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8章 比哈儿会战(中)
在莫卧儿帝国东征前线的临时行宫，也就是萨利姆在继位之前曾长期居住的比哈儿总督府中，贾汗吉尔的怒火正如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紧握的拳头在地图上重重捶击。
莫卧儿帝国的新帕迪沙，面对着南疆军的连续挑衅和破坏，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不能再坐视自己的军队和帝国的威严被如此践踏。
“曼辛格！”贾汗吉尔的声音在大帐中回荡，他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直视着对方的双眼，严厉的道：“你的军队身经百战，我对他们一直给予充分信任，你深知这一点。现在，我要求你，必须给我把那些南疆的老鼠从黑暗中揪出来！”
曼辛格，这位身经百战的帝国重将，尽管脸庞上已经有了不少岁月的痕迹，但双眼中却依旧闪烁着傲然一切的光芒。
听到帕迪沙的话，他面无表情地单膝跪地，声音坚定而有力：“如您所愿，我的帕迪沙。我将亲自带领我麾下的精锐骑兵，让那些明国人知道，帝国的怒火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随着命令的下达，莫卧儿帝国的军队开始有了新的动向。一部分军队继续向拉杰默哈儿施压，而另一部分，则在曼辛格的带领下，悄然离开了主力，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彻底消灭高世忠的骑兵队。
曼辛格的部队如同夜色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在比哈儿的丘陵和平原间穿梭。他们避开了主要的交通要道，选择了那些只有当地人才知晓的小径，希望能够在高世忠的骑兵队再次出击时，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而在拉杰默哈儿城下，莫卧儿的主力也没有闲着。帕迪沙已经从后方——比哈儿邦首府巴特那——传来命令，要求士兵们加强营地的防御，设立更多的哨塔和陷阱，以防止南疆军的夜袭。
同时，帕迪沙还要求前线派出更多的巡逻队，不分昼夜地在营地周围巡视，确保没有任何敌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接近。
虽然身在前线的一些诸侯和将领们对于帕迪沙在上次先锋军遭受挫败之后就一路后撤到巴特那，而不肯再继续待在前线各有不同程度的不满，但仍然坚决执行了帕迪沙的命令。
而在巴特那，名义上仍算是在“坐镇前线”的帕迪沙依旧每日召开军事会议。这一日，贾汗吉尔在又一次听取了每日军情报告之后，颇为愤怒地对与会将领道：“我们不能让明国人牵着我们的鼻子走，我们必须主动出击，让他们感受到莫卧儿帝国的力量！”
贾汗吉尔的话语中充满了决心，所有将领似乎都被他的气势所感染，纷纷表示愿意坚定地追随帕迪沙，给南疆军以沉重的打击——尽管这些留在后方的将领都是早年便追随阿克巴大帝的老将，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被赋予指挥权了，现在做出任何表态其实都没有实际意义。然而，帕迪沙乐于听到这些老将的恭维，老将们也不吝给与这些恭维。
夜幕降临，贾汗吉尔站在营地的最高点，眺望着远处的拉杰默哈儿城。他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既有对战争的厌恶，也有对胜利的渴望。他知道，这场战争的胜负，不仅关系到莫卧儿帝国的荣耀，更关系到他个人的威望和未来。
“明国人，你们准备好迎接莫卧儿的怒火了吗？”贾汗吉尔在心中默念，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冷酷。随着夜风的吹拂，莫卧儿帝国那绿底黄金狮子负日战旗在夜空中猎猎作响，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与此同时，在拉杰默哈儿城的指挥室内也是一片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严肃的气氛。刘馨、高渊和其余重要将领们都站在一个巨大的沙盘之前，眉头紧锁，讨论着对策。
他们都知道，莫卧儿帝国的军队虽然在前几次交锋中受挫，但贾汗吉尔的兵力优势巨大，反击必将到来，而且必定更加猛烈。而就在刚才，他们证实了从巴特那传来的消息：莫卧儿帝国首屈一指的大将曼辛格，已经亲率本部精锐从东征军主力中脱离，看起来应该是去寻找高世忠所部去了。
“我们必须利用莫卧儿军分兵的机会。”刘馨的声音坚定而冷静，“贾汗吉尔自恃兵力远胜于我，认为我们既然已经派出高世忠这支奇兵在外，那么主力就只会固守城池……但国公爷说过，‘敌之所欲，我之所忌’。因此，我们偏偏要给他一个惊喜。”
“敌之所欲，我之所忌”这句话高渊也听父亲说过，其实就是“敌人所希望的，就是我们要避免的”，只是高务实将之换成了这个时代的表述罢了。
高渊在西征之前就受到过母亲黄芷汀的指点，知道自己对于父亲的一切都要表示极高的尊重，这才能树立起自己正统继承人的形象和威望，受到京华内部的拥戴。因此，一听刘馨引用了他老爹的话，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点头表示同意。
他拱手朝北，示意遥敬父亲教诲，然后道：“我亦得闻此训，深服大人(父亲)之智。正如副司令所言，面对此情此景，我们需要一次大胆的行动，以继续削弱敌军的士气，同时为我们的援兵抵达争取更多时间。”
原来，高务实要向他们增派援军的消息已经传达到了前线，他们现在都很清楚，南疆后方有超过两镇生力军正在集结——甚至可能已经出发了。所以现在他们不需要急于决战，只需要继续折磨莫卧儿军，进一步削减他们的士气，等援军抵达之时，就可以立刻发动决战，彻底击败莫卧儿军主力，获得西征以来第二次辉煌的胜利。
不过，既然莫卧儿军的中流砥柱曼辛格大将已然离开前线，刘馨和高渊都认为这是难得的战机，他们决定发动一次较大规模的夜袭，目标是莫卧儿军的主营地。城中将领对此也都表示同意。
按照南疆军的设想，莫卧儿帝国大军虽然兵力庞大，但是来源复杂，其中最重要的两支主力之一便是曼辛格的本部，另一支则是贾汗吉尔从阿克巴大帝手中继承而来的帝国直属军。
在这两支主力之外，虽然还有约三、四万军队，却都是出自各地诸侯，兵力多寡不一，装备与训练水平也参差不齐，平时则听从曼辛格指挥。现在曼辛格本人离开，这些军队很可能一旦遭遇打击就只能各自为战，战斗力必将锐减，因此这个时候发动奇袭，是有可能创造某种奇迹的。
当然，这次行动需要精心策划，尤其是要注意出兵的时的隐蔽性，以确保最大的突然性和杀伤力。
“思纲，你所部负责东门的佯攻，吸引敌军的注意力。”刘馨下达着命令，她的声音在帅帐中回荡。
高思纲，定南警备军第二镇的统制，他沉稳地回答：“得令！副司令，我将大造声势，作出战前动员及火力准备之态，让莫卧儿人以为我部将会于次日清晨发动攻击，迫使他们将注意力转向我部。”
“很好。”刘馨很满意，这种一步步打出来的将领，就是能够闻弦歌而知雅意，一听自己的安排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又转头向另一位大将道：“思峣，你的部队从北门出发，绕袭莫卧儿敌军侧翼发动主攻。注意，你这一路是主攻不是佯攻。”
高渊则立刻接过话头，也对高思峣道：“副司令的意思是，你部要在夜色的掩护下发动一次迅猛的攻击，争取快速打乱敌军阵脚。然后从敌军的混乱程度来作出后续判断，是继续扩大战果，还是见好就收。”
尽管只有三旬出头的年纪，但作为金边警备军第三镇统制的高思峣，同样也是在南疆打出来的“老将”，他回了个军礼，道：“世子放心，末将省得，金边第三镇会让莫卧儿人见识到南疆警备军的厉害。”
高渊点了点头，看了刘馨一眼，见刘馨没有更多的表示，于是朝西征军参谋长高琏示意了一下。高琏点点头，开始交代一些注意事项，以及战前对高思纲、高思峣两部作战物资调拨等事的详细安排——在高务实制定的南疆军参谋制度下，参谋长不仅要提前为主将制定作战计划，更重要的任务则是细化作战任务给具体各部队、分配各部作战物资等，而不是演义小说中的军师那种只提出战略战术构想，但不负责具体事务的模样。可以说，高务实基本照搬了近现代参谋制度的基本原则。
夜幕降临，南疆军的士兵们在城内紧张而有序地准备着。他们检查着武器，清点着弹丸火药，磨锋了刺刀或腰刀，然后开始抓紧时间睡觉。
等到夜深人静的下半夜，南疆军根据自己所部的任务，各自从睡梦中醒来，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城门，分成两批，各走一门，如同夜色中的幽灵，向城外进发。其中高思峣一路的动作轻盈而迅速，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以免惊动敌人。
而在东门这边，高思纲所部出城之后就开始制造声响，假装正在城外构筑进攻阵地，作出清早就要出击的模样，引得莫卧儿军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个方向。
有莫卧儿将领提议趁高思纲所部“立足不稳”抢先发动进攻，但立刻被人嗤笑，指着城墙上一门门火炮和密集攒动的人头道：“你要抵近进攻？哈，我看对方也希望你靠近呢，否则这些城墙上炮兵和火枪兵要如何获得战功？”
没有了战功卓著、资历硬实的大将曼辛格坐镇，这些各不隶属的将领与诸侯们顿时互相吵成一团，许久也没有得出结论，硬生生错过了最佳反应时间，等他们发现高思纲部看起来已经建成了临时阵地，这些争吵也就结束了——因为再吵也没有意义，现在攻上去纯属送死。
最后他们决定，以部分兵力盯着高思纲部就行，其余人继续睡觉。理由是：明国人天还没亮就出来布置阵地，那么等到白天，只要把明国人的进攻第一波进攻顶住，拖到下午之后，明国人一定无力再战。
到时候，我们养精蓄锐的莫卧儿大军发动全面进攻，肯定能一举击破敌军。说不定在敌军败退回城的时候，我们还能尾随着攻破敌军坚城呢……那可真就是天赐大功了啊！
此时，从北门而出的高思峣部则悄无声息地绕过了莫卧儿军近期加设的明暗哨桩，开始接近莫卧儿军主营地。不过，莫卧儿军毕竟人数众多，高思峣部因为是奇袭，也没有带上炮兵、辎重兵等部队，目前说是一镇之兵，其实只有不到一万人。
因此，他们的目标是直奔敌军的指挥中心和粮仓。甚至，对这两者都有先后顺序，最优先的是帅帐，也就是将领们最集中的区域，如果不太顺利，再考虑袭击粮仓——理由是，即便进攻帅帐不顺，因为莫卧儿帝国的种姓制度，将领们肯定还是会集中兵力先维护自身安全，这样一来粮仓的防备就有很大可能会出现兵力下降，守备松懈的情况，适合强袭。
然而，就在南疆军即将接近莫卧儿军营地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鼓声和号角声在夜空中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旁边小山坡背后瞬间亮了起来，那是万千火把发出的颜色。
“竟有埋伏？”高思峣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讶，但他马上反应过来，这支埋伏在莫卧儿大营以北的伏兵恐怕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认为已经去找寻高世忠的曼辛格所部。看来此人确实有几把刷子，竟然玩了这样的手段，引我南疆军出城。
“好一个引蛇出洞、调虎离山之计。不过，那也要你真有降龙伏虎之力才成！”高思峣不仅不慌，反而抽出腰间的指挥刀，语气决绝地冷笑着下令：“不理他们，全军突击，随我杀入敌营！”
南疆军确实士气旺盛，即便知道被埋伏，但士兵们依旧立刻发出震天的呐喊，他们如同狂风暴雨般冲入了莫卧儿军的营地，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敌军不曾列队，火枪阵恕无必要，现在要的是快速与敌营中的莫卧儿军杀到一块儿，这样一来，埋伏在侧的曼辛格就算赶到，也只能加入混战，胜负就在两可之间了。
火光、刀光、血光交织在一起，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上演着生死搏斗。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夜袭中，南疆军展现了他们的勇气和战斗力，尽管曼辛格有所准备，但可能是担心消息泄露，大营中的莫卧儿军却懵懂无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南疆军的突然袭击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混乱和损失。
大营这边的战斗打响，拉杰默哈儿西门外的高思纲部立刻开始炮击，莫卧儿大营这边更是混乱。不过，在西门城楼上举着望远镜观察战况的刘馨和高渊却发现了异常——期望中的高思峣部快速击破敌军中军帅帐没有发生，粮仓被大举烧毁也没有发生。
这就意味着，敌军对此次奇袭是有准备的。
高渊第一次面对战场出现意外，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失态，但显然脑子已经空了，半晌没有做声。
刘馨等了他一会儿，见他依旧一言不发，只好转头对面色难看的参谋长高琏径直下令道：“更改作战计划，下令高思纲部立刻转佯攻为强攻，吸引敌正面主力，同时派出多路夜不收小队通知高思峣缓缓后撤，向城中撤回。再派黄应聘、岑懋仁两部出北门，摆雁形阵，接应高思峣部回城。”
高琏没有多余的话，飞快回了个军礼，快步离开，看来是连传令兵都懒得等，亲自下令去了。
很快，高思纲部停止了中近距离的轻炮炮击，只保留了城门上的重炮有一搭没一搭地远程炮袭。所部步兵则列队前进，正面进攻莫卧儿军大营正面。莫卧儿军挨了一通炮击之后也已经准备好了迎敌，双方立刻发生交战。
不过，莫卧儿军虽然也有不少火器，但他们的步兵战术水平显然没有跟上南疆军，在超过三百步之外就主动发起了冲锋。
高思纲部对此完全不加理会，等到双方士兵只有不超过八十步左右距离时，才在一声哨响之下停止了前进的脚步，快速摆出前排半跪、后排站立的双列射击姿态。又等了数个呼吸时间，两军相距约莫只有五十步左右，高思纲部前排响起两声短促哨响——
“嘭！嘭！”两列排枪几乎同时响起，硝烟腾出，几乎遮蔽了战场。夜色中，这两排排枪的硝烟直接创造了一道烟雾带，敌我两军都看不清对方了。
刚才这两排士兵立刻交错半蹲成并排模样，将步枪枪托顶在自己半跪的大腿上，枪尖斜斜朝上，整个人却一动不动。
后方一排士兵则无视烟雾，立刻向前补上一列，短促的哨声再次响起，这一列补位上来的士兵同时向前平射。他们也不管射击效果如何，打完这一枪就立刻将枪托紧紧夹于右胳膊之内，上臂顶住托把，准备好了第一轮急刺。
此时莫卧儿军冲锋中的前排士兵早就损失惨重，至少数百具尸体扑通倒地。不要小看区区数百人的损失，若是在白天作战，绝大多数这个时代的军队只要这一轮损失就有很大概率直接崩溃了。
但是，现在是晚上，很多后面的士兵根本看不清前方的情况，继续直愣愣往前冲。结果高思纲部的第二轮齐射又至，虽然这一轮几乎是“盲射”，但依旧有超过百名莫卧儿军士兵倒地。
战死的士兵不可怕，可怕的是受伤不死却发出惨叫的士兵。虽然因为夜色深沉，莫卧儿军不清楚本部伤亡如何，但敌军两轮齐射之后，本方阵营中发出的众多惨叫却让他们心头一颤——坏了，敌军火力很强，我们冲上去可能要死。
在这种情绪下，冲锋的速度下意识变慢了一些。这是集体意识，所以虽然大家都慢了，但也正因为都慢了，反而无人发觉。又因为马上冲进了南疆军齐射发出的硝烟之中，莫卧儿军冲锋的势头慢上加慢。
这一来，冲锋也就很难称得上冲锋，几乎不具备任何冲击力了。这时候，“冲”出硝烟的莫卧儿士兵刚发觉眼前能看得见东西，就惊恐地发觉自己主动送到了敌军的刺刀刀尖之上……
肉搏战由此在莫卧儿军正面和侧面都已经打响，双方士兵混战在一起。从整体战况上来看，南疆军训练有素，几乎是冷酷地收割着乱冲乱撞的莫卧儿军；然而莫卧儿军损失虽大，却因为在夜色中难以显现，因此仗着兵力优势，冲了一波一波又一波……
这场混战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天色亮起，双方士兵才渐渐拉开距离，留下了满地的尸体和狼藉。
此时，城楼上的高渊才惊讶的发现，正面进攻的高思纲部阵型仍在，损失看起来也不算很大，反而在战线附近留下了许多莫卧儿军的尸体，堪称堆积如山，发出的恶臭连城楼上都不由感到恶心和窒息。
反而，在北面缓缓而退的高思峣部阵型有些凌乱，虽然依旧看得出以营级单位为每阵的各条战线，但每条战线都无法拉平，显然是在苦苦支撑。
虽然高渊不是很懂这些战术细节，但毕竟他这个位置能“纵览全局”，还是下意识感觉不太妙。正要转头问刘馨的意见，却已经听见刘馨沉声下令：“命令：黄应聘、岑懋仁两部扩大雁形阵阵势，做出主动出击、欲包抄追击高思峣所部敌军之态！”
命令被立刻执行，城楼上的鼓点、旗语为之一变。黄应聘、岑懋仁两部近万人生力军立刻如同展翅的大鹏，两支“翅膀”快速伸展，看起来果然像是要将追击在高思峣部身后的莫卧儿军包抄一般。
率军厮杀了两个时辰、仍在指挥追击的曼辛格立刻注意到这一变化。他猛然一拉马缰，眼睛快速扫遍战场，稍稍沉默之后，忽然高举战刀，大吼着下令：“停止追击！全军向我靠拢结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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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一时没收住多写了2千字，今天又是6K大章，而且全是一些读者喜欢的“干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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