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是条汉子

　　虽然很不愿意，但是石勒也不得承诺，过去三年时间里，他的事业并没有取得多大的突破。击败曾经让他望而却步的段部鲜卑、斩杀王浚、成为河北的主宰之后，他的事业似乎就已经到达了顶峰……到达顶峰的意思就是，此后不管他往哪里走，都是下坡路了。

　　三年中数次向晋阳发动进攻，都因为太行道路崎岖狭隘，晋阳城墙高峻坚厚而铩羽而归；

　　屡屡对蓟城用兵，也因为段部鲜卑麾下的铁骑太过凶悍，一次次无功而返；

　　就连小小的乐陵也让他们碰得鼻青脸肿，桃豹两次领兵围攻厌次，两次都久功不克，最后悻悻退了回来；

　　至于荥阳的李矩……

　　早在永嘉八年，李矩便被任命为荥阳太守，率领两千晋军进入荥阳。这是个厉害的角色，到任之后拉一派打一派，将乞活军、地方豪强等等派系的武装收拾得服服贴贴，然后组织民众修复灌溉系统，开垦荒地，短短几年时间，曾经残破不堪的荥阳居然让他治理得欣欣向荣，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了。这几年里羯胡出兵攻打过荥阳，匈奴也两次出兵试图拔掉这个钉子户，省得他钉在黄河边上碍眼，但都让他给打了回去，就连石虎亲自领兵征讨，也中了他的埋伏，折损了不少人马。

　　晋阳刘琨、蓟城段氏、乐陵邵续、荥阳李矩，这些钉在他的统治区域之内、始终忠心于晋廷的势力让石勒窝火不已，将始终没法将他们打掉。当然，这里头也有石勒这几年将主要精力都放在治理地方，很少再像以前那样一口气出动数万甚至十几万大军攻城掠地的原因，但没打掉就是没打掉。

　　这几个搅屎棍，你一天不打掉他们，他们就不停地恶心你。

　　现在决战即将来临，这几颗眼中钉肉中刺，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得拔掉了。

　　只是，先打哪个好呢？

　　张宾给的建议是交好这几年不断遭受晋军攻击，已经丢失了大量地盘，给打得喘不过气来了的曹嶷，引为奥援，同时向段部鲜卑释放善意，缓和与段部鲜卑之间的关系，然后集中全力，兵分两路，一路攻打晋阳，一路攻打乐陵，拔掉这两个钉子户，然后回头再收拾段部鲜卑。这无疑是一套非常精彩的组合拳，如果能够顺利打出去，将会对河北、山西境内的晋人势力造成毁灭性的打击，石勒欣然接受了这一建议，安排人马依计行事。

　　只是，晋廷会让他们如此顺利地打完这套组合拳吗？

　　外交上的较量变得异常激烈，晋廷和羯胡的使者都是不断出动，带着华美的礼物和辞章华丽的国书造访平城、大棘城、蓟城，当然，还有平阳，极力劝说实力强悍的鲜卑人加入自己的阵营，希望能够与匈奴人联手对付自己的敌人，至少也要让匈奴人保持中立，别在自己与对手杀得血肉横飞之际从背后捅刀子。

　　已经渐渐被边缘化了的匈奴汉国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晋使带着国书跑过来，卑辞厚币，引经据典，希望能够用匈汉之间百年友谊打动刘聪，让刘聪保持中立。

　　“石勒，鹰视狼顾，野心勃勃，绝不甘于久居他人之下。昔日令尊刘元海尚在的时候还能控制住他，如今他已占领幽冀二州，地广千里，兵众百万，实力较诸刘元海时期强出何止百倍，岂会甘心继续效忠于陛下？尾大不掉，必成祸患，陛下若为子孙计，宜与我国联手，趁着石勒暂时困顿于河北之机发兵将其剿灭，否则后患无穷也！”

　　石勒派过来的使者则在极力向刘聪证明石勒对匈奴汉国的忠诚。他们历数石勒这些年的忠心之举以及在灭晋之战中的战功，拍着胸口向刘聪保证：虽然我们老大现在地盘比你们匈奴人大，兵马比你们匈奴人多，但是请汉皇相信，我们老大依旧是匈奴汉国最忠诚的臣子，誓死效忠刘家，绝无二心！现在在南阳苟延残喘的司马家已经恢复了元气，蠢蠢欲动想要北伐了，老大你赶紧出来号令群雄，再发动一次灭晋之战，我们羯人愿充当前锋，战旗所指，羯人勇士必奋勇争先，死不旋踵！

　　说出来可能让人难以相信，在这场针对匈奴汉国的外交争夺战中，居然是晋廷占了上风。晋廷的心理预期放得很低，能让匈奴汉国在这场战争中保持中立就算成功了，心理预期放得低，操作起来也从容。而石勒的心理预期就比较高了，他想将匈奴汉国拉下场，一起出后对付晋廷。然而，不管他派出的使者怎样舌灿莲花，都改变不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曾经是匈奴汉国臣子的石勒，如今所拥有的地盘已经远比匈奴汉国的大，所拥有的兵力也远比匈奴汉国要多，这是典型的君弱臣强。使者再怎么夸耀石勒对匈奴汉国的忠诚也没用，古代君王看一个臣子，从来都不看他会不会反，而是看他有没有能力反！

　　很显然，石勒有能力反，早在几年前刘聪就已经制约不住他了。

　　刘聪思考再三，选择了不站边，不表态，他要把中原变成斗兽场，让李睿和石勒斗个血流成河，等到他们都伤痕累累、筋疲力尽了自己再出手，一个个的收拾掉他们。

　　在针对段部鲜卑的外交争夺中，石勒又输了一着。这几年羯胡与段部鲜卑之间战火不断，双方都有很多人死在对方手中，结下的仇实在太深了，现在他想缓和与段部鲜卑之间的关系，那根本就不可能，段部鲜卑一根筋，发誓一定要搞死他。而针对慕容鲜卑和拓跋鲜卑的外交，石勒倒是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这两个并不希望晋廷北伐成功，结束战乱，他们都表示绝对不会在背后捅石勒的刀子，让石勒放心去跟晋人厮杀，必要的时候甚至还可以提供一点帮助……

　　外交方面打成了二比一，晋廷占据微弱优势，这让石勒极为郁闷。

　　不过他马上便眉开眼笑了：还没等他展开对曹嶷的外交攻势，曹嶷便主动派出使者，要与石勒结盟，一起对付晋军了！

　　曹嶷是让晋军给打得受不了了。

　　其实这也是他自己找的，原本他跟晋廷的关系还不错，他表面上上表称臣，而晋廷也不计较他在永嘉之乱时的所作所为了，封他为青州刺史，都督青兖二州诸军事，先别说晋廷有几分真心，但双方的贸易关系是真的定下来了，赏赐也给了不少。可好死不死的，在南方叛乱的时候他选择了出兵攻打彭城，双方关系顿时便破灭了。虽说他攻打彭城不成还被晋军反过来暴揍了一顿，损失惨重，但晋军的气并没有消，这几年一直逮着他打。一开始是萧育和李烈两个打他，后来就惨了，桓宣、桓彝先后组织起自己的军队加入战团，而到了今年年就更惨了，周访、陶侃也领兵北上，准备加入战团了！

　　这六个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哪个不是有勇有谋，哪个不是人强马壮？一两个就够难对付了，现在六个围殴他一个，受得了才怪了。

　　眼看着战线一点点的逼近自己的老巢广固城，曹嶷又急又怒，无计可施之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主动向石勒递出橄榄枝，希望能够与石勒结盟，一起对付晋军。

　　石勒哈哈大笑，兴奋地对张宾说：“曹嶷真是送了我一场及时雨啊！这可省了我不少事呢！”

　　张宾也笑说：“曹嶷雄踞青、兖二州，地广数百里，拥兵十余万，实力强悍，能与他结盟，明公可谓如虎添翼啊！”

　　石勒说：“谁稀罕与他结盟？我要的是一口吞下青兖二州！青兖二州土地肥沃，人烟稠密，民风劲悍，若能拿下这二州，我何惧晋人！”

　　张宾对此倒也不反对。在他看来，青兖二州是一定要拿下的，不然仅以幽、冀、豫三州对抗晋廷，未免太过吃亏了。曹嶷主动要求结盟，请石勒出兵青州，此乃天赐良机，错失了就太可惜了。

　　石勒爽快的接过了曹嶷递过来的橄榄枝，亲自带领两万步骑军火速南下，在广固城中与曹嶷会面，双方结拜为兄弟，对天发誓要同患难共富贵。而随着石勒进入广固城，双方针对曹嶷的外交争夺也分出了胜负，这一次，是晋廷输了。

　　当然，晋廷似乎也没想过要通过外交手段将曹嶷拉过来。当年他趁火打劫偷袭彭城的账还记着呢，从李睿到北宫静、贾攸、祖逖、羊崇，都对这家伙恨得牙痒痒的，发誓要剁了他。只是他们没想到曹嶷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跟石勒结拜为兄弟……我的老天爷，他怕是忘记了这些年跟石勒交好的都是什么样的下场了吧？王弥跟石勒拜了把子，转头就让石勒宰了；王浚接受石勒的效忠，眨眼间就没了脑袋，连媳妇都成了人家的；襄国之战惨败后，段疾陆眷为了赎回被俘的段末柸，也为了缓和与石勒的关系，在渚阳与其盟誓，拜为兄弟，结果这些年来不断遭到羯人的进攻，要不是蓟城城墙高峻坚固，又有晋廷不断输血，只怕现在段部鲜卑不死也要被剥掉三层皮了！

　　有这么多榜样摆在前面，还敢跟石勒拜把子，不得不说，曹嶷真是条汉子，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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