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4 一个跑不了
摩根、罗德里克和都帕尔等人随即就跟着卡特少校离开了三号采矿场，他们几乎没有行李，随行人员也都是仆人和雇佣兵。
采矿场里的工人们仍在照常工作，哪怕是天塌下来，不干活也还是拿不到钱。就是他们知道这些娇贵的大少爷和大小姐正在狼狈地匆匆离去，也只会冷眼以对，说些风凉话，但也仅限于此。
尽管塔桑尼斯已然沦陷，创世家族也日暮西山。整个行星现在还是属于卡拉巴斯家的产业，包括山川河流，一草一木。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摩根的父亲阿图罗·卡拉巴斯的雇员，所有人存在的意义就是辛勤工作，为卡拉巴斯家族的富可敌国的财富堆金积玉，而阿图罗手中的财富哪怕只是分出千万分之一，也足以普通的工人富贵一生。
但是，即使这些创世家族的领袖们身着两千信用币起步的西装，出行都是豪车和豪华游艇，也半个子儿不会分给就要饿死的穷人。他们的财富建立在一代又一代的资本积累和层层剥削之上，而奴隶主是决计不会允许奴隶与他们平起平坐。
自战争爆发以来，工时日渐增长，而薪水在五年里却从未涨过，卡拉巴斯家族的工人们倒不至于同情颠沛流离的少爷小姐们。
拓荒时期的殖民地和采矿世界有着相对封闭且有着单一的经济体系，远不及繁荣的核心世界，可这里也会受到经济波动和物价飞涨的影响。这里的工人都不是星球常住人口，工钱可是要寄给家里的老婆孩子，赡养老人。
从公会战争到现在已经过去八年，战火却从未平息过。战争让塔桑尼斯的创世家族们赚得盆满钵满，也在不断的敛财和权力争夺中变得愈加的贪婪与腐败。
在泰伦联邦的权利中心塔桑尼斯，政治就是金钱，金钱就是政治。创世家族与联邦政府的关系错综复杂，难分彼此。
创世家族名下的寡头集团需要联邦政府指定优惠的贸易和税收政策，而政客们则必须借助这些家族背后的权势和资金继续在肮脏、龌龊、腐败而危险的联邦政坛中站稳脚跟，乃至更进一步。
贫富差距的逐渐扩大与根深蒂固的阶级固化进一步引发了各个星球人民的不满，叛乱也此起彼伏。而世袭的古老家族早已失去了先祖引领泰伦人类披荆斩棘的高贵品质，镇压反对者的手段越来越残忍。
时下底层的人民生活却日渐艰难，对生活水平下降的忍耐也到了极限，最重要的是，生活在联邦统治下的人们根本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可要是在那些原本属于创世家族而如今被泰伦帝国收为国有的企业，工人薪资和生活质量的改善却立竿见影。
而这时，刚刚走出3号采矿场来到地表峡谷中的摩根只想尽快地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即使是在这里为其家族工作的工人也让摩根心怀恐惧。
摩根从未关心过这些人的生活，也对此毫不感兴趣，他对那些艰难求生者心怀怜悯，却从未想过改变这个得以让创世家族统治一切的制度。
生在天空塔上的孩子们睁眼就能看到云雾下的塔桑尼斯，而贫民窟里的孩子只能生活在人造的光源和污水中，一生都难见阳光。
泰伦帝国、异虫和星灵三方舰队正在史的外太空轨道上混战，不出意外，史即将在混战中毁灭。然而，赶来的联邦舰队并没有向该星球上的工人伸出援手。
过去，联邦舰队是一定会为保护卡拉巴斯家族的财产派出军队的，因为创世家族的私有财产不可侵犯。
刚来到地面上，摩根就嗅到了燃烧的臭氧味。这里是峡谷中间的一块干枯的盆地，地面上遍布着深深的矿坑、机井、竖井、吊机、斜坡和横坑。巨型的激光钻机发射井擎天巨剑般耸立在中央，而每当其开启时整个大地都会在耀眼的红光中剧烈地震颤。
一千码外就是三架联邦海军的APOD-33运输船，上面的联邦标识丝毫未加掩饰，空气中弥漫着蓝湛湛的晶体粉尘。
地面上的工人早已被疏散了，否则他们一定会看到形容憔悴的少爷小姐带着几十名穿黑衣的仆人和雇佣兵仓皇逃离。
摩根在管家和联邦士兵的簇拥下跑完了自己到运输船的这段距离，奔跑着时候还要紧盯着天空，生怕敌人从天而降。
一位贵族小姐慌乱之下踩断了高跟，不等其他人搀扶就自己拎着鞋子在乱石遍地的矿坑中赤脚奔跑起来。对于家族继承人而言，他们必须坚毅而果敢，修行礼仪和熟练使用霰弹枪同样是必修课。
“卡特，我父亲现在在哪儿？”摩根登上了其中的一艘运输船，心下倒也镇定，赶紧向自己的表兄斯莱德·卡特少校问到。
“跟你们一样，他也在星区各地辗转，从没有在哪个地方待过太久。”卡特一面命令驾驶员起飞，一面对摩根说。
“现在哪里都不安全，不论是宁静的田园世界还是荒芜的岩石星球都人心思变。”他说：
“即使是那些还处于我们控制中的世界，攻击联邦官员和焚毁各大家族产业的暴民也越来越多，被斩首的总督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奥古斯都·蒙斯克已经证明联邦的权威并非不可动摇，这是最可怕的。”
泰伦联邦的权威建立在庞大的舰队震慑和残酷的镇压手段上，而一旦其王朝土崩瓦解，本就对联邦不满的世界立即就改旗易帜。
要是在过去两个世纪前，与塔桑尼斯有着紧密联系的殖民地一定会举旗支援，但现在整个联邦世界都已经离心离德，分崩离析。
“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摩根觉得自己就像个丧家之犬，所谓家族荣誉与贵族尊严更是成为了笑话。而除非复辟泰伦联邦，否则他可能终此一生都要在惶惶不可终日的逃亡途中度过。
“再快些！”他站在运输船的舷梯旁，催促跟在后面的人：
“别让叛军追上我们。”
在远方，在裂谷与高山后，一场热带风暴正在袭来，天空中云卷云舒，如海洋中的白色泡沫一般翻腾。风暴在拥有稠密大气的星球都很常见，而史的尤为强烈。
摩根仿佛看到风暴之后正在袭来的无尽虫群，而他怀疑这只是因为自己过于疲惫而出现的幻觉。
他想到，自己对于追踪他们的异虫根本一无所知，只是盲目地奔逃。那些联邦军人一定知道更多，但他们总是避免提及异虫和星灵。
恐惧让摩根攥紧腰间的手枪，期望这把枪能够保护自己。
那是一把P220手枪，从不卡壳，永远牢靠。更先进的大威力武器层出不穷，可陆战队员也从未曾像信任P220那样信任它们。
摩根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这把手枪，打靶弹无虚发，可他从未用这把枪杀过任何一个人。
但这把枪无法保护摩根，它的用途是杀人。
倏忽间，巨大的爆炸声在摩根的耳边炸响，伴随着爆炸声和人们悲切绝望的惨叫。一艘联邦军用运输船正在喷涌的火焰中翻滚着，熔融的金属四分五裂，吞没了正准备登机的那些人。
多架泰伦帝国怨灵战机在隐形状态下逼近了停在地面上的联邦运输船并用激光炮进行轰炸，他们的确是恐怖的幽灵，无法看到的敌人更能唤醒人类内心的恐惧。
正在奔跑中的联邦陆战队员被红色的激光束命中，立即就烧成了灰。
摩根顿时屏住了呼吸，而他身边的多位创世家族子嗣也吓得面色苍白。
多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地面上，他们红色的装甲和金色的徽章俨然表明了身份。这些身披红色装甲的战士代表着泰伦帝国最具代表性的武装力量，帝国陆战队。
泰伦帝国早已发现了这三艘联邦运输船并立即调集了军队，他们也许早就已经到了，之所以还没有提前击落运输船只是为了引出采矿场里的摩根。
“收起舷梯，上尉。”卡特少校喊到：“马上起飞！”
强行起飞也许会演变成为一场灾难，可要是留在地面上那也是在等死。万幸的是，约有一个飞行中队十多架的联邦怨灵战机也赶来支援，聊胜于无，多少帮正在升空的运输船吸引了不少火力。
军用运输船可远没有创世家族的私人游艇那样舒适，又因为载了过多的人而异常拥挤、闷热。军方从未考虑过乘员的感受，否则他们也就不会为了几个温度调节装置而扣扣索索。
APOD-33运输船向所有的联邦军人证明了：任何拥有大型发动机的物体都可以飞起来——不管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在引擎的巨大的轰鸣声中，运输船才极度幸运地躲过了帝国战机的导弹和机炮，总算是顺利升空并开始爬升。而摩根认为那只是由于帝国想要活捉他，好要挟自己的父母。
摩根和表兄卡特挤到了驾驶室附近，而罗德里克和都帕尔等人也紧随其后。
这艘运输船有些年头了，连驾驶舱与乘员舱之间的挡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也有可能是塔桑尼斯沦陷后的某个时期被人浮于事的联邦军官拆下来去典当买了酒。
“长官，至少有五架帝国怨灵战机正在紧跟着我们。”那名驾驶员对卡特少校说：“而我们的大多已经被击落了。”
“启动折跃引擎，立即起跳，这是最后的机会。”卡特少校经历过历次战争，纵使他面对过比这还要危急的场面，现在也不禁因运输船在高速飞行中的剧烈震颤而喘不过气来。
“仪表工作正常，正在校准跃迁坐标。”驾驶员说。
在星际航行中，最关键的常识是在跃迁前必须经过精确计算反复地确认坐标，否则将导致极为可怕的后果，要么是死亡要么是被抛向宇宙的另一边，或者是这两种情况同时发生。
“联邦飞船，立即迫降至指定位置，否则我们就会立刻开火。”通讯频道里传来帝国战机飞行员断断续续的警告声。
“不要理会他们。”卡特对帝国的打算心知肚明：“起跳！”
其实联邦舰队的加瑟元帅得知一支远比己方还要庞大的星灵舰队出现在史的星系时，本没有打算等救下摩根等人再撤退，但他却又离不开卡拉巴斯等创世家族的支持。
至少，他必须证明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无法起跳，长官。”飞行员的声音在发抖。
“你在开什么狗日的玩笑！”少校吼到。
“我早知道这破船靠不住！”都帕尔少爷悲鸣。
“无法起跳。”飞行员回答说：“我想，航道被锁定了。长官，飞船无法进入超时空航道。”
“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卡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但现在它发生了，在我们最不期望它发生的时候。”罗德里克一针见血地指出：“这就是飞来横祸。”
当摩根意识到他们已经完蛋了的时候，一艘属于泰伦帝国的战列巡洋舰出现在了雷达扫描图上。更多的怨灵战机从各个方向逼近，而加瑟·杜克的舰队却不知所踪。
“这是个死亡陷阱。”在卡特少校下令投降时，罗德里克说：“我们从一开始就是网中之鱼。”
运输船只得按照要求在其中一艘帝国战列巡洋舰的船坞中着陆，摩根等人刚一走下舷梯就被缴了械。
空旷的甲板上站满了身着红色动力装甲的帝国军士兵，其中一些穿着更加巨大的装甲，俨然一个个巨人。
那是劫掠者，帝国的精锐重装步兵，人形坦克和移动炮塔。据说劫掠者装甲用上了精钢骨架和外骨骼神经系统，还可能会配备个人护盾力场。联邦士兵必须付出成倍的牺牲才有可能击伤乃至杀死一名劫掠者。
每一名劫掠者都是帝国军中的精锐，经历过了数不胜数的战争，杀死过数不胜数的敌人。
“老实交代罪行，争取从轻处理。”经历多个关卡以后，摩根才见到了一名自称马特·霍纳的帝国高级军官。
“用不了多久，你们一家就能在克哈团聚。”
“我没犯过任何罪。”摩根说。
“没有人生而有罪，但这话还是对那些被剥削、被压迫和被像牲畜一样奴役的人民说吧。摩根·卡拉巴斯，你那贪婪可鄙的卡拉巴斯家族企业在两个世纪以来牟取的巨额财富就像是海洋里的水和沙漠里的沙一样多，而那之中没有不沾染人民鲜血的。”马特说：
“对你的审判必定是公平的，泰伦帝国的律法不会冤枉任何一位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不论你怎么折磨我，我都不会认罪。”摩根说。
“奥古斯都即位即为大帝，他是仁君。有时候，用不着施以酷刑人们也能口吐真言。”马特指出奥古斯都大帝并不残暴。
“联邦不会放过你们的。”摩根总算没说出我要去找我爸爸这种话。
但摩根想到自己即将面对的一切，还是颤抖起来：被押往监狱世界新福尔松，然后是脑部切除、记忆篡改、移植器官手术......再植入绝对忠诚的记忆，然后他们将终身为泰伦帝国劳作直至死去。
“我们和我们的领袖一起投身革命的时候，就没指望联邦放过我们。”马特点点头。
“但反过来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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