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将相之才
曹端并不在书院,不过离的也不远,在书院不远处的小镇上暂居。
那个小镇就是围绕书院形成的。
陈景恪规划的学城,自然也规划了生活区。
虽然目前这里书院才只有三所,学生也不多,但围绕这三所书院生活的人却不少。
比如洛下书院同时也是算学研究院所在地,上千名算学精英在这里学习搞研究。
这些人的家眷,很多也都被接了过来,就住在生活区。
然后三所书院的吃喝拉撒,都需要有配套的施舍,相关人员大多也都住在这里。
还有很多来这里求学的士子,干脆就在这里租房子常住。
目前生活区的规模,已经不亚于一般的镇子。
酒楼、茶馆、客栈等等设施一应俱全。
曹端并没有窝在客栈,而是四处观看。
发现这里的人都非常有素质,大街上看不到有人吐痰,垃圾都会丢到路边的垃圾桶里。
走路习惯性靠右边。
也几乎听不到大声喧哗,就连小贩的叫卖声都比较收敛。
但真正让他震惊的是两点。
其一,这里的人都懂得排队。
买东西之类的,都会自发的去排队,有人插队就会被大家鄙视。
商家也不会为插队的人服务。
这乍一看很不起眼,仔细想想就会知道这太难了。
一个几千人的镇子,能做到这一点,足见治理这里的人付出了多少心血。
但还要有个前提,那就是百姓懂得羞耻心,知道在外面要保护自己的颜面。
说白了,要教百姓们‘礼’。
普通百姓都能懂礼,可见书院的影响有多大。
其二,几乎都识字会简单的算数。
小镇上的人懂礼貌这不奇怪,有太多办法可以做到了。
他自认为自己主政,也能将身边的人教育好。
可是让大多数人都识字,这一点就难了。
但这座小镇上的居民,几乎都会写自己的名字,都认识一些常用字。
比如招牌上的字,不论能不能写的出来,起码都能认得出来。
最开始他还以为,这些人是习惯了周围环境,所以知道招牌上写的是什么字。
后来将其中一些字拆开,单独拿给人看,大多竟然也都认识。
这就说明,他们是真认识。
而且这里的人,几乎都能熟练的应用加减法,很多还能用乘除。
要知道,在乡下很多大地主家里,都找不到几个识字的人。
很多地主家的管家,也就能写几个常用字,懂得简单的加减法乘除而已。
这种种表现不仅让他疑惑。
怎么做到的?
他就去打听,很快就有了答案。
书院开办的有初识学堂,教镇上的人读书识字。
初识就是字面意思,教人学习一些基础知识。
这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景恪竟然这么做?
这让他有些不敢相信事情的真假。
于是亲自去初识学堂,进行实地考察。
所谓初识学堂,其实就是一棵大桑树下搭了一个大木棚。
没有课桌,也没有笔墨纸砚。
教的人就站在一块黑板前,用白色粉笔写字。
老师是几个半大的孩子——都是三所书院的学生。
学习的人就席地而坐,手里拿着木棍在地面上写写画画。
学生也不是固定的。
谁都可以过来学,没有收费,没有人会过问,更没有人来阻止。
新来的人自己找地方,不要打扰别人。
有的人学会了,或者有事要走,就自己从一边离开。
可谓是来去自由。
他们中间有老人,有年轻人,有孩童,还有妇人。
有衣着整齐,一看就是体面人,也有衣衫破旧的苦工。
但不论是什么身份,此时此刻都围坐在一起学习,是那么的和谐。
教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先讲一个简单的古人小故事。
然后从故事里提炼出几个简单的常用字,教大家认识书写。
算学方面,则是简单的加减乘除。
几个孩子一遍又一遍的教,下面听讲的人一遍又一遍的学。
看着这一幕,曹端脑海里情不自禁的浮现出韩愈的一句话:
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这不正是先贤之言的真实写照吗。
然后就想起《大同世界》里的一篇文章:
知行合一。
这才是真正的知行合一。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陈景恪不只是提出了自己的道,还在践行道。
这才是孔子口中真正的仁者啊。
真应该早点来向他请教。
就在这时,他发现有几个年轻人,正如他一般站在不远处,观察这边的情况。
心中一动,就走上前去道:“在下渑池曹端有礼了,敢问诸位可是来洛下书院求学的?”
曹端?
几人都不禁有些惊讶,这个名字他们可是如雷贯耳。
毕竟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没少被师长拿来做比较。
可他不是理学门徒吗?怎么会来这里?
心中这么想,表面却不敢怠慢,纷纷还礼:
“在下建安杨荣……”
“在下石首杨溥……”
“在下兖州韩克忠……”
——
送走学生回到办公室,陈景恪正准备了解一下书院的近况,却见程一民拿着一沓纸递过来:
“既然都要见曹端了,何不多见几个人。”
“向书院投递行卷者甚多,这些是我从中挑选出来杰出者,总共一十三份。”
“我觉得都是可造之材,你不妨都见见。”
行卷,是古代读书人求职用的东西,将自己最优秀的作品写下来,送给达官显贵以求获得赏识。
后来被广泛应用于拜师、求学之类的场合。
陈景恪:“……”
行吧,还要指着这老头干活呢,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就说道:“这些人都在镇上?”
程一民说道:“应当都在镇上……能找到几个就先见几个吧,剩下的以后再见也不迟。”
陈景恪:“行,你让他们都过来吧……我先看看他们的文章,免得到时候出丑。”
之后他拿起文章翻看起来。
杨荣?杨溥?
这俩人陈景恪岂能不知道,正是永乐朝大名鼎鼎的三杨之二。
之前见到杨士奇的时候,他就在好奇剩下的二杨啥时候出来。
还担心过,这俩人别被蝴蝶的小翅膀给扇没了。
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对于这些人能出头,他一点都不奇怪。
有些人能出头靠的是运气,有些人靠的是实力。
只要天赋和能力还在,换个环境也一样能有所作为。
三杨这样的人,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出头是早晚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给我投递行卷?
尽管已经知道自己是大人物,可陈景恪还是觉得很兴奋。
但更多的还是诡异。
试想一下,如果将来内阁七学士,全是他举荐出仕并提拔上来的。
啧……
真想看看朱雄英是啥表情。
此时他还不知道,杨荣和杨溥已经获得地方衙门举荐,是来京城参加考核的。
不过区别不大。
两人都来洛下书院求学了,这关系基本就确定了,是撇不开的。
杨荣的文章没什么可说的,运用唯物论谈了自己对历史的了解,还是很有见地的。
不过对现在的陈景恪来说,也仅此而已了。
反倒是杨溥的文章,很是让他惊奇。
写的竟然是军略,而且认知非常的中规中矩。
这里中规中矩可不是贬义词,而是称赞。
一个文人,还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文人,就对军略有着清晰正确的了解,这非常不容易。
可以说天赋异禀。
稍加培养就是不错的将领……
考虑到杨溥在前世的成就,妥妥的将帅之才啊。
这不禁让陈景恪感到诧异。
杨溥不是内阁学士、文臣领袖吗?还懂军事?
上辈子没听说过啊。
事实上,上辈子他也就知道三杨,具体就不甚了解了。
况且,史书上也只是提过一嘴他习武,并没有做过多介绍。
他不知道也属正常。
不过现在了解也不晚。
陈景恪不禁回过头,开始逐字逐句的阅读杨溥的文章。
发现他对很多问题的看法虽然不新颖,却都切中要害。
比如他认为,北方当穷追猛打,不可给蒙古恢复元气的机会。
要一直打到他们彻底加入大明才可以。
南方和西南则不同,这里气候恶劣地形条件复杂,族群成分也很复杂。
一味用兵并不可取,最好剿抚并用。
对于不服从朝廷的,要给予严厉打击,将其打疼打怕打服,杀鸡儆猴。
对于服从朝廷的,当安抚之,教化之,使其成为大明子民。
别的不说,仅此两条陈景恪就敢断言,杨溥绝不是纸上谈兵之人。
当即就做出决定,必须好好培养。
大明不缺行政方面的人才。
不说原本历史上就存在的大佬,仅仅是他穿越后朝廷培养的相关人才,就车载斗量。
相对来说武将方面就略逊一筹了。
倒不是无将可用,但那种能统筹全局的帅才太少。
如果大明选择当一个普通的王朝,倒也够用了。
可想要实现陈景恪构建的帝国体系,这些人是远远不够用的。
国家缺少帅才,想要扩张太难了。
就算能成功,也要多浪费几十上百倍的资源,多造成不知道多少无谓的牺牲。
汉武帝时期对匈奴作战,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卫霍在的时候,打匈奴就是摧枯拉朽。
很多以前表现一般的将领也纷纷立功,各条战线都传来好消息。
等他们不在了,国家好像突然不会打仗了一般。
不光没有帅才,以前表现很不错的将领,也纷纷拉胯。
汉匈战争进入兑子阶段,变成了纯国力比拼。
汉朝靠着更深厚的家底赢得了战争,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属于惨胜。
试想一下,如果卫霍多活十年八年,或者他们两个有靠谱的接班人。
局势绝对不会那么难看。
所谓时势造英雄,英雄亦引领时势,他们两人可谓是典型的代表。
杨溥在行政方面的能力,前世已经得到过验证,接下来就看他军事方面的才能了。
不要求他冲锋陷阵之类的,只要他拥有大局观,能在战略层面有所表现。
陈景恪说啥都得给他开开小灶。
之后他又翻了其他人的试卷。
有些人他知道,前世就很出名。有些人他看名字觉得熟悉,但想不起在哪听过。
不过大多数人都不认识,只能通过文章来初步了解这个人。
总体来说都是俊杰,好好培养将来必有作为。
其中给他印象最深的,是两个人。
其一自然是曹端,他竟然试图用人权二象性,来重新解读理学思想。
虽然漏洞百出,逻辑上也经不起推敲,可这种主动改良学术的行为,是非常值得鼓励的。
而且以曹端在理学界的地位,他带头这么做,能影响到一大批人。
这对华夏文化来说,可谓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仅此一点,陈景恪就决定对其倾囊相授。
第二个人是韩克忠,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文章写的朴实无华四平八稳,内容是文教方面的。
他认为大明这些年变革不断,导致思想界较为混乱,士子们不知道该学习什么。
长此以往,会导致人心不稳,也会给一些魍魉小人可乘之机。
所以建议朝廷早日确定思想大纲,以安天下人心。
同时也对学政建设、教化百姓方面,提出了许多看法和建议。
这些建议都很是中肯,切中要害。
这妥妥的实干家啊,关键还是教育方面的人才,必须要重用。
一次性获得这么多人才,还有三个是稀缺性人才,陈景恪简直不要太开心。
当然,并不是说杨荣不优秀。
而是陈景恪早就知道他有宰辅之才,表现的再优秀,在陈景恪看来都是理所应当的。
除非他能和杨溥那样,来一个人设反差。
等曹端等人出现的时候,还处在兴奋状态下的陈景恪,都表现的有些过度热情。
让几人非常的惊讶。
曹端不禁感叹,都说安平侯气度恢弘、待人热枕,还以为是夸大之言。
不成想,竟比传说中还要宽厚温和,实乃君子也。
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感触。
这安平侯,一点都没有大人物的傲气,真是吾辈楷模啊。
除了和曹端多聊了几句,鼓励他好好学习之外,陈景恪对其他人都一视同仁。
即便是对杨溥和韩克忠,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欣赏。
但心里却对两人比较留意。
杨溥的外型,完全颠覆了前世带来的印象,这就是一军中悍将啊。
不过倒是挺符合那篇策论的。
韩克忠为人沉静,轻易不开口,问到他却总能一语中的。
让陈景恪更是欣赏。
之后他鼓励几人好好学习,争取学有所用,为华夏为国家为百姓做贡献云云。
等送走他们,程一民笑道:“如何,我没骗你吧?”
陈景恪竖起大拇指,说道:“您老人家真是人老成精,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将相之才。”
程一民没好气的道:“你小子夸人和骂人一样……算了,我还要去忙,懒得和你置气。”
说完就准备离开。
陈景恪说道:“那什么……去南洋的人才,你看着挑选一下。”
“下个月朝廷有一支船队要去南洋,让他们跟着过去吧。”
程一民皱眉道:“这么急吗?总得给学生回家和父母……”
说到这里,他突然醒悟过来,说道:
“你想让书院收养的孤儿去南洋?”
陈景恪点点头,说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他们这一去恐怕难有回来的一日啊。”
“家中有父母亲人的,谁愿意去那边?去了也呆不久。”
“那些孤儿没有亲人,也就没有后顾之忧,去了那里是最合适的。”
“而且对他们来说,这也是最好的安排。”
毕竟都是天赋不高的那种,通过正常途径做官,几乎没有可能。
去南洋那边,可以直接进入各国国学任教,等于是获得了官身。
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
如果真的对理工科有兴趣,也能借助工作便利继续自学研究。
不过陈景恪也知道,孤儿们都将书院视作自己的家,同学视作亲人。
将他们送到万里之外,太过残忍,就说道:
“最好挑选那些相熟的人一起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三五个相熟的人,去同一所书院任教。
大家生活上可以相互照应,心灵上有了感情寄托,工作上也可以互相讨论。
这已经是陈景恪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点帮助了。
不让他们去?
别开玩笑了,不去才是真的对他们不负责。
毕竟,他们不可能在书院呆一辈子,早晚要离开的。
程一民虽然很不舍,却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也没有反对,而是问道:
“当年你收养他们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算到这一天了?”
陈景恪摇摇头道:“没有,当初我只是觉得他们可怜,而且大家对理工科有偏见。”
“就想着自己从小培养一批人才出来,只能说巧合吧。”
程一民没有在说什么,但脸上却写满了不信。
陈景恪唯有苦笑。
天地良心,那会儿他真没想过这些。
但这事儿解释不清楚,谁让他算无遗策呢。
——
从书院离开,他就回了洛阳城。
看看天色还早,就进了一趟宫,在乾清宫找到了朱雄英。
朱雄英正在纸上写写画画,见他过来脸色一喜,说道:
“你可来了,来来来咱们讨论一下试题该怎么出。”
陈景恪知道他说的是举荐官员的考核问题。
第一批被举荐上来的人才,已经全部到吏部报道,接下来就是考核了。
不过对于出题,他也没啥想法,也不需要有啥特别想法:
“就按照老规矩出呗,第一道题让他们自己随便写策论,考察他们最擅长的能力到底如何。”
“第二道命题,让他们针对某些事情写策论。”
第一道题是不命题的,考生肯定会写自己最擅长的,甚至会写提前准备好的。
事实上,这道题就是考察基础能力。
至于作弊……不用担心,还有第二道第三道题。
真实水平如何,一测就出来了。
谁敢作弊,那可就好玩了。
朱雄英说道:“那些题我早就出好了,我再想的是,要不要从大同世界里出几道题。”
陈景恪也很是心动,这意义可就太大了。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拒绝了:“时间太短,他们来不及研究,这样命题对他们不公。”
朱雄英笑道:“你怎么糊涂了,弄成附加题不就可以了。”
陈景恪想了想,也同意了下来。
所谓附加题,就是在规定题目之外,多出几道特殊的题。
这些题的分数不会计入总分,答不答都无所谓。
但真的无所谓吗?
普通考试或许无所谓,这种国家层面的人才选拔,就很有所谓了。
这些题目表面看确实不影响总分,但会影响到皇帝对答题人的态度。
皇帝的态度,决定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不过大家都是一样的,以前没有接触过《大同世界》思想。
答的比较好的,要么是接受能力强,要么就是对大同思想比较能接受的来的。
换成谁执政,肯定都会优先用这些人啊。
也不能说什么公平不公平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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