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友邦惊诧论(十)
中德技术专家在中苏火电站合作项目上一碰面,立刻就感觉到气味相投,苏联专家们很快就只能在旁边听着中德专家们的谈论。中德技术专家们并非刻意排斥苏联专家,而是中德双方都身处产业化体系之下,双方的专家对于成本的考虑思维比较近似。
在产业化竞争中,双方企业都是为了赚钱,想在激烈的竞争中获胜,就得降低成本。火电站是一个技术与资金密集的产业,技术原理、实现路径、技术参数确定后,技术专家们的思维自然而然转向了如何降低成本上。
与中德专家相比,苏联专家的工作是完成上头下达的任务。这很自然的就限制了苏联专家的思路,导致苏联专家们对于中德双方讨论内容并不敏感,自然无法有效融入讨论中。
经过了数次坦率的交流,德国专家们认为,中国作为尊贵的甲方,资金充足,精通技术,这单买卖可靠度很高。中国专家同样大有收获,德国作为勤劳能干的乙方,技术理念先进,重工业积累深厚,精密加工能力超群。
中国已经建成了第二台3万吨模锻水压机,第4台15000吨模锻水压机也已经交付使用。几十台5000吨以上水压机为汽车以及内燃机产业提供零部件。有了这些设备经验的中国专家发现,德国应该也有了自己的大功率模锻水压机。即便保守的认为,德国3万吨以及更大规模的模锻水压机现在还没有完工,短期内也应该完成。
之所以敢这么确定,是因为中国专家从德国专家提供的参数去顶,没有3万吨以及更大规模的模锻水压机,德国希望承接的火电厂零件根本达不到参数要求。
有了中德双方专家的确定,意向敲定的很快。苏联方面很满意的确定,他们可以继续与德国进行更深度的合作。这个消息立刻发回到莫斯科,让负责的苏共政治局委员们松了口气。虽然苏联与中国的经贸往来十分密切,但是苏联还是更愿意相信欧洲的技术才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中国没有给合作设置障碍,苏联方面感觉与德国的长期技术合作合作稳了。
德国专家们不辞劳苦的乘坐飞机回到柏林,立刻去见了沙赫特。沙赫特对这样的结果并不特别讶异,他只是表达了赞赏,就准备继续其他工作。纳粹党上台已经15个月,德国的失业率已经从600万降低到不足100万。为了提供足够的就业岗位,德国开工了太多工厂,沙赫特现在不得不利用自己的个人政治信用向那些达成了经济合作项目的外国政府以及外国企业做出保证。既然此次单子这么顺利,沙赫特就不用亲自出马。
“沙赫特先生,请等一下。”负责的谈判的德国技术专家组组长威廉·道格拉斯有话想说。
沙赫特出于尊重,又坐回到座位上,他的语气中有些催促,“道格拉斯先生,请挑重点好么。”
威廉·道格拉斯本来有些迟疑,此时也只能把心中的猜测讲了出来。通过技术细节发现对方装备水平的并非只有中国专家。在德国专家的判断中,中国精密加工能力只怕在德国之上,因为中国提出的误差率便是德国也很难做到。在讨论中,德国专家们坦率的提出了德国方面的看法,而中国专家表示,如果德国做不到,就留出足够的后续加工余量,中国将会进行最后的工序。
火力发电站所需的都是超大尺寸零件,一个零件往往有数吨重,而且精密度非常高。这些数吨重的精密零件都要经过数十道甚至是数百道工序才能完成,中间任何一个加工步骤出问题,都会导致昂贵的零件出问题。
既然中国专家的水平并不差,德国专家相信中国专家绝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既然中国专家提出由中国进行最后的精加工,中国专家肯定知道这必然存在加工失败,导致零件废掉的可能。对此,专家威廉表示,也许德国可以在这些领域试探一下中国。
沙赫特听到这里,感觉自己浪费了时间,现在的德国哪里有时间在这些细节问题上纠结。出于对专家的尊重,沙赫特问道:“威廉先生,德国现在的技术能否满足德国工业精度的需求?”
威廉想了想才答道:“可以满足。”
“假如中国真的拥有您认为的精密加工技术,那么,这些技术对于现在的德国是必须的么?”沙赫特继续问。
威廉摇摇头,“并不是绝对必须,但是……”
沙赫特打断了威廉的话,“威廉先生,如果您以后有机会与中国交流,您可以尝试着询问中国方面,他们的精密加工技术到了什么水平。如果您有了准确的消息,请一定告诉我。”
听到这话,包括威廉在内的专家们都明白了沙赫特的意思,便都老老实实的起身告辞。离开了经济部,专家们很快就要各自离开,大家看着威廉·道格拉斯有些愁眉不展的模样,有几位热心肠的就劝道:“威廉先生,我觉得也许有一种可能,中国方面只是虚张声势。我听到的参数精度,明显没有得到技术验证的感觉。那种计算量,需要大量有经验的工程师一起讨论与计算。我认为中国方面不可能为了这么一点小技术问题,就消耗了这么多的人力。您认为呢?”
威廉作为专家,听到这话后也觉得或许是自己太过于敏感。正如这些专家所说,想搞出这么高精度的数据,需要大量的工程师投入其中。且不说中国有没有这么多经验丰富的工程师,威廉认为中国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面就有这么多工程师。即便有,调动这么多工程师,就意味着高昂的成本。这从经济学角度,是完全不合算的。也是不应该发生的。
解开了心结,威廉邀请大家吃个晚饭。但德国专家们都经历了漫长的飞机颠簸,又离家这么久,都婉拒了。也有人说道:“以后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等下次碰头的时候再吃饭。”
于是,一群思家心切的疲惫专家们互相道别,上了汽车,马车,还有人坐上了前来接自己的家人的自行车后座,各自散了。
此时的贵州第二电算中心里,工程师们终于带领技术工人们抢修完了破裂的水管,大家紧各个身上湿漉漉的,精疲力竭的众人刚坐下,电算中心的党委书记就带着一众从附近村里请来的人员,把疲惫的工程师们与工人们搀扶起来,去泡热水澡。
大家虽然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至于被逼着洗澡。但是光是这态度,就令人暖心。而且在冰凉的水里泡了几个小时,体力也真的消耗殆尽。众人半被搀扶的去了澡堂,铺设着瓷砖的澡堂浴池里放满了干净的热水,由于瓷砖是浅蓝色的,显得水更加澄清透明。
看到这些的村民们不由得啧啧称奇,对专家与技术工人的待遇十分羡慕。不仅大池子早已经准备妥当,桑拿房的电炉上的石块都应烧的火热,泼一瓢水上去,立刻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蒸汽也随之升腾。打开淋浴,热水也从花洒里面喷射而出。
大家热乎乎的洗完了澡,休息室内也已经准备好了驱寒的姜茶,再次由内致外的驱逐了劳动者们的寒气。便是如此,第二天还是有好几人因为受寒而病倒,参加会议的众人里面,好几人的鼻子也不通气,只是还能坚持前来参加会议。
计算中心建造在山里,借用了地形,将一个溶洞进行了彻底改建,建成了计算中心的机库。电力来源则依靠附近的几个水电站。给设备降温,则是通过管道送来的冰凉的地下水进行循环降温。
会议刚开始,工程师们就抱怨,新安装的晶体管计算机散热量比以前的电子管计算机大了很多,上头为了节省经费,让充分利用以前的管道系统。为了降温而增加水压,以前的管道强度不够,加上管道系统已经用了好久,这已经是第三次出问题。非得重新设计管道降温系统不可!
电算中心负责人是位教授,按照规定在这里工作了9个月,即将回学校。他当然赞同赶紧调整降温系统,但是在电算中心负责资金的是书记,便看向了书记。
书记见教授这么懂规矩,便答道:“昨天我已经先上汇报过了,上面给了两个建议,要么我们招标,要么我们自己做降温方案。同志们怎么看?”
听到问题即将解决,大家都开心了不少。对于具体怎么解决,大家讨论起来。更多人倾向于电算中心自己做方案,也有少数觉得还是招标更合适。书记看大家讨论的差不多了,才说道:“咱们自己做方案,需要多少时间?这些时间必然是得靠工作之外的时间。做好了方案之后,咱们有没有负责具体参数的工程师,要把具体参数搞出来。做完之后,需要提交论证,之后招标。即便通过的话,奖金有多少,我也不能确定。毕竟,咱们的方案并不是通用方案。所以不保证能拿到专利。”
说完,书记看了看众人,见到不少人都一脸懵,书记笑道:“既然咱们是电算中心,我把流程和支出给大家列出来,算一下就知道了。”
电算中心里面不缺根据参数进行计算的专业人士,书记把整个流程在黑板上列出来,就有不少笔算能力超群的工作人员开始动笔。很快就算出了不同的处理方式所需的时间,以及相关的回报。
相互比较后,数字明明白白的证明了,电算中心根据现在的需求提出参数,交给上面去招标,这对于电算中心是最有利的。
数字出来后,怎么做已经不需要过多讨论。工程部门当即开始组织起来准备招标文件。电算中心负责人则找到了书记,“这么做会不会提高了太多成本?”
书记看了看教授,他能理解这种看法。在党校培训中就有专门的案例,也让学员们进行了实际演练以及分析。课程讲师分析的很清楚,从心理学角度来看,生物都有一种主导性。在人类社会中,就以争夺主导权的形式体现出来。
放到眼前的事情来看,既然电算中心没办法从这个项目中得到经济上的好处,那么争夺主导权的冲动就会以“挑刺”的方式体现出来。
然而从营运的角度来看,电算中心是整个社会大生产中一个小小的零件,电算中心的工作是把眼前的工作干好,顺畅的承上启下,让整个体统能够良好运行。而不是在这些事情上挑刺。即便是挑刺,也是对于影响电算中心正常运行的事情上“挑刺”,不应该跨领域对此说三道四。
想到这里,书记还是不太敢确定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正确,毕竟对方是一位教授,是受过相当教育的专家。书记便笑道:“是不是教授有认识的团队是做这个的?”
教授见书记笑嘻嘻的这么讲,心中觉得有戏,便压低点声音说道:“我有个表弟就是做管道的,我觉得他那边的水平不错。这个工程难度不高,他应该能拿下来。”
书记心里面一阵反感,原来教授果然是想为他周围的人拿这个订单。但书记毕竟受过足够的教育,其中就有如何拒绝。他也不直接给教授来一顿政治思想课,而是劝道:“既然你知道了这个项目要招标,就告诉你表弟一声。让他多关注此事。现在招标都是公开的,他可以投标。”
教授寻思了一下,觉得现在企业越来越多,竞争越来越激烈。这个项目虽然不算特别大,却也不算小。而且能够与电算中心合作的企业也不少,他们经验丰富,中标可能更大。就再次试探道:“这毕竟是咱们自己的工程,很多都是非标准设计,还是找自己的团队,更容易商量。”
书记摇摇头,“你看现在咱们的工作,哪里有时间和人力管这么多。我觉得咱们还是按照制度走。”
“那得花不少钱。”教授继续尝试着说服书记。
书记摇摇头,“又不是咱们花钱,就让上头烦恼吧。”
教授见说服不了书记,也就放弃了。等教授离开后,书记觉得要不要写个简单的报告。但是想了想又放弃了。这报告毕竟会影响教授的评估,既然教授已经放弃了,没造成影响,也就没必要在背后这么做。
之后几天,电算中心接到了通知,有好几个大项目正在分配,各电算中心要做好加班准备。电算中心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以往都是军工部门的需求才会这么做,看来又有一些新的装备准备计算。
就如大家所想,几天后突然有部队前来,先对第二电算中心的安保进行了接管。大家都有经验,接管进行的非常顺利。等安保问题处理好,一众校官以及专家们抵达了电算中心。第二电算中心是最早安装了晶体管计算机的那批电算中心之一,晶体管计算机的计算能力比起电子管计算机大了几十倍,以前需要好多电算中心计算的工作,现在一个电算中心就能解决。
书记还见到了一位熟人,飞机制造局的副总工程师王东陆。出于保密措施,书记只是在会议上与王东陆进行了交流,完全没有其他交流。
王东陆此时也急的不行,对于周围与工作无关的事情完全没有关注的打算。新型战斗机即将量产前遇到了问题,而且这个问题还不是小打小闹,而是新型风洞提前完成后,新型战斗机立刻进行了全尺寸吹风。好几个以前没能发现的问题,现在被发现出来。
除了空气动力学的新发现之外,金属探伤以及金属晶相衍射探测技术也都提前得到了突破了。这几项技术突破是大好事,但是引发了讨论。核心讨论就是要不要对现在的歼-9战斗机进行重新设计。
制造局里面意见分为两种,一种是就按照以前的设计进行下去,一种是把新技术都用上,对设计进行完善。最后的投票中,王东陆投了完善设计的票。在解释中,王东陆表示,“这种设计最初的时候要达到的不少技术参数在当时完成不了,所以我们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现在的方案。既然材料学已经有可能解决,我们何不按照最初的方案走?”
支持第二种方案的人比较多,所以选择了第二种方案。王东陆虽然决定了此时,心中却还是着急。因为新型战斗机,是何锐提出的涡桨发动机的螺旋桨战斗方案。何锐手绘的战斗机外形最初在飞机设计局看来,属于过于理想化的方案。但毕竟是何锐的方案,大家心中再有看法,也不能说出来。然而没想到随着各种技术的进步,何锐最初的一些看法竟然有成功的可能。
王东陆非常尊敬何锐,所以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有人把何锐拿出来当借口。这些年飞机制造局里面的人越来越多,不成器的人数量也多了很多。这帮人各有各的特色,但是从特点来看,都有技术研究能力不足,所以习惯性的推脱责任的做法。而最好的推脱方法无疑是把政治拉进来。
在现在的中国,何锐无疑有最大的政治影响力。把何锐拉出来当借口,那是再正当不过的理由。所以王东陆这次亲自来这里,就是为了排除政治影响,专心把此事做好。
计算很快开始了,王东陆则在自己临时的办公室里和他选出来的团队进行技术讨论研究。以前何锐给飞机设计局的方案中,提到了叶轮内部钻孔的设计思路。而那份原始的文件中,何锐明确写清楚了,这个需要研究,他画的图顶多能够当作一个思路,决不能当做研究方案。
而这个原型图在转印的时候,好几次有人想把这段批示给去掉的事情。是王东陆的导师在内的专家们顶着反对意见,坚定地要保留全部批示。在技术专家看来属于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反对者数量竟然不少。
幸好飞机设计局使用的是何锐下令的团队模式,总算是让王东陆等人选择有着自己认同理念的组员参与。
而那些想删除何锐那段注释的家伙们,反倒是对这种设计组的制度反对起来。仿佛这些并不是何锐提出的一样。
只要等有机会,一定要把那帮人撵出设计局。在很短的休息时间里,王东陆心里面不时冒出这样的念头。这些人就特么是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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