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被坑惨了

　　得知穆陵关开关投降、乐安几乎不战而降之后，石勒也意识到自己玩脱了，这位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早已喜怒不形于色的枭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惊慌之色，召集众将领、谋士商议：“如今晋人步步紧逼，青州人心惶惶，乐安、穆陵关皆不战而降，以至于晋军长驱直入，直逼广固，这可如何是好？”

　　石虎杀气腾腾的说：“这都是青州人贪生怕死，不肯卖命死战的缘故！请叔父下令将投降将士的家眷斩尽杀绝，以儆效尤，看谁还敢投降！”

　　张宾皱着眉头说：“乐安、穆陵关投降，都是我军在城中大开杀戒，在外征战的将士担心家眷生命安危的缘故，若是再残杀将士家眷，只怕整个青州人心都要散尽了！”

　　石虎冷哼一声：“说得好像不杀他们的家眷，他们就会跟我们一条心一样！在汉人眼里，我们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野蛮人，他们或许会畏惧我们，憎恨我们，奉承我们，但绝对不会跟我们一条心，这一点我早就看透了！”

　　在场不少谋士和将领的脸都黑了下来……他们也是汉人啊！尤其是君子营出身的谋士，哪一个不是汉人？石虎这话可真的是一棍子扫倒一大片啊！

　　石勒知道侄子这句话极为不妥，赶紧打圆场。他说：“在广固城中大肆搜捕曹嶷余党之举，确实是我欠考虑了，乐章、穆陵关之降都是我必须为此付出的代价……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了，再去争论已无意义，还是想想如何应对如今的局势吧。”

　　一众谋士和将领尽皆默然。

　　如何应对？

　　他们现在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了！

　　开战前估计谁也想不到晋军会如此强悍，不管是野战还是攻坚，都显示出强大的攻击力，定陶一定以少打多全歼曹嶷所部，石勒本人都差点没命了；穆陵关一战，一万曹嶷精锐凭险据守，硬是被两万出头的晋军给打得只能龟缩在军寨和长城后面，不敢冒头！这支军队让他们感觉到很陌生，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

　　如今乐安、穆陵关尽失，两路晋军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向广固城逼近，两路距离广固城都只有百里之遥，以晋军的推进速度，顶多三天就能杀到广固城下了，形势可以说是恶劣到了极点，他们没有时间去犹豫了！

　　最后还是张宾硬着头皮拿出了主意：“如今形势虽然恶劣，但是我军也并非无险可依。广固城南面有临朐，城高池深，固若金汤，晋军翻山越岭而来，所携带的攻城器械不多，遣一心腹大将带数千精兵坚守，足以拖住南路晋军；西面有齐故都临淄，虽已不复数百年前的辉煌，但仍然不失为一座坚城，将主力集结在临淄，以逸待劳，待到晋军抵达临淄后立即出击，敌军远道而来，人困马乏，只要将士用命，不难击破敌军。待西面之敌被击破后主力再南下，以骑兵袭扰敌军后方粮道，逼退甚至歼灭南路晋军也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

　　石勒听完他的分析后说：“右侯之策甚是稳妥，就这么办吧！”

　　眸光从众将领脸上掠过，半晌才说：“桃豹，我给你四千人，你立即南下，死守临朐，不得后退一步！”

　　桃豹拱手行礼：“喏！”

　　石勒的目光又落在石虎等人身上，说：“石虎、支雄、石堪，随我前往临淄，我们在临淄与晋军决一死战！”

　　众将领齐齐起身行礼：“喏！”

　　羯胡大军迅速调动起来，兵分两路，桃豹率领四千人马南下，前去防守临朐，而石勒则亲自率领大军前往临淄，准备迎战从西面气势汹汹的杀过来的晋军。也有谋士表示南路的晋军相对要弱一些，集中全力打南路更容易取得战果，但是石勒摇头拒绝了，坚持去打西路。倒不是他跟小鬼子一样，对定陶惨败耿耿于怀，而是他知道胜负青州战场的胜负在西面。南路晋军更多是起到一个牵制作用，西路晋军才是真正的决胜主力，就算他能击败南路晋军又如何？在他应付南路晋军的时间里，西路晋军兵力估计得翻上好几番，到时候晋军兵力膨胀，而他又在打南路晋军的过程中蒙受了不小的伤亡，同时士卒疲惫，这仗就更难打了！

　　他只能寄望于能够一战击败西路晋军，斩杀祖逖，到时候南路晋军将不战而退。

　　为此，石勒动用了自己手头上几乎所有能够动用的兵力。从定陶战场收拢过来的几千残兵败将，在晋军席卷兖州时逃回青州的曹嶷残部及胡人，广固城中被他威逼利诱拉拢过来的曹嶷旧部，以及石虎带过来的三万人马，共计六万大军，尽数征调而出，浩浩荡荡的朝着临淄开进，队伍连绵数十里。拜他所赐，整个广固城几乎变成了一座空城，只剩下两千多老弱残兵留守。有谋士提醒他：广固城太空虚了，若是遭遇晋军袭击，根本就抵挡不住，还是多留一些人马防守的好！石勒全然不在意，他说：

　　“此战若不能胜祖逖，山东便再无我立足之地，广固是否保得住还重要么？”

　　他说得好有道理，谋士们全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

　　祖逖并不知道石勒这次已经下了血本，要倾尽所有跟他决一死战，不过他预料到晋军在青州火乱之际东进势必会遭到羯胡不计代价的反扑，因此他也率领苍云军和射声部共计两万五千人，以日行四十里的速度快速推进。

　　不过不是像石勒想的那样全力以赴去抢临淄，而是走出一条堪称诡异的路线，在鲁中大地走出一道抛物线，抢在石勒大军抵达的前一天抵达了距离临淄仅三十余里的西安县（今天的桓台县）。这个时候如果他们再咬咬牙，或者干脆就甩开步兵，以骑兵快速奔袭，是有很大概率抢在石勒之前抵达临淄，然后以攻心计迫使临淄守军开城投降的。但是祖逖没有这样做，他一轮猛攻，只花了半天时间便将西安县城给打了下来，然后大军进驻，同时分出骑兵向临济、高菀这几座小城发动进攻，同样也是一鼓而下……

　　然后就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似乎压根就不打算去抢临淄。

　　这多少都让人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

　　不过，看着那行驶在小青河宽阔的河面上的运粮船队，就不难发现，这其实是最优解。

　　在晋军长达六年的军事改革中，反复强调的一点就是：我们的物力远胜过敌军，所有必须重视后勤，不管在怎样的情况下，都要护好自己的后勤补给线，一旦后勤补给线被摧毁了，甭管在战场上有多大的优势，都要赶紧撤退！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晋军每一名士兵的背囊里必不可少的一件东西就是一袋炒面或者炒粟米，整整五斤，省着点吃的话够他们支撑十天。这些炒面或者炒粟米平时都会老老实实呆在背囊里，不能吃，得留到最紧急的时候才能动用，比如说粮道被切断的时候，就要靠这些干粮支撑着他们杀出血路突围了。

　　祖逖不去抢临淄，反而去抢看似无关紧要的西安县，也是高度重视后勤的表现。

　　晋军这一路过来，没带多少辎重，随军民夫也不多，完全是轻装前进。他们所需的粮秣、大型攻城器械等等，都搁在船上，由那一艘艘汇成长龙的舟船运载着，顺着小清河一路向东。得益于济南郡那四通八达的河道，晋军运粮船队可以从黄河驶入小清河，再顺流而下，穿过富饶的鲁中大地，最后汇入大海，也就是说，只要河道没有被截断，只要晋军没有被包围，靠着这条河，他们就可以源源不断的获得补给。西安县城距离小清河不足四十里，派马车或者驮队前去运粮，一个晚上就能走个来回，祖逖当然要先将它拿下，护住自己的补给线再想办法破敌。

　　战场上没那么多奇谋妙计，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靠着稳扎稳打，一刀一枪地拼杀，最后决出胜负的，某位足智多谋的将领计上心头，将士们依计行事，然后大败敌军，这是小说，不是真实的战场。

　　石勒得知祖逖抢先一步占领了西安、高菀、临济这几座小城后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了，一边指挥大军进驻临淄一边在心里问候曹嶷全家祖宗十八代。要不是曹嶷闲得没事干，每年都征集民夫疏浚、拓宽河道，说是要搞好航运，发展经济，缺少骑兵的晋军又怎么可能敢甩开运输大队一路狂飙突进，完全无视来自后方的威胁？晋军这种依靠航运补给，航道通向哪里就往哪里打的战略，着实让喜欢抄敌军后路，断敌军粮道的石勒倍感无奈！

　　曹嶷这样做可能是出于好心，想让老百姓受惠，结果老百姓受没受惠不知道，但石勒绝逼是让他坑了，而且坑得相当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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