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中英经济与中英战争（一）

　　从1916年踏上前往四平的火车，赵天麟只回过2次天津的家。此次他回来，也是和家人完成房产的过户手续。虽然赵天麟完全不用费事，不过作为法学家，办理手续也是一种学术习惯。

　　坐在少年时代居住的卧室里，赵天麟已经找不到记忆中的房间模样。而且天津城区已经开始了新建，要不了多久，这里的老房子就会拆掉，建起全新的住宅楼。下一次再来，这里就会是另一番模样。

　　本以为自己的思绪会沉浸在过去，没想到只是感叹片刻，思路就跳回到工作至上。赵天麟脑海里浮现在各种数字，关乎中国未来的教育体系数字。以及那些熟悉的以及不熟悉，但是被列上名单的人。

　　作为学者，赵天麟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何锐对旧时代那些人物的看法。北洋外的学者认为何锐政府是新派的北洋，与老北洋都是北洋。但是在何锐看来，旧时代的人物受到的教育都是要被抛弃的那一套，无论北洋还是非北洋，都是一丘之貉。未来的中国不可能让这帮人再有一席之地。

　　赵天麟的工作就是在旧时代与新时代的断层中，如何尽可能有效的让过度更顺畅，而且更彻底。赵天麟觉得这是一个非常艰苦的工作，与之相比，亚洲国际法庭看似繁琐的工作反倒是信手拈来般的轻松。

　　正想着，外面的秘书轻轻敲门，“赵总理，北平那边询问您什么时候动身。”

　　赵天麟站起身应道：“告诉他们，今天就到。”

　　说着，赵天麟环视了少年时代的旧居。虽然房间摆设布局早就物是人非，但窗户的位置却没变。赵天麟还记得自己坐在窗边写功课的时候，抬起头就会看到窗外的晴空。那时候的自己只想到更广大的世界去看看。现在的自己已经游历了更广大的世界，却发现广阔的世界甚至比中国更不可救药。

　　停在门外的汽车已经发动起来，赵天麟出了旧居的门，正想进车。又停下脚步，环顾四周。那陈旧的院落，狭窄的通道，各家门外系在树上的晾衣绳上，洗好的衣服正在风中摇曳。

　　赵天麟在京城郑州的新家暂时在一座七层楼房里。屋内水电齐全，还有暖气。阳台连着洗衣间，洗好的衣服就可以通过升降晾衣架在明亮的玻璃窗间阳台上晾晒。

　　何锐说过，未来的中国，人人都能住在这样的楼房里。既然是何锐亲口所说，赵天麟就愿意相信。他希望等自己下次再回到这里，看到的都将是那样的住宅。

　　秘书看赵天麟眼中都是不舍，秘书上前低声说道：“赵总理，这里已经拍了不少照片。即便拆迁后，也能从照片中还原这条胡同。”

　　赵天麟微微点头，却上前拍了拍斑驳的院墙，又抚摸了片刻旧居院前大树粗糙的树皮。赵天麟钻进汽车。车窗外街景流动，赵天麟却再没向窗外看。

　　当天晚上，赵天麟与天津大学校长（原国立北洋大学堂）一起到了京城。迎接他们的不仅有新任教育部部长，还有商务部部长莫里循。赵天麟先和教育部部长约定了会议时间，就与莫里循一起到了宾馆。此时西餐厅内已经准备完毕，北大校长已经等在这里，天津大学校长上前交谈几句，莫里循就领了两位身穿英国陆军将军服的军官出来。随即向中国方面众人介绍了这两位英国师长。

　　赵天麟并没有因为这两名英国师长是战俘就小看他们，也没有因为这两人是英国贵族，就高看他们。大家就如同正常的朋友聚餐一样，边吃边聊。说的都是英国的文化、历史、法律等事，全然不提导致这两人被俘的战争。

　　饭后，几人到了会客厅。红茶端上，赵天麟才问道：“两位对聘请合同有什么意见么？”

　　两位英国师长那种英国贵族范儿的冷漠面庞上终于有点一点点尴尬。在欧洲战争中，他们这种贵族将军会被优待。所以他们觉得即便中国的文化与欧洲不一样，但是中国作为一个文明国家，受到优待是顺理成章的。

　　只是没想到他们两位居然接到了北平大学与天津大学（原国立北洋大学堂）外语系的邀请，萨默赛特师长问道：“总理阁下，我们是军校毕业，难道贵国就找不到适合的英文老师么？”

　　赵天麟坦率的答道：“我想请您教的是纹章学。”

　　“纹章学？”萨默赛特更是不解。作为英国贵族，他们自小就学习纹章学，这门课对他们来说手拿把攥，是贵族圈子里的基本课程。可中国人想学习纹章学，让萨默赛特与另一位师长都感觉很突兀。

　　赵天麟解释道：“现在我国一部分外交官会从北平大学与天津大学开设的外语系中选拔，纹章学是欧洲通史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以前清朝时期，就因为不懂得这部分知识，在外交上闹过笑话。两位先生在这个领域是有造诣的。”

　　这个解释让两位英国师长解开了心中疑虑，萨默赛特少将问道：“请问，按照莫里循阁下给我们的协议来看，如果我们接受了这个聘请，就可以不再受随时监控，对么？”

　　赵天麟点点头，那个协议他也看过，便答道：“你们的人身自由受到一定限制。但是也只是受限于你们若是离开任教学校的城市，需要进行申请。而且有一些关于你们部下的事情需要询问的时候，你们要配合。除此之外，不会有人监视你们。包括你们家属前来探亲等正常的权力，你们也正常享有。哦，对了，你们授课的报酬，得按照中国的税法进行纳税。”

　　萨默赛特师长与另一位师长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认同的情绪。转回头，萨默赛特师长问道：“我看过宣誓词，为何里面没有上帝那部分呢？”

　　赵天麟坦然答道：“因为中国是个无神论国家。宗教信仰自由是人民的权利，但是中国政府不承认现实世界中存在宗教典籍中描述的那些超自然物体。”

　　听到这里，萨默赛特师长点点头，“那么，我以格拉摩根伯爵之名宣誓，会遵守协议。”另一位英国师长见萨默赛特师长表态接受，也跟着做了同样的表态。

　　双方达成了意向后，气氛就轻松起来。谈笑间，北大校长询问起‘格拉摩根伯爵’到底是个什么爵位。这个问题让现任格拉摩根伯爵来了兴致，向众人解释起来。这一解释，北大与天津大学的校长被绕的有点晕。

　　格拉摩根这块土地的确存在，这块土地也是一个伯爵领。但是，真正执掌格拉摩根伯爵领的不是格拉摩根伯爵，而是格洛斯特伯爵。

　　原来，格拉摩根伯爵并非独立的爵位，而是在博福特公爵这个爵位下设立的一个伯爵爵位。而博福特公爵这个爵位的所有者，姓‘萨默赛特’，而不是博福特。

　　格拉摩根伯爵可以说存在，也可以说不存在。在名叫‘萨默赛特’的博福特公爵的嫡子成年后，会获得格拉摩根伯爵称号。当上任博福特公爵去世，格拉摩根伯爵就成为了博福特公爵，等新的公爵的嫡子成年后再被授予格拉摩根伯爵头衔。

　　很多人听得似懂非懂，莫里循看着格拉摩根伯爵，亨利·萨默赛特师长讲的来了兴致，只能暂时打断。他率直的问道：“萨默赛特先生，我们中国学界欢迎您。不过之前我说的话，您现在相信么？”

　　萨默赛特师长这下沉默了，连带着旁边的英国师长也神色有些失落。莫里循则重新强调道：“中国学界认为英国在军事、科技上是强国，比中国先进。但是中国学界也认为英国在文化与政治上比中国文化与政治野蛮很多。中国文化在两千年前就反对的野蛮行为，现在的英国不仅在做，而且还引以为荣。所以，你们很可能会被中国学界人士看作野蛮人。如果你们没有接受这种事实的信心，我个人就不建议你们接受这份邀请。”

　　两位英国师长沉默下来，他们好像有点尴尬。莫里循，赵天麟等人也沉默着。而赵天麟等人在心里给莫里循一个大大的赞。沉默了好一阵，萨默赛特师长开口说道：“我愿意接受这样的聘任，而且我对于和中国学界就文明与政治的交流很有兴趣。”

　　既然对方面对这样的局面，依旧接下来了聘请，大家都轻松下来。赵天麟跑了一天，也累坏了，会议到此结束。

　　莫里循却没有去休息，他离开这里后，又去另外一间会客室。等在里面的是莫里循的老友，上上一任英国驻澳大利亚总督的小舅子班塞特。

　　班塞特在一战时期就与当时还是东北商务厅副厅长的莫里循关系紧密，通过对华进行的军事采购，班塞特没少赚钱。此次老友聚会，班塞特也没有寒暄，而是拿出了几个玻璃瓶递给莫里循。

　　莫里循接过看了看，上面都是意大利语的标签，完全看不懂。班塞特有些愁眉苦脸的说道：“我亲爱的朋友，那帮犹太佬用假药坑我们！我想请你帮我确定，这药到底是用了什么成分！”

　　听到老友的抱怨，莫里循问道：“这是什么药？”

　　“那帮犹太佬向我们保证，这是他们从中国购买的青蒿素，然后换了个瓶子，以意大利药品公司的名字卖给我们的！可这药不仅对疟疾没用，还导致死了几十人。现在英国后勤部门追查此事！莫里循，你要帮我。这是你欠我的！”

　　莫里循心中叹气，生意伙伴搞起事情来就是这么难缠。的确，当莫里循给东北政府拉订单的时候，是利用自己在澳大利亚的人脉，通过贿赂得到了澳新军团军需品订单。那些订单也帮助东北政府得到了英法的认同，打开了销路，进而从英法进口了不少用于生产军需品的成套设备与技术。

　　但是，莫里循也没有亏待班塞特。除了好处之外，班塞特的姐夫，上一任英国驻澳大利亚总督看上了一位法国艺术家，可是东北政府想办法资助那位艺术家到澳大利亚演出。让上一任澳大利亚总督得遂所愿。

　　生意就是生意。真的谈不上谁欠谁的。

　　不过呢，莫里循觉得这次也算是商机，便问道：“这是家意大利制药公司？怎么会和犹太人牵扯上了？犹太人是这家公司的老板？”

　　“是法人！”班塞特愤怒的答道。看他的样子，如果那名犹太法人现在出现在班塞特面前。，会被班塞特生吞活剥。

　　但班塞特也知道生气没用，尽力平息了一下情绪，才继续说道：“这次战争爆发的太快，我们在澳大利亚建立的制药企业还没通过申请，只能让意大利那边转口！”

　　说到这里，班塞特想到自己被意大利的犹太狗贼欺骗，气愤的说不出话，只能端起咖啡先喝着，以缓和情绪，不要在莫里循面前失礼。

　　莫里循也想继续维持已经合作多年的渠道，便给出了建议，“在澳大利亚的制药公司申请完毕了么？”

　　班塞特点点头。

　　“如果你已经把标签样式准备好，可以让中国制药厂直接贴上标签。只要航路畅通，就可以向缅甸运输。”

　　听到莫里循这么爽快的答应帮忙，班塞特先是谢过，随即追问道：“能否发一批青霉素。”

　　莫里循觉得有趣，笑着问道：“青霉素并未向中国之外的国家申请过销售。英国方面能接受？”

　　班塞特笑了笑，“莫里循先生，现在法国买了多少这种药，你能不知道么？”

　　莫里循当然知道法国到底买了多少青霉素。在莫里循救了法国商务部长儿子的消息传出后，法国方面就小批量进口了一部分，进行实验性治疗。很快，法国医生就发现，青霉素治疗梅毒有特效。于是，浪漫的法国人对这种药物的需求量开始暴增。欧洲海军也通过瑞士和法国的渠道开始大量购买青霉素。

　　在印度这样的高温地区，炎症与梅毒都是生命的巨大威胁。莫里循觉得班塞特这家伙是真的敢想敢干，颇能抓住市场。

　　作为商业合作渠道，自然是有来有往。莫里循问道：“现在马来亚地区的总督对于橡胶贸易怎么看？”

　　班塞特其实早就准备好了这条线路，他自信的答道：“我已经在河内设立了贸易公司，不仅是马来亚总督，荷兰殖民地总督也同意向河内销售橡胶。”

　　听到这个消息，莫里循就叫来秘书，让秘书明天带班塞特去解决药品手续。

　　送走了班塞特，莫里循心中轻松了不少。中国现在的人造橡胶进步神速，但是与天然橡胶相比还有不小差距。而苏联正在全力推进重工业，对高品质橡胶的需求量很大。中国进口的橡胶中有实相当一部分要转售给苏联。

　　现在有了好消息，明天与苏联进出口代表团的谈判中，又有了一些内容可以谈。

　　此时天已经晚了，莫里循也没回家，只是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就在宾馆里休息。只是往枕头上一躺，莫里循什么都没想，便沉沉睡去。过去半年来，他在国外东奔西走。回国后还要前往昆明招人，真的是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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