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昨日故事今不同
突如其来的声音,就像是夏日里的闷雷,很是突然,总能把人吓一大跳。
好在陈朝和谢南渡都不是普通人,因此对此没有半点感触,陈朝不去理会那道声音,只是看着谢南渡笑道:“我记着那边的风景更好,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他选择了无视。
谢南渡看了一眼远处,点头道:“倒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两人若无其事地交谈,很快便让来人更恼火,那人沉声再问,“你就是陈朝?”
陈朝依旧不理会他,就像是没有听到这些声音一样。
谢南渡也显得很淡然,就要和陈朝一同离去。
湖畔很快便响起些被刻意压低的讨论声,不过那些声音,听着让人不太舒服。
是书院学子们,他们之间有不少人对陈朝还心存敌意。
陈朝皱眉道:“今儿可没有蝉。”
他的话来得有些突然。
谢南渡笑了笑,对蝉这一说,显得很满意。
眼见两人还是在自顾自地闲谈,来人总算是忍不住了,讥讽道:“来之前我便曾想过大梁朝的年轻修士不知礼节,来之后却没想到,原来不知礼节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书院不是所谓的圣贤之地吗?现在一看,能让你这等人出入其中,这里也当不起圣贤两字。”
说完这句话,陈朝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湖畔的学子们才皱了皱眉头。
此人其实是顺带着连书院一同辱没了,之前他们在湖畔和他们有些争吵,其实也是因为这几人态度傲慢,好些书院学子不满。
此刻又听他这么说起来,湖畔顿时起了好些声音。
“果然大梁朝上下,都是帮野蛮粗鄙的武夫。”
来人冷笑一声,继续开口。
听着这句话,湖畔的那些学子沉默了,声音顿消,粗鄙武夫这几个字,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湖畔被人提及,早在之前那一次湖畔辩论的故事里,陈朝便是抓着粗鄙武夫四个字将书院驳得无法反驳,谁能想到,这不过数月,这样的事情又再次在书院湖畔发生。
虽说是同样的故事开头,却或者有不一样的结果?
许多学子叹了口气,心想之前那个黑衣少年可以当没有听到那些话,可如今那人以粗鄙武夫再提,难道你还能装作没有听见?
果然,陈朝听到这句话,下意识便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不远处,第一次看向那个说话的家伙。
这里有好几个打扮不尽相同的年轻修士,三男两女,各自身上的衣衫都不同,身上气息也没有相似之处,看起来绝对不是师出同门。
说话的那个年轻修士生得瘦小,就像是一只小小的猴子,只是五官还算是端正,穿了一身雪白的衣衫,似乎是想要装出潇洒的意味,但却偏偏没有那份气态。
之前他开口的时候,陈朝便能在言语中听出许多挑衅之意,故而之前便不愿意回应,但没想到此人还是这般不依不饶,最后故意在湖畔重提粗鄙武夫四个字,很显然是充满了挑衅。
那次湖畔辩论,陈朝曾说方外修士可以提粗鄙武夫四个字,但是大梁朝的学子们,官员们以及百姓们,都没有一个人可以提及这几个字,如今方外修士们来了,也提及了这四个字,所有人便在看他如何去驳这方外修士。
只是此刻湖畔有不少学子都是皱起眉头的,他们当中或许有些人不喜陈朝,但更多人却对闯入书院的那些方外修士也没有什么好感。
陈朝看着那个瘦小的年轻修士,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听着这话,不少人都面露失望之色,他们以为陈朝的反应怎么都会激烈一些的,但谁能想到最后陈朝却这般温和,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懦弱。
那瘦小的年轻修士冷笑一声,“我在湖畔唤你,你装聋作哑,便是无礼,既然无礼,我说你野蛮粗鄙,又有什么问题?”
这个唤字,倒是有些讲究。
陈朝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没有犹豫,就要越过此人离开。
看着陈朝这般,在场的学子们有些恍惚失神,这和他们想象的事情发展怎么不一样?
之前同样是在湖畔,同样的事情,陈朝可没有这么好说话。
难道眼前此人,真是如同之前书院里流传的那般,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欺负书院的学子他倒是起劲,可一旦遇到硬茬子便没了脾气?
可有许多人转念一想,之前在御宴上他战胜那位潜龙榜上的天才何夷的时候,可也没见过他退缩,可今日为何如此?
一时间湖畔生出许多的情绪,疑惑和不解,失望和愤怒,一时间无数情绪在这里交替生出,很是复杂。
“原来你不止无礼,还是个胆小鬼。”
矮小的年轻修士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嚣张,更带着毫不掩饰的浓浓讥讽。
陈朝停下脚步,看着这个矮小修士,问道:“敢问阁下大名?”
矮小修士一怔,但还是很快自傲道:“铁河山孔巷!”
身为方外修士,他们自然天生便有一份傲气。
听着铁河山三个字,湖畔学子们没什么反应,这座方外宗门虽说也有些名气,但比较起当世一流的宗门,要差太多太多,书院虽然坐落在尘世里,但怎么也是儒教一脉的圣地,地位尊崇,和痴心观鹿鸣寺相当,怎么也不用去羡慕铁河山。
“不知阁下在修行之前,籍贯何处?”
陈朝耐着性子,微笑开口,好似真是很想知道答案。
“我已踏足大道,尘世间的一切自然割舍,尘世间一切,不值得挂怀。”孔巷平静开口,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陈朝若有所思道:“依着阁下的意思,那就是一开始修行,父母也可舍弃,养育之恩也能不提了是吗?”
孔巷淡然道:“自然如此。”
陈朝哦了一声,继续说道:“既然养育之恩不重要,那师长传道授业,传阁下道法,带阁下修行,其实也不是大事,有朝一日,也该舍弃便舍弃了?”
他这话问得很寻常,但是湖畔众人却在深思。
父母的养育之恩和师长的授业之恩,其实都极为重要,孔巷若是说前者不值得挂怀,后者呢?
孔巷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无法给出答案。
他如今不管是承认还是反驳,陈朝都还会有话去驳他。
“我不愿和你在此事上多做纠缠!”
孔巷盯着陈朝,说道:“我此来书院,是想看看那个在御宴大放厥词的家伙是何模样!”
当初陈朝在御宴上倒是说过些话,大概意思是说输给大梁朝的修士,既然丢脸,那我便要你们都丢一丢脸。
“现在你也看到了,有何感想?”
陈朝看着他,脸上还有些笑意。
“我本来以为能击败何夷的人物,怎么也能说得上是个少年天才,却没有想到竟然只是个生了一张利嘴的家伙。”
孔巷脸上有着浓浓的讥讽之意。
陈朝看着眼前的矮小修士,笑了起来。
“你来书院一趟,也就是为了嘲讽我一番吗?如果是这样,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我和你自然不同,我此来书院,便是为了和你一战!”
孔巷盯着眼前的陈朝,怒意此刻全部都释放了出来。
说得再多,其实都不如一战,分出高低,一切都有了结果。
陈朝看着孔巷,若有所思道:“铁河山我倒是听过,不过你的名字我真的没听过,别着急,等我回去翻翻潜龙榜,看看上面有没有你的名字。”
听到潜龙榜三个字,湖畔忽然起了些笑声,有些学子恍然大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孔巷的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这位铁河山的修士也不蠢,在顷刻间便明白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
他刻苦修行多年,一直希望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踏足那潜龙榜上,成为举世瞩目的天才,可这些年不管他如何刻苦努力修行,却始终无法登上那张榜单,故而心中一直都有个死结,如今陈朝提起这件事,无疑是在他心上刺了一剑。
潜龙榜三个字,深深刺痛了他。
而且陈朝那句话很有深意。
他曾和何夷一战,而且是战而胜之,何夷是潜龙榜上的天才他尚且能够战胜,也说不上惧怕,如今他这个没有登上潜龙榜的修士,又怎么可能害怕。
既然不是害怕,还选择这样的做派,那就只能是看不起他。
孔巷想着这样的事情,脸色自然便越来越不好看。
他来到书院,的确是因为陈朝在御宴上战胜过何夷,他对此极为愤怒,最开始的愤怒却不是缘于陈朝,而是对何夷的,他无法接受,潜龙榜上的何夷,被陈朝这个寻常的武夫战胜。
对孔巷来说,潜龙榜是他一辈子遥不可及的梦,那些潜龙榜上的天才他也视作一辈子追逐的对象。
他绝不允许那样的人物被陈朝这样的粗鄙武夫击败。
“陈朝,我要和你一战!”
孔巷怒极,之前他有多高高在上,此刻便有多狼狈。
这种转折来得极快,几乎没给太多人反应的时间,现在湖畔还有许多人感到很迷惘,还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而明白了这里面的那些东西的学子们,看向陈朝,又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其实之前在南湖之畔的辩论便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从小地方而来的少年镇守使,根本不是一个只会杀妖的憨直少年。
他的心思缜密,性格沉稳,谋而后动……
他是真正意义上的聪明人。
陈朝看了一眼孔巷,说了一个既在情理之中,又在大家意料之外的答案,他摇头道:“我拒绝。”
孔巷怒道:“你是怕了?”
陈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比何夷如何?”
他很淡然,没有什么情绪表露,好似是在问一句微不足道的事情。
但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人们便已经知晓最后的答案了,孔巷没有任何答案可以去回复。
他若是说比何夷强,陈朝势必会问他为何不见你上潜龙榜,他若是回答不如何夷,陈朝便会问既然何夷都败了,你又有什么资格和我一战?
孔巷的脸色很是难看,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刻就和之前陈朝所问的那个问题一样。
养育之恩和授业之恩。
当时孔巷无法回答,如今再问,他也一样说不出来答案。
又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又是让孔巷进退为难,不知所措的境地。
眼前的黑衣少年从始至终的情绪都没有
就在所有人以为此事便要就此作罢的时候,陈朝却盯着孔巷冷笑道:“我和你一战,赢了,世人会说我欺负你一个潜龙榜都没有上的人,没有任何意义,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和你一战?”
“你想和我一战,好啊,等什么时候你登上潜龙榜的时候,再来找我!”
最后两句话,正好是戳着孔巷的痛处去说的,潜龙榜三个字,对他而言,太过重要。
以此伤他,无往而不利。
陈朝早已经看出来了他的软肋,此刻开口,自然句句不离潜龙榜三个字。
孔巷有些失神,极为愤怒。
陈朝看着脸色铁青的孔巷,心情大好,早些日子他能在刑部大堂把那个婆娘说得吐血,在湖畔能把满院学子说得哑口无言,怎么可能又会对眼前的孔巷没有半点办法?
之前的示弱,不过是手段而已。
孔巷站在原地,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此刻也变得很是迷惘,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战胜何夷又如何?不过是用了些手段罢了,若是真有本事,又如何会避而不战?说到底,不过是害怕失败,颜面扫地罢了,可怜这一座大梁朝,竟然都是你这样的家伙,又何谈兴盛?”
就在孔巷呆立在原地的时候,一道声音再次响起。
陈朝抬头看去,是和孔巷一起而来,却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两个女子之一。
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衣裙,身材纤细,此刻两抹细眉挑起,一脸漠然。
正是她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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