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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8章 皇上与皇子们


过了内外金水桥,经奉天门向里,绕过奉天殿,乾清宫便映入眼帘了。

        正德二十年的皇帝,已经是三十五岁的壮年人,不仅上嘴唇蓄起了胡须,而且脸型比年轻之时明显宽了两分,便是身上也不可避免的多了些肉。

        而他的身边,当年的王鏊已经不见身影,始终伺候的大臣已经换成了张璁。

        要说这张璁,自正德十四年王鏊病走,忝为首揆之后,六七年间竟是大获恩宠。

        从一省一地的天下清田令,到遍及全国各省的天下清田令,

        从江南丁税取消、丁税与地税合一,到后来设置田长制,

        从用兵叶尔羌,到威服南洋诸小国,

        从开发东北到建设台湾,从振兴棉纺织业,到造船业大兴,

        事事处处皆见张璁此人的影子。

        此人做事专任,唯奉上意,与此同时也缺了几分宽和,因而大明的官场中,吃过他苦头的人不少。

        奸臣二字,也有人用在他的身上。

        而此时的乾清宫内,除了张璁以外,便还有两个只二十岁的年轻人了。

        靠朱厚照近的这个,身材高大,有几分威武,远些的呢,面容俊秀,多几分内敛,他们二人一身贵气,乃是天下血脉绝顶尊贵之人。

        不错,这两人分别是皇长子载垨、皇次子载壦。

        他们是同岁,母亲也是亲生的姐妹,而外祖父正是已升爵为靖海侯的梅可甲。

        二十年以来,天子虽养育不少子女,但是正宫夏皇后并无嫡子,膝下只有两个女儿。

        于是这立储之事,便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皇子们逐渐长大,皇帝呢,也不再青春年盛,东宫之位花落谁家,实际上是朝堂内外最惹人关注的一件大事。

        甚至于早在六年前,就有大臣开始给皇帝上奏,要早立太子,以安人心。

        朱厚照则是一概不理,等到有人说得急了,他就收拾几个人,以此立威。

        这样一直到今天,仍是名分未定。

        其实按照祖制,皇子出阁以后,应当趁早外放就藩,这一点朱厚照同样不以为意。

        有一个理由,便是这些年来,天子将不少藩王迁移到极远的地方,譬如南北疆、东北漠河等,现在轮到他要给自己的儿子封地,

        那么好了,那等苦寒之地,你都叫旁人去,不叫自己的儿子去,却是为何?

        所以说,臣子们几次试探不成之后,都觉得皇帝是想把这几个皇子尽量多留在身边一段时日。

        不过正德十八年以后,天子又出‘幺蛾子’,

        载垨、载壦都已年过十八,朱厚照开始分别外放他们做事,其奏对之间明显有了历练、考验之意,这一下便掀动了朝堂心思。

        天子就是再英明神武,但百年之后的大位,始终是要传之于人的了。

        除了这两位以外,贤贵妃所生之子载垚已经十五岁,也已经出落成了一个英气少年,一年前自请入海军学院,眼看着也要出来任事了。

        后面的孩子们则相对小一些,顺妃如其其格生的皇四子载基才十二岁,正在宫里带着一群孩子读书呢。

        再有,天子对皇子的爵位也有些‘吝啬’,不像前几朝,到了年岁就开始赵王、汉王的封起来。

        在正德一朝,载垨、载壦至今为止还只是个郡王爵位,而且还是辛苦办差两年挣来的。

        “十年用功如一日,才有如今百五十万移民入川之事。盛世滋生人丁,分一分到这天府之国,于四川和其他省份都是有利的。载垨,这两年为了此事你辛苦了。”

        这件事不是很难。

        朝廷移民入川也是一项国策了,几年前已经建立起了一套做法,比如外面的人怎么集中、入川以后到各地如何安顿。中间的路上还要小心带领,有时一次就上万人,不能出什么乱子。

        因为涉及跨省,所以一直都要朝廷出人,居中指挥调度。

        皇子做起来,只要不折腾,略微谦虚、善于学习,也不致犯错,当然,这也不是容易的,少年人立功心切,指不定就闹出什么乱子,还好,载垨记住了朱厚照的教诲。

        “这一切都是父皇安排有序,儿臣不过萧规曹随,因而不敢居功。”

        天子的眼角有一道细纹,再大的英雄也抵不过岁月啊,他扫过手中的奏本,平静的说:“你是皇长子,天下的尊贵集于一身,可这两次办差你应该明白了吧,在尊贵,这世上也有必须小心应对之事,朝廷的国策都有其道理,不可自恃身份,过于轻忽,否则汉唐宋元的历史也不是不会重演。”

        载垨听后有几分欢喜,这是治国的道理。

        “是,儿臣多谢父皇教诲。这几次赴四川办差,儿臣于实地查看更能体会父皇的圣意。我大明疆域万里、子民百兆,要想将这偌大的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自然是要小心谨慎,不可任意施为。”

        朱厚照难得露出几分笑意,“张璁,朕这儿子,不错吧?”

        张璁自然笑着搭话,“皇长子器宇轩昂、练达敏捷,是皇上躬身教导而出,自然甚是杰出。”

        其实临近正德十六年的时候,他就考虑过继承人的问题。

        <div  class="contentadv">        这是个天大的问题,不能太过随意,帝制之下,皇帝一旦昏庸,那少不了一番动乱。

        甚至也有过立太子的念头,但始终决心难下。

        正如张璁所言,皇长子载垨气魄足、胆识够,做起事情来呢,虽然偶有虚浮,但毕竟年少,这可以理解。

        唯一让朱厚照比较担心的是,载垨似乎只是看起来聪明,屡次奏对之间并无自己独到的见解,这样一来就是不太有主见。总的来讲,倒也不是不能做皇帝,如果说没有选择的话。

        皇次子载壦呢,平心静气,温润如玉,朱厚照老是担心他压不住人。

        抬头望向这个孩子,他说道:“载壦黑了一点,但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啊。”

        这孩子有几分书生君子风,他禀报说:“儿臣哪有什么气概,父皇才具英雄气概呢。”

        正德十九年初,朱厚照给了他一桩大事——督办西北粮草押运,因为南疆原叶尔羌汗国境内有部落叛乱,所以天子派马荣率领四千人马进剿。

        打仗打得就是个粮草,现在看来,皇子坐镇出不了大乱子,载壦干得也不错。

        朱厚照看奏本是说,皇次子调度有方,虽然做事有些墨守成规的嫌疑,但能安排到位,有序执行,这让他都有些怀疑自己心中对他‘软’字的评价,想来还要在事情上多加历练,才能看得清楚。

        说白了,今后到底立谁为皇太子,朱厚照心中还真没底。

        与两个孩子说完话之后,天子让他们到后宫去看望自己的母亲去了,而独留张璁一人在此。

        “秉用,你说朕的一众皇子之中,谁最有人君之象?”

        张璁一听大惊,立马跪了下来,“嗣君之事,臣不敢妄言,唯陛下所命尔。”

        他这么回答是没错的,实际上文臣总是撺掇着皇帝立太子,是有私心在里面的,一般很聪明的皇帝也很介意。

        说白了,你推荐某某为太子,是不是想改换门庭呢?

        所以北宋年间,寇准就在皇帝问起这件事时说,立储君之事,不应与妃子、宦官商讨,更不能与近臣商量。

        后来包拯劝他早立太子,仁宗说那我立谁?包拯就反说:我是为了国家着想,才请皇上尽快立太子,皇上反问我,这是怀疑我。我已快七十岁了,并不想通过立太子为自己谋得好处。

        儒家讲,知子莫若父,你当爹的觉得谁好,你就立谁,你弄得犹豫不决的干什么。

        当然,在明朝是不这样的,永乐年间,一帮文臣就是明确要支持朱高炽,而不支持汉王朱高煦。

        成化、万历时,也都为储君之事闹出过风波。

        明朝的这帮文人不识好歹,把自己想要谋取从龙之功包装成为了国家、为了社稷。

        为此朱厚照收拾过好几个人,并且就拿北宋名臣举例子,往他们最在意的清名上插刀子。

        不然,张璁也不会像今天这个反应。

        根本目的就是一个:这事儿我定,不是你们定,你们当好自己官,我给你们选什么皇帝,你们以后伺候就好了。

        “照道理来说,立嫡立长,这是自古的规矩,朕无嫡子,自然是立长子。人人都和朕说破了这规矩,贻害无穷,甚至会招致天下大乱。”

        张璁言道:“儒家先贤所言,其中必有大道理。”

        “可那些伟大的朝代,也都亡了,朕不是说这个办法完全不好,不过是不是该有更好的办法。比如……”

        张璁微微抬头,等着皇帝。

        “秘密立储。”

        “陛下不可!”

        “有何不可?”

        “储君之位关乎国本,太子名分定,则人心安、名分不定,则人心乱,皇上将此奉为秘辛之事,则满朝上下人人猜疑,这岂会有利于国?”

        “哎。”朱厚照当然知道这一点。秘密立储制他其实也很犹豫,究其原因就是‘样本不足’,这个自雍正朝才开始实施的储君制度其实没用上几次。

        “秘密立储是有其弊端,但这事儿总得定。”

        朱厚照虽然这么说,但语气不强,心里头也觉得仍是要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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