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0 世界之冬
奥古斯特格勒刚下过一整夜的雨，风衔着初冬的微寒气息，彗星捎来科普卢远端的讯息。
路易斯·莎拉·蒙斯克从床上忽然惊醒，她起身打开窗户，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寒冷让她思维敏锐，逻辑清晰，认识到自己正身处何地。
高处不胜寒。
从这里，路易斯能一瞰奥古斯特格勒繁荣的市中心街景，凯瑟琳广场（Katherine Square）、人工湖、水上公园、音乐喷泉、全息影院.
今年路易斯就要八岁了，自打她出生起，就是在奥古斯特格勒中度过的，只在跟随皇室成员一起度假时去过泰拉多尔星系、海文和赫尔墨斯，那些星球与过去充斥着辐射废土与荒漠的克哈不同，称得上是生命的乐土。但除此之外，她甚至没去过塔桑尼斯，也就是曾经的泰伦联邦旧都。
帝国疆域坑跨多个星系，仅住人的星球就超过一千个，算上轨道居住站、彗星农场（comet farms）和小行星采矿站这样的地方，那就更多了。
身为帝国公主，皇室成员，路易斯本该跟着父母经常出访领地星球，被放大的镜头会放大她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节，以皇室的标准要求一个孩子。但皇帝和皇后从不会带着路易斯出席政治活动，相较之下她的堂兄瓦伦里安就是帝国政界和新闻界的宠儿，毕竟他早已经成年。
而且除金色的发色，瓦伦里安都被认为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蒙斯克。
等路易斯再长大一些，不论她是否愿意，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一阵带着冷意的微风吹动着路易斯的发梢，天将破晓，今夜的奥古斯特格勒灯火通明。
奥古斯特格勒，同时也被人称为克哈城，帝国之心。这座城市是如此的伟大，以至于仅是一座城市就能代表一颗星球。
母亲告诉路易斯，在她出生前不久，奥古斯特格勒还是一片废墟，这座城市的崛起也伴随着她的成长。
小时候的事情路易斯已经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但自她有记忆起，奥古斯特格勒就比泰伦帝国中所有的城市都要雄伟与繁华，即使是塔桑尼斯城也不能相提并论。
没有任何城市能够与奥古斯特格勒做比较，就连过去的奥古斯特格勒都不行。
在过去的五年时间里，奥古斯特格勒继续堆砌高度，城市的天际线增高了两倍，等于是在其原有的基础上又垒起一座新城。
在奥古斯特格勒森林般密集的天空塔式摩天建筑群顶端是一片新的天地，高架有轨电车、高架桥、高架街道将奥古斯特格勒标志性的高耸塔形尖顶联接在一起，仿佛是将位于高空之上的一座座空中孤岛串连成陆地。
紧接着，巨大的钢铁立柱在楼宇间拔地而起，支撑着一大块一大块的人造高原。这新的一方天地现在被称为克哈天空岛（Korhal Sky Island），其以钢铁和玻璃为基岩，上面却没有多少高层建筑，而是一方绿树成荫芳草萋萋的广阔绿地，有庞大的草坪甚至是流水。
更向上则由反重力科技维持的小型浮岛城市，像是项链上的一枚枚珍珠，那里有更充足的阳光和空气，是高档的度假和消费场所。
曾经在奥古斯特格勒的上空，各式飞行汽车和私人游艇要比现在多得多，但因战争时期帝国政府能源限制政策的影响，这一景象已经不复往日。现在天空中飞行着的大多是军用飞行器了，因为高能瓦斯也是众多引擎、反应器和其他高能科技的原料，这是当前最重要的能源。
战争带来的影响是多方面的，即大多数人，尤其是普通阶层的人，生活会变得越来越不好过。
就生活中最受影响的一点在于，由于工业和运输资源向军工业的倾斜，奥古斯特格勒各个商店货架上的货物种类和数量就越来越少了。至少，目前而言他们不必忍饥挨饿，但在每家每户的餐桌上可就乏善可陈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奥古斯特格勒日夜轰鸣的工业区，即使是在夜间那里也是一派灯火通明的景象，许许多多的工人——不少都是年轻人，他们已经接受过培训，现在正穿戴着防护服和工业外骨骼装甲，将熔炉中的晶体矿铸造成飞船、车辆和个人护甲所用到的原材料，再建造和组装各种武器和战斗机甲。
那里的工厂大多属于泰伦帝国的诸多军工巨头，例如贝克特工业（Beckett Industries）、沃尔夫、普罗希昂工业（Procyon Industries）、卡斯蒂略工业、布拉瑞峰和本内特工业这些参与了帝国现役兵种战甲战机研发与改进工作的著名军火制造商。
梅提斯异种生物研究基地（Metis）也在这片区域，那里被用作研究外星生物和大规模生物武器。
那些已经被写进全息影片，放在报刊头版头条和征兵宣传海报上的动力装甲和巨型机甲就来自于奥古斯特格勒新斯蒂尔灵工业区。建造这些战争武器需要大量的资源和资金，其开支在任何时候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克哈每日每夜都在吞吐着来自于帝国各地的晶体矿和高能瓦斯，将之转化为整套的动力装甲、战车、机甲、飞船甚至战舰。
当下，包括城市和新殖民地的建设，许多事情都陷入了停滞，但军事上的发展却从未慢下来。奥古斯都皇帝已经带走了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但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帝国的军事实力仍在不断膨胀，陆战队、海军甚至是殖民地的民兵武装都在增加人手。
对于人类而言，战争是个金属和生命的熔炉。
就路易斯看向窗外的天空时，一支拥有六百艘战列巡航舰的帝国舰队正在克哈的环轨星港集结，拖曳的巨大尾迹像是扫过地月航线的流星，而见到这一切的帝国人早已见怪不怪。
泰伦帝国近两年建造的战舰总吨位比过去加起来的都要多，旧联邦留下来的那点遗产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博物馆里的老古董了。
克哈有两个月亮，但现如今用望远镜那上面看也只会见到成排成排的、像甲壳虫一样的工厂穹顶，那里还能够见到尺寸夸张的巨型建筑，遍布大型物理实验室、聚变发电厂和大型发动机。
在克哈的地月空间之间一直维持着一个稳定的运输航线，用来运送数量庞大的装配线工人、管道维修工和船坞工人等人员来回往返。
人工智能和自动化机械如今已经能够胜任许多工作，但人依然是不可或缺的。奥古斯特格勒有许多从其他星球上来的人，他们都是来这里讨生活的，有的人一旦住下，就不会再离开了。
由此能够每天都看到从地面上发射升空的巨大飞船实在是稀疏平常，而那些满载晶体矿的飞船数量与以前相比也不知多了多少倍。
天渐渐亮了，或者说奥古斯特格勒的天空就从未真正暗下来过，那些被路易斯的父亲称为我的人民的那些人都已经准备出门开始工作了。
在路易斯眼里，每一天从街道上走过的都是同样一群人。也许对于他们来说，生活终究都是一个样。
在晨曦之中，路上不止有行人，偶尔还能够见到荷枪实弹的陆战队员，战狼机甲巨大的磁轨炮炮口从他们的头顶上伸出，随时准备向任何会窜入视野中的敌人开火。他们的动力装甲和机甲护板都被漆成了标志性的红色，看起来威武又帅气，有些每天都会沿着街道跑上两圈的战车还会插着鲜红的帝国旗帜招摇过市。
这么酷的行头，自然也吸引了不少热血青年参加帝国陆战队员，但他们后来基本上都把肠子悔青了。
宵禁、戒严、混有大型陆战机甲的武装巡逻，这样的事情在克哈裂隙事件后已经越发频繁，有时候是在奥古斯特格勒内部发现了成群的拟态雏虫，也有可能是克哈轨道上某处小型采矿站发生了暴动。
不论是外部还是内部，如今的帝国一点都不平静。当下反对帝国政府战时政策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并非是对迫在眉睫的威胁视而不见，但不满的声音在压抑的环境中总是受欢迎的。
天终于完全亮了起来，阳光下的奥古斯特格勒有许多种色彩，它既是白银与黄金之城，也是一片阴森可怖的黑暗森林。
路易斯把窗户关起来，拉上窗帘，趁着宫廷侍女喊她起床以前溜回了被窝中。
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走近了，路易斯听得清清楚楚。
路易斯甚至能够听清来者的心跳声，弄明白其大脑皮层间跳动的每一个火花，但皇家的家庭教育不允许她随便阅读别人的思想，那有可能会让她接受到太多自己无法承受的东西。
但路易斯知道这其实都来自于过度保护和杞人忧天，阅读其他人的思想并不会给她带来任何的困扰。
跟幽灵学院的其中一些人不一样，她天生就会阅读思想。
“殿下，要装睡的话，记着不要屏住呼吸。”
听得这话，路易斯才气恼地从床上蹦出来，在女侍长罗莎·莫拉莉斯戏谑的注视下掀开被子，去衣柜里找自己的裙子。
莫拉莉斯原来是位医疗兵，真正上过战场打过仗，这种人物可不是那么好糊弄。路易斯还知道莫拉莉斯是个地球人，知道她走了很长一段的路才来到这里，在地球，每个人都不如她那样好说话。
相比于宫廷侍女，其实莫拉莉斯更想要上战场，但一方面在帝国军队中地球人很难取得晋升，另一方面是皇帝希望她留在宫廷里。
作为女侍长，莫拉莉斯称得上是严厉，但她向来不会拿皇宫里的规矩来管路易斯。
“只有死掉的人才这么睡觉。”莫拉莉斯说：“亲爱的，别再吓着我了。”
“好吧，我记着了。”路易斯说。
皇宫中总是对路易斯和她妹妹夏洛特的安全问题慎之又慎，不论外星敌人还是那些怀有不臣之心殖民地，都乐于用家人来要挟帝国的皇帝做出妥协。
阿克图尔斯·蒙斯克说蒙斯克家的人生下来就处于危险之中，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想要帝国皇帝的命。
他的父亲奥古斯都却说这是阿克图尔斯编的，奥古斯都说自己还生下来就是要生下来的。
“记着什么了？”莫拉莉斯问。
“记着要呼吸。”路易斯回答说。
“你可千万别忘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莫拉莉斯今天的心情还不错：
“今天的早课是赛尔莫斯（Theromos）大师的，他肯定不希望你迟到。”
赛尔莫斯大师是一位强大的黑暗圣堂武士，一位拥有高尚品格与卓越智慧的长者。
即使是对于星灵来说，赛尔莫斯大师现在的这个岁数也太老了。早在黑暗圣堂武士诞生不久，赛尔莫斯就开始传道授业了，现如今许多著名的黑暗圣堂算起来都是他的弟子。
为一个人类皇权的继承者提供教育并非赛尔莫斯的职责，奥古斯都亲自请他前来教自己的长女学习星灵的剑术、灵能、艺术、诗歌。
帝国公主要学会的东西还有很多，也许还包括像黑暗圣堂武士一样摸到敌人的身后给他来两下大的。但奥古斯都真正希望路易斯学到的，还是如何协调与控制自己那强大到连他都感到害怕的可怕灵能力量，以免伤到她自己。
“赛尔莫斯大师每次上课前都会询问你上一节课教授的内容。”莫拉莉斯问：“你还记得多少？”
“记得全部。”路易斯抓到了自己的裙子。
“虚空不会向我们伸出援手。”她说：“如此说来，你得殴打它，强迫它献出自己的力量。”
“我打赌他绝对没有这么教过。”莫拉莉斯不具备灵能，但她还是懂一点灵能学的：“你都是这么对待虚空的吗？你这是在欺负老实人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路易斯哼了一声。
赛尔莫斯的课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一点儿也不有趣，上次他还说世界的凛冬与黑暗时代已经来临，世界将陷入烈火。
路易斯说那不正是黑暗圣堂武士的时代吗？实在难得，这居然把素无幽默感的赛尔莫斯大师逗乐了。
赛尔莫斯随即解释说那是勇士们的时代，但勇士们都不希望它真正到来。
“专注。”路易斯继续说：“耐心。”
“一以贯之，心如止水。”
这时路易斯正看向一面镜子，从镜子里的这个小女孩能够看到她父母的影子。
泰凯斯爷爷开玩笑说跟你父皇小时候可太像了，说的就好像他见过那时的奥古斯都一样。
但当她想要追问下去的时候，对方只是吓得放了个意味深长的屁。
“奥古斯都·蒙斯克什么时候会回来？”路易斯问。
“也许就是今天。”莫拉莉斯说：“他是你的父亲，不论有多么遥远，他都会回到你的身边。”
“他从不失约。”路易斯说。
“泰伦帝国的皇帝从不失约。”莫拉莉斯说。(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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