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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军人们的烦恼(十)


  分别的时刻到来了,军服笔挺的河合操中将叹道:“何君,陆军部命我立刻回东京,不能前往东北,着实可惜。”

  同样军服笔挺的何锐叹道:“校长不能前往东北看看,着实可惜,就期待校长有空的时候。”

  站在河合操中将身边的森田光子始终带着文静矜持、温柔体贴并且具有高尚美德气质的态度。但是日本社会期待的这种完美女性的外表下,森田光子很认真的看着成年人世界中。这是她即将进入的世界,1920年的春季,光子就要毕业了。她已经准备前往报社工作,平丰盛教授也支持光子的选择。并且表示可以向《朝日新闻》推荐光子。

  面前的两名中日将官都没说实话,说的又都是实话。这就是以礼相待的成人世界。如果搞不明白两者各自归属的势力是如何运行的话,就不可能搞明白两边到底在说什么。

  以光子现在有限的了解,双方已经有效的交流了想了解的事情,都要回去做应对。以个人角度的话,光子当然是倾向于如同自己哥哥一般的何锐。但是光子却有些不安,何锐哥哥要做的事情竟然是彻底粉碎旧秩序。从光子的感觉中,何锐并不仅仅要摧毁中国的旧秩序,连日本的旧秩序也在何锐的打击范围之内。光子难以想象,这样的毁灭会带来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何锐上将与河合操中将都没有废话,这次何锐并没有敬礼,而是向河合操中将伸过手来。河合操中将握住了何锐的手,由衷的叹息道:“何君,请你一定要为中日合作尽力。”

  何锐笑道:“请校长放心,日本是在下的第二故乡,在下会为日本的美好未来而努力。”

  一时间,河合操忍不住还想再尝试着劝说何锐与日本在远东合作。但河合操忍住了,何锐绝不是那种会轻易改变观点的人。而且从何锐的角度来看,利用远东的纷乱左右逢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河合操中将与何锐易地而处,他也会做出与何锐相同的选择。

  放开何锐的手,河合操中将笑道:“就此道别吧,何君。祝愿何君未来一帆风顺。”

  何锐微微点头,“祝愿校长武运长久。”

  此时送何锐到车站的汽车已经停在门外,光子向何锐低头道别。如果可以话,光子是很想亲自送何锐上车。但是在上层的世界中并不存在礼数之外的合理性,除了按照完全的礼数之外,光子并没有按照自己想法行事的权力。

  看着何锐进了汽车,光子向着汽车挥手道别。这一刻,光子只想尽快长大,这样她就有可能以成年人的身份行动,甚至带着母亲一起来拜访何锐。

  河合操中将对于光子的表现颇为满意,在中将看来,这个女大学生做出了日本女性该有的表现,让会面呈现出温情脉脉的一面。虽然何锐的政治判断并没有受到这些的影响,但是这并非是光子的错。

  河合操中将乘坐上火车直奔釜山港,之后乘船出发,回到东京。将何锐的态度带回给日本参谋部。

  参谋部对此早有准备,既然何锐并不准备介入战争,日本军方剩下的选择只有两个。说服英国,或者自己单干。

  如果想说服英国,日本有一个很重要的筹码,就是‘英日同盟’。英日同盟的目的是在远东地区确保针对俄国的压力,但是英日同盟不涵盖美国。

  河合操中将与参谋部一众将校围着远东的地图,每个人心中都有想充分利用远东变化的冲动,却没人说话。

  能讨论的内容早就讨论过,俄国红军必须通过漫长的交通线才能抵达远东,而且俄国内战后,国内经济凋敝,前来的俄国红军并没有足够的实力。即便高尔察克实力虚弱,无法战胜俄国红军,如果日军倾尽全力投入战争,是有可能获胜的。

  但是,钱由谁出呢?日本数次请求英国出钱,英国方面完全不予理会。日本自己也已经派兵到了海参崴,到现在为止,除了不停的付出钱财之外,并没有实际收益。想开发海参崴,就得先吞下海参崴。

  而英国在此事上根本没有表达任何赞同的意思,对于日本代表拐弯抹角的试探,也明确表达了反对。看得出,英国并不乐见日本成为一个大陆国家。

  有比较激进的将校提出,日本单独作战,彻底击败俄国红军,割走海参崴地区。对于这样的计划,参谋部本身都不怎么支持。如果这么做的话,就需要上百万日军进入远东地区进行长期作战。这笔军费已经超过了日本整个国家的预算,即便获胜,也需要几十年时间才能恢复。

  如果失败了的话……大日本帝国就完了。

  既然能讨论的可能性都讨论完了,加上得到何锐明确的表态,将校们沉默着。谁都不肯打破这样的沉默。在沉默中,参谋总长上原勇作大将说道:“既然如此,诸君,散会。”

  河合操中将心中松了口气,正想离开,却被参谋总长叫住。到了参谋总长办公室,参谋总长上原勇作大将说道:“河合中将,参谋本部推荐你作为下一任关东军司令,接替立花阁下。”

  这个消息已经在陆军省中有了传言,河合操中将也很清楚自己作为关东军司令,一部分也是想借重他对何锐的熟悉。河合操中将只是答道:“感谢!”

  参谋总长上原勇作大将请河合操中将坐下,“河合中将,你认为何锐对于帝国的态度如何?根据情报显示,何锐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军力。他会依靠自己的实力自由行动么?”

  河合操回想了一下与何锐的会面,答道:“何君已经是一位能够独当一面的男子汉。”

  “哦……”上原勇作大将对这含蓄的话很有感觉。如果在日本这么讲,就意味着何锐绝非一个受人控制的人。对于这样的评价,上原勇作上将虽然能接受,却并不乐见。

  但是何锐既然能够成为日本陆军大学第一名,成为这样的人并不意外。上原勇作大将就换了一个问题,“何锐对于俄国的态度如何?”

  河合操中将答道:“何锐貌似只想从俄国的内战以及各国对俄国的压力中谋取利益,我也问过何锐的政治看法,何锐表示,他很同情俄国受苦的人民。我认为他只是在敷衍。”

  上原勇作大将倒是有些不太相信。日本参谋本部专门建立了‘何机关’,在中国东北又有大量的特权,非常清楚中国东北发生了什么。不少日本军官认为,何锐就是个共产党。

  ‘何机关’上一任负责人板垣征四郎是日本军中有名的中国通,板垣征四郎并不认同这样的看法,在中国历史上多次实施过这样的政策,与何锐政策最类似的就是唐朝的‘租庸调’制度。同样是土地国有,人民拥有土地使用权,国家向土地拥有者收税。

  至于搞掉政敌,发展工业,日本几十年前的明治维新中就干过。打击违法土豪劣绅,在中国历史上更是常态。千年前的盛唐搞科举,打击门阀,也是一样的手段。

  如果把这些都认为是共产党行为的话,日本最崇尚的盛唐无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共产主义国家。

  反共可以当做政治借口,但是在上原勇作大将这样身居高位的人看来,何锐所作所为在现实中充满了无数先例,与共产主义完全不沾边。值得关注的只有一件事,何锐正在努力推动中国的进步,这无疑对日本造成了威胁。上原勇作大将问道:“在东北政府里面是否存在于何锐对立的派系?”

  河合操中将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成为了关东军司令的备选,早就做了功课。根据‘何机关’收集的情报,东北政府是政党政治,于是答道:“阁下,何锐的部下大多数都是何锐通过短期培训集结的人员,他们来自于东北以及关内移民内,并没有出现派系领导者。留任的旧东北政府官员很少,比较有名望的都是比较激进的爱国者。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出现明显的政策分歧。我个人并不相信东北拥有能与何锐对抗的政治人物。”

  上原勇作大将有些失望,却也觉得很有道理。毕竟何锐是大日本帝国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如果何锐没能做到这些,反倒会令日本军部上层失望。

  正想继续问些东北军政治倾向的话题,就听河合操中将继续说道:“阁下,何锐在这次会面中提出了东北军与关东军进行人员交换的看法。我听他的意思,是可以互拍军人到对方部队中服役。这令我有些意外,不知道何锐是否有什么准备。”

  上原勇作大将询问了谈话内容,也觉得搞不明白何锐的想法。若是说何锐的目的是让他的优秀部下能够考上日本陆军大学,进行深造。不用这样的手段也能达成同样的目的。

  如果说何锐的目的是让中日两军之间建立良好关系,上原勇作大将又觉得不可能。所有情报都显示,何锐是一个爱国军人,他绝不接受日本领导中国。

  不过上原勇作大将并没有因此而为难,只是准备将这个问题交给参谋部的将校们去研究。

  最后,上原勇作大将问道:“河合中将,你有信心击破俄国红军么?”

  河合操中将认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俄国的确处于虚弱的状态,但是俄国本身的力量依旧强大。此时并非与俄国决战的好时机。正因为如此,河合操中将爽快的答道:“阁下,我完全有信心在同样兵力的情况下击败俄国红军!”

  得知河合操中将出任关东军司令是1920年3月份的事情,何锐此次就么有亲自道贺,而是拍了份电报给河合操中将,并且给河合操中将送去了一份贺礼。

  此时中国派去欧洲的代表团已经回来,随行回来的还有十几位英法工程师与科学家之外,还有十几位德国人。

  何锐亲自迎接他们,负责引见的是代表团中飞机小组的王东陆。王东陆的欢喜难以遏制,他也没想到居然能请到负责研究德国一战中战斗机的研究小组。虽然这些人现在都失业了,而且在凡尔赛和约中,德国禁止拥有空军。但是这些专家竟然能够来到中国,着实也不可思议。

  王东陆的激动并没有影响到何锐,等王东陆介绍了其中一人的时候,何锐主动上前与那人握手,“豪斯霍费尔阁下,我一直很仰慕你在地缘政治学的造诣。”

  王东陆愣住了。他知道何锐在日本颇有人脉,也有不小影响力。但是没想到何锐对于遥远欧洲也有自己的了解。这位卡尔·恩斯特·豪斯霍费尔与他的学术助手鲁道夫·赫斯是学者,虽然卡尔·恩斯特·豪斯霍费尔曾经是一位德国陆军少将,但是凡尔赛和约规定,德国的陆军不能超过10万,几百万德国陆军中的将官现在都已经失业了。

  而卡尔·恩斯特·豪斯霍费尔前少将并没有特别意外,与何锐握手之时,这位前少将用蹩脚的中文说道:“你好。”

  随即用流利的日语说道:“我也读过阁下的著作,早就想与阁下会面。”

  一个德国人居然和一个中国人用日语交谈,王东陆看着这样的现实发生在自己眼前,竟然生出一个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或者自己才是个外国人。

  招待会后,何锐请卡尔·恩斯特·豪斯霍费尔与鲁道夫·赫斯私下会面。卡尔少将看着面前这位中国上将,索性率直的问道:“阁下,你想改变现在世界的格局么?”

  何锐并没有感到愕然,只是有些讶异于这位卡尔少将的率直。但是这位少将在地缘战略思想发展的历史上的确是一个牛人,何锐并不担心卡尔少将会做了英国人的间谍。

  于是,何锐率直的答道:“我并不乐见凡尔赛和约所确立的世界秩序。”

  卡尔少将对何锐的坦率很满意,他看了看一脸惊喜的鲁道夫·赫斯,又转向了何锐。既然搞了地缘政治研究,就没必要如同外交家一样搞些俗套。卡尔少将问道:“根据我对于地缘政治的理解,中国是一个国家,更是一个文明。所以中国不管战败了多少次,都没有让欧洲文明在中国得到广泛传播。不仅中国如此,日本同样如此。西服的流行只是受到欧洲国家实力的影响,并没有改变日本本身。而文明的冲突是没办法靠互相渗透来解决。”

  何锐很喜欢卡尔少将的敏锐,笑道:“如果中国能打破凡尔赛和约的体系,德国就有机会挣脱枷锁,重新强大起来。”

  卡尔少将点点头,“阁下,您是爱国者,我也是。任何研究都是为了祖国服务。虽然现在的德国参谋本部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但是还是有一部分人愿意与反对英法凡尔赛秩序的阁下进行合作。”

  何锐饶有兴趣的问道:“是什么让阁下认为我有必须打破凡尔赛体系的理由?”

  卡尔少将笑了笑,指了指墙上悬挂的地图,“能借用一下么?”

  何锐让秘书拿进来一份世界地图,铺在宽阔的桌子上。卡尔走到地图边,立刻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一战中指挥部队的时光。

  1869年,豪斯霍费尔出生于慕尼黑的文学世家,父亲马克斯·豪斯霍费尔(MaxHaushofer)是著名的经济学教授和政治家,与母亲阿黛尔·豪斯霍费尔(AdeleHaushofer)一起投身学术和文学工作。

  在1887年,豪斯霍费尔从慕尼黑一所体育高中毕业后,加入了巴伐利亚“路易波德亲王”第一野战炮兵团,并在巴伐利亚总参谋部取得不错的成绩。

  1908年11月,他出任德国驻日使馆武官,任职期间研究日本军队,结识高层,甚至受到明治天皇的接见,他热爱旅行,辗转印度、东南亚、朝鲜和东北,为他日后研究东方问题并成为首屈一指的日本战略问题专家打下了基础。之后由于感染肺病,他离开日本回国医治,发表论文《对大日本帝国陆军力量、世界地位以及未来的思考》,获得了慕尼黑大学博士学位,他把自己的经历融入日本的崛起过程,开始反思海洋文明,并最终形成了超越传统陆海权的大战略思维。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卡尔负责指挥西线的一个旅。在迷茫的1919年,他同样为德国的战败和其未来感到担忧,大概在此时,他结识了鲁道夫·赫斯,后者不仅是他的实验助手,也是亲密好友。卡尔以复兴德意志为目的进入了学术界,他认为是旧帝国的地缘政治困境导致了它的失败,打算自己亲力亲为教导大众。

  得知中国东北引进工业的代表团结束了英法之行,抵达德国。卡尔就找到了前参谋本部的领导者们,努力游说他们,希望能够与中国工业代表团进行接触。并且促成了德国空军战斗机研发人员前来东北。

  卡尔中将赌上了自己的判断,统治中国东北的军阀何锐会成为撬动凡尔赛体系,让德国尽快挣脱枷锁的关键力量。

  指尖沿着地图上中国的边境划过,卡尔少将先停在中国东南,“中国文明绝不可能接受英国主导南方的经济,就如德意志帝国绝不接受法国主导南德,战争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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