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三章 武夫
洛阳朝堂上,群臣肃穆。
司马师披麻戴孝,位列朝堂。
魏承汉制,父丧,嫡子丁忧三年。
但司马懿临死之际,太尉司马孚秉承其遗愿,作顾命三篇,敛以时服,不树不坟,不设明器,葬于河阴首阳山,免祭祀扫墓之礼。
几乎能为司马师想的,都想到了,能为他做的,都做了。
尹尹既卒,尹陟嗣事。
士族老臣以尹尹之旧事,直接确立了司马师的辅政之权。
嘉平三年三月,太尉司马孚、司徒高柔、太仆王观、都护大将军郭建、侍中甄德上书奏请升抚军大将军司马师为大将军,加侍中,持节、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郭太后与皇帝无有不允。
是时,郭淮、毌丘俭、王昶、诸葛诞、胡遵督四方,王基、州泰、邓艾、石包、胡质、胡奋、陈骞典州郡,卢毓、李丰掌选举,傅嘏、虞松、贾充参军机,夏侯玄、陈泰、钟会、王肃、陈本、孟康、赵酆、张缉预朝议,四海倾注,朝野肃然。
历来接掌权力免不了暗流汹涌,但司马师却四平八稳。
有好事者劝司马师更易制度,取消屯田、限制中正官、减免赋税等等措施。
司马师回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诗人之美也。三祖典制,所宜遵奉;自非军事,不得妄有改革。”
由是士族老臣交口称颂,内外皆安。
寒风吹入长安城。
郭淮称病已近半年,司马孚前脚回洛阳,郭淮后脚就病愈了。
几个儿子与侄子肃立在旁。
桌几上还有数封缣帛,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这一次,郭淮全都细细览阅,看完之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吾家无忧矣。”
长子郭统不解,“司马师一向忌惮父亲,太傅在时,还能斡旋,太傅不在,岂会容忍?”
郭淮笑道:“太傅用兵如神,犹如鬼神,天下皆惧,司马子元的确忌惮于我,安敢与我沙场刀兵相见?”
这句话说的霸气十足。
司马懿故去之后,曹魏大将,当以郭淮为首,毌丘俭、王昶、诸葛诞都要排在他后面。
“那么父亲……欲匡扶大魏乎?”侄子郭豫激动道。
“大魏……”郭淮蹙眉,额上皱纹挤成一个“川”字,令他的老态越发明显,环视自己的子侄,忽然间就明白了高平陵之变前,司马懿的想法。
司马懿七十岁的高龄,就算政变成功,能掌几日的权?
还不是因为他的两个麒麟儿。
王凌亦是如此,四个儿子,皆有龙凤之资。
但郭氏子弟却没有一个能成事的。
长子郭统,文武都会一点儿,但都只会那么一点儿,偏偏野心不小,非是持家之人。
其他四个儿子,也能上阵统军,却全是中人之姿,不失纨绔之气。
几个侄儿反倒成器一些。
郭淮戎马半生,已过耳顺之年,不得不考虑身后之事。
没有什么比郭家的延续更重要。
当年骆谷之战,作为前锋的郭淮毅然决然扔下曹爽、夏侯玄回返关中,就已经证明他对曹魏的忠诚有几分。
良久,郭淮长长一声叹息,“如今士族皆心向司马家,大魏回天乏力,明日,郭统动身返回洛阳。”
魏制,统兵大将、外镇大吏,其子嗣家卷收于都城。
郭统满脸的不甘心,“父亲不愿匡扶大魏,若他人起兵,父亲又当如何?”
“他人?”郭淮笑了一声,“他人不是司马师之敌。”
侄子郭展开口道:“邓艾当年不过一田舍郎,石包一车夫,皆为司马太傅简拔,王昶、胡遵、州泰、王基为其故旧,胡质、胡奋、陈骞受其恩惠,皆愿为司马氏之爪牙,一方叛动,八方悉至?天下何人敢起兵?莫非是朝堂上的几个书生,或者西面或者东面的二武夫?一隅之地,不足以成事,我郭家不如静观其变,何必以身犯险?”
这个侄子算是郭家最出类拔萃之人。
郭统郁闷的垂下头去。
庐江。
文钦父子三人拱手不拜,听着洛阳使者宣读诏令。
“将军素有勇节,累击吴贼,敌闻风而丧胆,赐爵关中侯,赏金银三千,钱帛三万。”
宦官抑扬顿挫的念完,但文钦脸上没有任何激动之色。
魏国若有不安分之地,也就只有庐江了。
自从被曹爽封为冠军将军后,文钦自诩武勇过人,动辄攻击江北吴军,数有战功,虚报虏获,以徼宠赏。
时司马懿卧病,司马师掌政,多不见许,文钦暗恨之。
嘉平二年,文钦欲立大功,诈降吴国,引诱吴大将朱异,被识破诈谋,孙权令吕据督率二万人马与朱异部曲合兵,挺进庐江,文钦闭城而守,龟缩不出,四面求援。
被扬州都督诸葛诞讥笑,二人互相厌恶,几乎反目成仇。
唯有毌丘俭对其另眼相看,数次上表为其遮掩求请,两人关系日洽。
“文将军,何不领旨谢恩?”宦官小心提醒道。
文钦贪婪残暴的恶名人尽皆知,王凌曾多次弹劾,不过当时受曹爽庇护,没被追究。
望着一脸横肉、虬髯倒生的文钦,宦官也有些发憷。
文钦一把抓来诏令,一脸嫌弃道:“某累有大功,为何只这么点封赏,嗯?”
斜眼望来,目光似剑,刺在宦官脸上。
宦官双膝一软,险些摔倒,被一只手扶住,抬眼而望,却见文钦背后的少年站在面前,温和道:“上使当心。”
官宦感激道:“多谢少将军,多谢。”
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对文钦拱手道:“将军既然接诏,某就告辞了。”
也不待文钦应允,转头就走。
慌慌张张,如受惊吓的野鹿。
文钦哈哈大笑,“吾之虎威,何人不惧?”
另一子文虎奉承道:“今司马老贼已死,天下何人能挡我父子?”
文钦有三子,长子入质洛阳,次子文鸯,三子文虎。
文钦见文鸯没笑,也没奉承,眼如铜铃瞪着文鸯不悦道:“你扶他作甚?”
“洛阳上使,受陛下诏令而来,父亲不可太怠慢了。”文鸯对文钦的怒视无动于衷。
此时的文鸯只有十五岁,却生的高大挺拔,面如满月,剑眉星目,英武不凡。
文钦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咧嘴一笑,“我儿所言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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