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填线宝宝

　　姚弋仲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铁甲，倒提着一支制作精良的马槊，带领着数千步骑军追随大军一路前行。他望向不远处，只见波涛声汹涌的黄河正劈开山岭，一路向东，巨浪撞击河岸，发出闷雷般的巨响，白茫茫的水雾飞溅起丈余高，那气势，着实是令人心惊。

　　他笑着对与自己并肩而驰的蒲洪说：“这中原的风光，当真迷人啊！让人来了就不想走了。”

　　蒲洪也笑：“正好，我也不打算走了。上次汉皇打下洛阳之后便撤军是一个巨大的失误，这次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姚弋仲点头：“是啊，这步棋真的太臭了！若是当年拿下洛阳后继续东进，一鼓作气打过长江去，只怕现在整个汉地都是我们的牧场了，哪里还会有石勒横行冀的风光，和李睿在南阳收拾大晋的残山剩水，带着一身血污摇摇晃晃爬起来，重新成为汉国劲敌的奇迹？”

　　簇拥在这两位周围的将领都一个劲的叹气，宛惜万分。

　　姚弋仲是羌人豪强，蒲洪则是氐人首领，略阳大族出身。

　　两晋南北朝时期，略阳是个神奇的地方，在这里走出来的氐人一支比一支争气，建立了一个个强大的帝国。

　　在西晋八王杀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一支氐人便以流民的身份迁入巴蜀，最后不堪巴蜀官员的盘剥压榨，揭竿而起，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拿下了四川全境，建立成汉帝国，盛极一时。

　　这不过是略阳氐的前浪而已。当成汉帝国衰落下去，被桓温一波带走后，更强劲的后浪来了。天王苻坚横空出世，以关中八百里秦川为为根基，带着一大批应运而生的顶尖文臣武将，以气吞万里之势灭前燕，灭拓跋鲜卑，灭前凉，灭仇池，吞并四川，降服吐谷浑……那基本上是看谁不顺眼就削谁，逮着哪个灭哪个，就这么一路辗压，生生统一了北方，对东晋形成了泰山压顶之势！

　　可以说，这是中国最接近统一的一次了。下一次这么接近统一全国的，得等到两百年之后，北周名将王轨和达奚长儒在淮口联手全歼了南陈主力，在心理上完全摧毁了南陈的斗志和勇气。是的，南陈其实在淮口之战就已经亡了，最后那十来年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等到隋代北周，完成内部整合后挥师南下，南陈立即便兵败如山倒，短短几个月便亡了国。

　　不过，苻大帝的运气在统一北方之后就用完了。在他准备挥师南下灭掉东晋，统一中国的时候，他最得力的助手王猛去世了，他等于是被砍断了一臂。最要命的是，他对南方用兵的时机也很倒霉，好死不死的正好撞上了东晋自建国以来军事力量最为强横，人心也最齐的时间节点。当时桓温虽然不在了，但是他花费数十年心血打造的江淮防线还在，他为浮华空虚、崇尚玄学的东晋注入的务实、刚健的魂还在，浩浩荡荡南下的前秦大军一头撞上了桓氏率领的荆州军团和谢氏率领的北府军，直接碰得头破血流，淝水一战，前秦大军被杀得风声鹤唳，横尸百里，死伤无算，庞大的前秦帝国因为这一次惨败轰然倒下，不复存在。

　　前秦倒下之后，仇池又冒了出来……对，仇池同样也是略阳氐建立的。不过它生不逢时，赶上了刘宋和北魏这两个大魔王争雄的时代，被拓跋鲜卑一巴掌拍死了，别说成就前秦那样的伟业了，跟成汉都没法比。

　　略阳这么个地方出来的人，居然建立了这么多国家，就问你神不神奇。

　　略阳氐建立的最强大的国家无疑就是前秦，而蒲洪正是前秦的始祖————他是苻坚的爷爷。要是知道自家孙子能够成就如此伟大的事业，哪怕最后失败了，估计蒲洪也会开怀大笑吧。

　　姚弋仲则没有这么牛的孙子。事实上他的子孙有点倒霉，跟姓苻的打，基本没赢过，苻坚哪怕是在淝水惨败，损失了无数精兵强将，在姚氏趁机作乱的时候也依旧可以带着两万精锐步骑军将他们摁着暴打。只是老天不帮忙，眼看包围圈内的敌军就要渴死了，偏偏天降大雨，包围圈内雨下得哗哗的，包围圈外的前秦军阵地滴雨未降，这一异象直接击垮了苻大帝，他心灰意懒的说了句“老天爷没有心哪”，撤军了，让姚家捡回了一条命，并且最终完成了对前秦的反杀。

　　五胡里，羌人算是最弱鸡的。鲜卑这个狠角色就不说了，从东汉末年就开始跟汉民族打，三国两晋南北朝，近四百年时光里，檀石槐、段文鸯、慕容恪、慕容垂、拓跋硅、拓跋嗣、拓跋焘、尉元、元英、宇文泰、宇文邕……可谓明君名将辈出，在这漫长的四百年大部分时光里，鲜卑算得上是汉民族最强劲的最手，而这场长达四个世纪的战争，最终也是以双方融合而宣告终结的。羯族、氐人都统一过整个北方，盛极一时，尤其是氐人建立的前秦，一度对东晋形成泰山压顶之势；匈奴这个前浪差劲了点，但好歹也灭了西晋，把西晋两个天子抓到平阳去百般羞辱，这战绩也算说得过去了。唯独羌人，在五胡十六国时期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在中原流浪，四处给人当打手。好不容易建立个后秦，又撞上了刘裕这个大魔王，直接给拍死了。统一北方？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个神话！

　　说他们是五胡第一弱鸡，一点都没错。

　　这次刘聪打定主意要再次东出，完成自己未竞的事业，他自然不会傻到一个劲地拿五部匈奴的精英去跟汉人血拼，留着居心叵测的羌、氐、丁零等等这些部族继续窝在关中、山西猥琐发育。早在晋军在山东、许昌与羯在大军激战的时候，他便下令从关中、山西等地的羌、氐、乌桓、乌丸、丁零、鲜卑等等胡人部族中征发青壮入伍，准备参与到对晋人的战争中去，征发力度还挺狠，在一些地方甚至达到了三丁抽二的地步。蒲洪、姚弋仲等等部族首领被委以重任，率领各自的部曲跟随大军开往洛阳，准备加入到这场可怕的绞肉战中去。估计刘聪打的主意是打赢了平外忧，打输了除内患吧。

　　毕竟眼看着那茫茫多的蛮族在自家地盘如疾风劲草般疯狂生长，我们的汉皇心里也真打突的。五部匈奴的人口也就这么点，对上羌族、氐族、乌桓、丁零、乌丸这些蛮族中任意一个还是有点优势的，但是对上所有蛮族，匈奴那点人口根本就不够看。他在的时候还能靠着破洛阳、擒晋帝的赫赫战功压服他们，但这次胜利的红利是有期限的，一旦过期了，他的继任者还能压服这些凶悍顽强的蛮族吗？反正到刘曜时期，就不得不让各部族自治，让他们呆在各自的地盘当土皇帝，以换取他们不要来侵犯汾北、关中了。

　　还是趁着自己还能压服他们，将尽可能多的异族精英送上战场消耗掉吧，不然等到匈奴压服不了他们之后，就完蛋了。

　　接受征发的羌人、氐人、乌桓、丁零等等部族并没有意识到汉皇把自己当成了炮灰，或者说就算意识到了，他们也不在乎。他们依旧沉浸在永嘉五年攻破洛阳，生俘晋帝的辉煌之中。在他们看来，以他们强悍的战斗力，打那跟绵羊一样软弱的晋人那不跟打孙子一样？他们一定可以像永嘉五年那样轻松横扫中原。听说经过几年时间的休养生息，中原的人口、财富都恢复了很多，是时候挥舞镰刀去收割了。在行军的时候，那些年轻的部族士兵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这次打进中原后要占多少亩地，要玩多少个大晋的女人……至于战死，他们从来就没想过。

　　不是他们狂妄到认为自己拥有不死之身，而是根本就不在乎。在全球大降温、粮食减产、瘟疫横行、战乱频繁的时期，绝大多数人都是在死亡线上挣扎，那种痛苦和绝望，是难以想象的。对于他们而言，到中原去闯荡，结果再怎么样都不会比现在差了，这一仗能打赢，就能获得数不清的战利品和大块大块温暖肥沃的土地，以及很多漂亮的女人；要是打输了，自己顶多也就失去一条烂命，一本万利的买卖啊，多划算！

　　嗯，中原大舞台，有命你就来！

　　烟尘翻滚中，古都洛阳在他们的视野之内渐渐清晰起来。

　　无数蛮族士兵放声欢呼：“洛阳！洛阳！”

　　刘曜、刘骥、呼延宴等等大将也露出了笑容。呼延宴望着那残破的城墙，发出一声慨叹：“洛阳啊，真的久违了！”

　　刘骥说：“七年前我军在这里击败了晋军最后的精锐，拿下了洛阳，把晋天子送上办车押回了平阳城。这一次，主战场又摆到了这里，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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