆中途岛的日军就发出了电报，呼唤威客岛上的战斗机前来降落。
云爆弹消灭了中途岛上的近千美军后，占领并且利用中途岛的行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在距离中途岛近千公里的海上，美日两国的大舰队司令室内都亮着灯。两国的作战系统都可以判断出，己方此时还是安全的。所以司令部内灯火通明。
尼米兹上将的脸色很难看，中途岛被夺走只是打开了夏威夷群岛的大门，美军距离失败还远着呢。但是中途岛被夺走，让美国太平洋舰队之前的计划遇到了巨大变数。
美军一众海军将校们也都有些精疲力竭，现在司令部内的观点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先夺回中途岛，一派主张先攻击日本联合舰队。很明显，主张攻击日本联合舰队的看法太激进了，且不说能不能找到日本联合舰队的位置，就算是找到了，美军也未必能供给的到。夺回中途岛则是非常切实可行的目标。
尼米兹上将更倾向于寻找日本联合舰队主力，予以重创。在尼米兹上将看来，现阶段日本联合舰队的行动空间因为夺取了中途岛后变得更大，如果不能找到日本联合舰队，牵制住联合舰队的战斗力，日本完全有可能继续夺取其他夏威夷群岛的岛屿。如果被日军夺取一个更大的岛屿，美军在夏威夷群岛的作战局面就会快速恶化。
但是寻找日军联合舰队主力，就意味着美军要进入夏威夷以南地区。现阶段，夏威夷以南地区对美军航母编队的威胁大了很多。如果贸然前往，很可能会遭到攻击。
最终，尼米兹上将不得提出暂停寻求日本联合舰队决战的计划，以先夺回中途岛为目标。
日本联合舰队的司令部内同样灯火通明，山口多闻已经说服了司令部成员，此时他站起身来，其他将校们纷纷跟着站起。山口大声命道：“联合舰队前往威客岛，准备随时增援中途岛。同时，联合舰队大力搜索美军航母编队的踪迹，一旦发现，就准备与之决战。”
一众日本海军将校们同时答道：“嗨！”
山口多闻随即命道：“那么，诸君，就趁着现在赶紧休息吧。接下来的战斗将需要我们随时投入战斗指挥！散会！”
下完命令，山口多闻以身作则，转身离开司令部，直奔自己的舱室。此时航母的通道上，日军正井然有序的巡逻，见到山口大步走来，纷纷立正敬礼。
便是面对普通官兵，山口也不分彼此的举手还礼。回到自己的舱室，山本直接躺倒在床上，只觉得心脏跳动的十分激烈。这次的命令可说与日本军事传统大不相同，日本资源匮乏，所以只能赌国运。亚洲联军成立后，日本相当一部分海军将校还是这种习惯思维。要么赌上一切，要么就玩投机。
山口的命令则是与美国比拼实力的大国战争，所以山口花了很大精力才说服了海军将校们，让他们别想着轻松吊着美军，让美军跟着日本指挥棒走。也不要想着一次性重创美军太平洋舰队，从而快速夺取夏威夷群岛。
虽然海军这帮家伙们不着调，但是山口决定无论如何都要逼着他们走正确的道路。至于真正的结果会咋样，山口根本没去考虑。
很快，山口就觉得倦意上涌。他胡乱脱掉军服，躺下就睡着了。
天亮了，新加坡的街头热闹起来。原本新加坡就是英国海军重镇，有数万英军。此时英军投降后都被送去中国看押，街上出现的大量外国人并没有让新加坡居民感到不适。看着这帮外国人在中国官员陪同下忙碌，新加坡居民只是感觉有些不明就里。
此次会议既然是在战争进行中召开，所以学者们也不用装作指责别人。3月6日，第一次全体会议召开，开始推举主席团成员。这次选举有当下的特别条件，每一个前来的人都要先在立场调查中表达自己的立场与观点。德国元帅赖歇瑙看完了厚厚的调查书，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回德国了。
调查书中要求决定参与的各国专家们就政治立场与经济立场表达自己的态度。政治立场包括殖民主义、帝国主义、种族主义。经济立场则是对官僚资本主义为代表的垄断经济模式表达立场与观点。
赖歇瑙发现德国专家们对这份调查书没多大敌意，而且欧美国家的专家们与德国差不多，貌似并不觉得调查书的调查内容有什么不尊重，甚至对其中内容开始讨论起来。
这些学者的反应令赖歇瑙非常不高兴，作为一个坚定的纳粹观点的支持者，赖歇瑙觉得自己最能够比较轻松面对的是殖民主义。虽然赖歇瑙支持德国拿回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被剥夺的殖民地，不过那毕竟是20年前的事情了，赖歇瑙自己并没有殖民地任职经验，对殖民主义只有看法，没有感情。
帝国主义这个词在当下的德国非常负面，是用来描述协约国对德国的压迫。赖歇瑙对这个词的感觉也不强烈。哪怕纳粹德国自称第三帝国，也只是一个所谓的“自由帝制”。希特勒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搞什么血统继承，虽然元首的权力堪比皇帝，甚至比德国皇帝还大。但是纳粹党认为德国的元首应该是人民选择出来的，而不是血统继承。
赖歇瑙想了一阵，发现自己对于帝国主义的看法其实很混沌。赖歇瑙反对别国对德国搞帝国主义那套，他也不可能厚着脸皮认为德国可以随便而且公开的对其他国家搞帝国主义。
至于种族主义，赖歇瑙想了一阵后发现，德国是最优秀的民族的理念只能在国内搞这一套，放到国际上则不成立。国际上讲的是弱肉强食的丛林规则，并不存在天生的优等或者劣等民族。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今天你更优秀，明天就换别人更优秀。法国压制了德意志地区数百年，要是这么算的话，法国可比德国优秀了几百年。
想着想着，赖歇瑙愕然发现，自己以前情绪化的看法其实没啥理论根据，更没有什么真正的逻辑支持。虽然赖歇瑙并不准备因此而改变自己的政治立场，但是最初激烈的情绪倒是平复了许多。
虽然还是不快，但是赖歇瑙依旧拿起笔，开始在调查书上开始书写。不被选上是正常，如果被选上，赖歇瑙倒是觉得会有些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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