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要求别太高

　　仗总算是打完了。

　　李睿把贾攸叫了过来，两个人各自带着一拨肚里有点墨水的，费了老大牛鼻子劲，一直忙活到深夜，才算是大体统计完战果：

　　此役叛军死伤多达六千余人，被抓获的俘虏多达近四万人，缴获战马四千六百余匹，骡马六千多匹，强弓八千多张，劲弩四千一百余具，箭近百万支，铁甲五千六百副，各种杂七杂八的铠甲不可胜数，刀剑长矛之类的武器同样不可胜数。此外他们还将王如辛辛苦苦从襄樊地区抢到的粮食财物也给抢了过来，共得到稻谷两万多斛，布两万多匹，铜钱……这个太多了，短时间内清点不过来。

　　可以说，王如这几个月都算是白干了。在精兵强将损失殆尽、抢掠到的物资几乎全部被李睿抢走之后，他还能坚持多久，真的是个未知数！

　　第二天一大早，李睿让人将那面帅旗给穰城中犹在抵抗的叛军送去。不出所料的，在看到自家帅旗都成了晋军的战利品，顿时就丧失了斗志，在得到晋军“不杀降俘”的承诺之后纷纷走出堡垒，向晋军投降。

　　王常自知此战死伤在他手中的晋军着实不在少数，不敢投降，他声嘶力竟的告诉所有人这面帅旗是假的，大将军就在龙堰，马上就能击败晋军了，胆敢投降的，杀无恕！可惜现在已经没有人听他的了，亲兵队长乘他不备从背后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当作投名状给晋军送去，向晋军请降。

　　至此，穰城之战算是落下了帷幕。这是李睿领兵南下以来打得最惨烈的一仗，仅仅是一个昼夜，攻城的荆州兵便死伤过千，而新附兵死伤也多达一千五百人，这还得亏李睿一开始就用配重投石机发射石弹轰塌了城墙，晋军不必顶着叛军密集的箭雨去强攻城墙，不然死伤只会更惨重！

　　叛军伤亡也不轻，刚开打的时候他们还有四千之众，但等到投降时，还能站着的只剩下不足两千了。换句话说，仅仅是一昼夜的厮杀，便有近五千人倒在了穰城的废墟中，巷战的残酷，着实令人胆寒。

　　反倒是北宫纯以九个骑兵团击破王如五万大军，伤亡却小得让人难以置信，总共死伤也不过七百人，其中一大半还是李睿自己瞎打一气，稀里糊涂的冲进了叛军的包围圈里造成的，也就是说，北宫纯用三千骑兵打爆王如那五万大军，自身死伤不过三百来人！

　　这对比未免也太惨烈了一点。

　　李睿看着那伤亡数字，气不打一处来，瞪着司马范直磨牙齿。

　　司马范马上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自动自觉的：“行了，你不用说了，都是我司马家的错，要不是我司马家不把老百姓当人看，叛军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殊死抵抗，我军也不会伤亡如此惨重，行了吧？”

　　李睿狠狠的说：“你知道就好！”

　　恼火归恼火，他还是花大笔资金从民间购买水酒进行蒸馏，制成烈酒给伤兵的伤口消毒，同时招募大量郎中，救治伤兵。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由于双方都有盔甲保护，正面交战造成的死亡并不是很多，大量士兵都是在战斗结束后死于伤口感染。古人知道伤口发脓、溃烂可能会危及生命，也想了很多办法，弄出了不少治疗外伤的药物，但效果并不是很好，就算有这方面的特效药，一场大战下来负伤的士兵数千上万，那药物也供应不过来，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士兵在战场上受伤了就只能咬牙硬扛，扛过去了就能活，扛不过去只有死路一条，将领是不会花太多心思去救治他们的。

　　反正当兵的命也不值钱。

　　但李睿不一样，他所接受的教育，他的观念，都不允许他这样做。他不仅下令全力救治己方伤兵，连叛军的伤兵也要一块救治，人家在血肉横飞的战场都没死，总不能让人家因为伤口感染死在军营中。

　　这无疑是给自己揽了一个巨大的麻烦。伤兵足有好几千呢，要一一救治，那真不知道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要忙活到什么时候。但李睿还是咬着牙全力以赴进行救治，为此消耗多少人力物力对他来说都是次要的，把人救活才是最重要的。

　　好在随着王如叛军主力覆没，南阳境内的叛乱基本结束了。穰城之战，晋军所爆发出来的恐怖的战斗力不仅震撼了叛军，更震撼了南阳境内的豪强，这可是三千铁骑便能冲死五万大军的变态啊，这支军队到底得强悍到什么地步，才能在小半天时间之内反手歼灭了将近二十倍之敌，斩下王如的帅旗迫使其落荒而逃？面对这支可怕的铁血劲旅，那些地方豪强是提不起半点与之抗衡的心思了。李睿趁机派出小股部队招降各地方豪强，所到之处，各路豪强纷纷打开坞堡大门欢迎王师，甚至晋军还没到，他们便先将自家子侄送到宛城去作人质了。

　　得益于此，晋军在南阳境内可谓势如破竹，将一大块一大块的土地跟切豆腐一样切了下来。

　　三月二十三日，晋军拿下已成废墟的新野县城；

　　三月二十五日，晋军拿下蔡阳、义阳（也就是今天的枣阳地区）；

　　三月二十八日，北上的晋军拿下堵阳（今天的方城）；

　　四月一日，舞阳、叶县、昆阳三县的豪强驱逐羯胡，向晋军献城；

　　四月二日，晋军逼近襄樊；

　　四月三日，被流民占领的平氏县（今天的桐柏县）向晋军投降；

　　至此，整个南阳盆地基本被晋军收复，北面、东面那些可以进入南阳盆地的缺口悉数被堵上，不管是胡人还是流民大军，想要攻入南阳盆地，必须得先拔掉舞阳、昆阳、叶县、比阳、安昌等一系列外围的据点，而等到他们拔掉了这些外围据点，南阳盆地内的晋军早就完成了动员、集结，开到前线去了。

　　盆地的好处就在这里，水资源丰富、气候温润、土地肥沃、物产丰饶不说，防守起来还特别方便，把几个口子一扎，任你千军万马也打不进来，四川盆地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曹真默默地点了个踩。南阳盆地虽然没有四川盆地那么变态，但要是把那几个口子扎牢了，想打进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现在北面和东面的口子都给扎住了，李睿要做的就是赶紧拿下襄樊，将南面那个口子也扎住，同时打通南下的通道，做到进可攻，退可守。

　　然而，在弄清楚南阳目前的情况后，李睿可就没那么乐观了。如今的南阳早就不是东汉时期那个人烟稠密、物产丰饶、百业兴旺的帝乡了，它本就在张昌之乱中遭受了重创，花了好几年时间稍稍恢复了一点元气，又撞上了王如之乱，顺便还将石勒这个大魔头也给招来了！王如之乱从爆发到现在，也不过是持续了几个月，然而，仅仅是这几个月，就对南阳造成了致命的打击，如今的南阳十室九空，田园荒芜，商旅断绝，流民遍地乱窜，经济已经崩溃，在很多地方，坞堡已经取代郡县，成了新的行政机构，各乡镇之间坞堡林立，皇权在这里基本消失殆尽了。哪怕是最乐观的估算，现在南阳的在册人口也不会超过三十万！

　　一个极盛时人口超过两百万的天下第一大郡，如今在册人口只剩下三十万，这样的数据，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当然，实际人口不止这些，有大量的人口躲进了坞堡里，这些暂时没能计算在内。同时，那躲在山林里与野兽为伍的或者成群结队在乡间游荡的流民也没能计算在内，如果能将这些人口都搜罗出来，人口或许可以翻上一番。可即便是这样，这人口损失程度也依旧骇人。

　　最令人欲哭无泪的是，据贾攸介绍说南阳的情况已经算好了，河南、河北、山东、山西很多郡已经变成了无人区，一个人影都见不着了！

　　这乱世，未免也太残酷了。

　　李睿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那个……大家伙也用不着这么悲观，我们好歹也把南阳全境给拿下了，还俘获了这么多青壮流民，缴获了这么多粮食，算是完成了任务，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就两件……”

　　贾攸说：“首先是将缴获的粮食拿出一部分运往洛阳，以解洛阳的燃眉之急。”

　　司马范说：“其次是从被俘虏的流民中拣选忠勇敢战之士组成一支新军，派往洛阳！”

　　李睿点头：“对。”随即又瞅了瞅司马范，叹气：“要从这几万俘虏里挑选出一批勇猛善战的精兵倒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这个忠字……咱就别提了吧？提起来伤心。”

　　司马范怒声说：“李睿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认为这普天之下就找不到忠于我大晋的臣民啦？”

　　李睿撇嘴：“找得到倒是找得到，但不好找，得用筛子筛。所以咱们要求别那么高，够勇敢善战就行了，忠心什么的就不要奢求啦！”

　　司马范：“……”

　　他迟早要让这家伙活活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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