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好人难做
魏永平淡的望着柳大少怔坐在那里神游天外的模样,无声的叹息了一声静静地喝起了茶水。
魏永心里也明白,柳大少之所以会是现在这副模样,就是自己方才的话语对他的冲击力太大了。
可是魏永也没有办法。
事实的真相就是如此,自己本想着将昔年的一些陈年旧怨带进棺材里面,让它们永远的埋葬在地下。
奈何柳明志一直追问,自己也只好吐露一些当年的事情了。
久久无言,房中陷入了暂时的安静之中。
两人一个静静的品着茶水,一个不时地喝上一口酒水,相对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柳明志本能的提起酒坛往嘴唇送去,可是什么都没有喝到的时候才意识到一坛酒水已经被自己不知不觉的给喝完了。
默默的放下了酒坛,柳明志神色怪异的望着对面的魏永。
“多谢魏相赐教,本王心中多年的迷雾算是彻底的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魏永目光古怪的看着柳明志,玩味的笑了笑。
“王爷不怕老朽随意编造一个故事在欺骗王爷?毕竟陛下已经大行,无人可以证明老朽话中的内容是否真实,王爷难道如此的笃定老朽不是为了求生,胡说八道了当年的往事?”
柳明志默默的摇摇头:“你不会的,一个连面对死亡都可以坦然赴死的人,是不屑于说谎的,这点看人的微末道行本王还是有的。”
魏永了然的点点头:“王爷大善也!”
“不过,老朽方才说的那番话依旧作数,如果老朽的死可以消弭王爷心中的仇恨,可以化解当年的宿怨,老朽还是可以一死了之的。
只是这一死了之并非是因为老朽对凌刺史一家有什么愧疚之情,老朽愧疚的是当年老朽被陛下当做刀子残害的那些忠良之臣。”
事情已经过去了,陛下也已经大行数年了,老朽坦而言之,当年老朽跟端王爷被陛下当做杀人刀除去的那些官员,其中不乏忠良义士。
可是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站错了队伍。
站错了队伍还情有可原,他们错的离谱的是不该一心想要复辟旧主。
吏部尚书杜成浩,户部侍郎苗集,礼部尚书..........他们当年站在端王几人身后皆有之,可是陛下登基之后便马上幡然醒悟,力顶陛下登基为帝。鼎力辅佐陛下施政以仁德,这些年不一样在朝堂之上混的风生水起,人前显贵。
死的都是一些一根筋不知变通的酸儒腐儒而已。
无论你才识,德行如何,可是只要你不懂变通,只有一死了之。
明明大势已成,还要一条道走到底,谁也救不了你。
这天下大势如此,岂是三五个人能够改变的?
又岂是一些臣子能够逆转乾坤的?
但是老朽也挺愧疚的,不是为那些不懂变通腐儒酸儒之流愧疚,而是为了因为他们不懂变通而连累的家人愧疚。
说句不好听的,你三叔一家的下场算是好的了,起码儿女保全,香火得以延续。
有些官员的家属连香火都断绝了。
昔年的往事历历在目,老朽偶尔也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最小的女娃儿才四岁啊。
唉......
老朽既然能救下那个宫女,又岂是丧尽天良之流?
奈何他们的家主逆天而行了。
老夫不忍也没有办法。
他们不死,老朽的一家老小就要死掉。
可是,老朽还是愧疚啊。
或许一死也是好的,老朽起码不用再遭受良心的谴责了。”
柳明志望着魏永有些凄然低沉的神色,苦笑着点点头。
“天家无情果然不虚,虽然本王也为那些官员感到惋惜,但是站在理性的角度上本王并不觉得父皇做错了什么。”
“你不要觉得本王说这话有些心狠,他们执意一条道走到底,如果父皇不手段狠辣一些,一旦他们复辟成功,诸位王叔起兵造反,死的人将会是十倍,百倍,乃至千倍。
远的不说,先帝与蜀王他们几兄弟的事情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死上些许人,却避免了一场兵祸,但凡是个人物都知道应该如何选择。”
魏永惊叹的看着柳明志,重重的呼了一口气。
“王爷能得睿宗陛下如此赏识果然并非机缘而已,而是王爷能理解睿宗的心思。
睿宗雄才大略,崛起与国家颓废之际,却能劈风斩浪,傲视群雄,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咱们是臣子,目光始终无法与帝王相比之,远见更是远远的不足。
咱们能做的只有尽人臣本分了。
也许正是老朽杀孽过多,所以才会终老无后,这应该便是报应循环吧。”
柳明志诧异的望着魏永伤感的神色:“既然传言有误,不过是因为你是奸臣的诽谤之词,说明魏相你人根无恙,并不耽搁人伦大事,怎会无香火延续?”
“唉!”
“老朽无恙,可是我家夫人却.........”
柳明志明悟的点点头,原来根源出在了魏永夫人的身上。
“老朽当年也是一介寒士,十年寒窗苦读,后来有幸得遇..........
也就是那次流产,夫人便留下了病根,再也不能生育,当年若非夫人一碗热粥,老朽早已成了枯骨,为了避免夫人心中难受,老朽也就没有纳妾,没有娶平妻。
夫人没少为老朽张罗妙龄佳人,就是希望能为老朽留下一脉香火,后来都被老朽以各种理由给推却了。
老朽二弟,三弟家中香火旺盛,子孙满堂,只要我魏家能得以延续,老朽这一门有没有子嗣也就不重要了。
人嘛,知足常乐。
老朽早就看开了。”
柳明志看着魏永的目光也变得尊重了起来,再坏的人......魏永算得上坏人吗?应该算吧!
“魏夫人她?”
“走了十多年了,病根久治不愈,先老朽一步享福去了。”
“唉,这些事就不说了,十多年了,说来说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无心提及魏相的伤心事,还望见谅。”
“无碍,无碍,过去的也就过去了。”
“往事大抵便是如此了,王爷也已经知悉真相,老朽也已无话可说,是杀是剐老朽悉听尊便。”
“不管怎么说,凌刺史一家的遭遇始终也有老朽的一份因果在里面,老朽也不想辩解什么。”
“王爷若要动手,希望能够给老朽一个痛快。”
“老朽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书桌里面有老朽早已经备好的遗嘱,老朽死后,希望王爷能代替老朽转交给老朽的两位兄弟。”
“老朽现在虽为一介乡民,但是请王爷看在老朽与王爷同朝为官多年的情分之上,能让老朽死的体面一些。”
柳明志望着魏永豁达淡然的苍老眸子,手臂颤抖起来,想去摸剑柄却迟迟下不去手。
“这就是魏相的遗言?”
魏永沉吟了一会平淡的望着柳明志:“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老朽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但是老朽冒昧一言。”
“王爷你是该给自己找个对手了。”
“一个人是当不了忠臣的。”
“朝堂之上没有奸臣,王爷也就成不了忠良之人。”
“如果没有坏人,王爷也当不了好人。”
“王爷想当一个好人,自然需要一个坏人来衬托,王爷如今的势力太大了,没有人来权衡注定长久不了。”
“如果王爷没有对手,你的忠心最后只会害人害己。”
“想做一个坏人简单,可是想当一个好人就太难了。”
“因为好人不是自己做的,而是别人说的。”
“别人认为你是好人,你才能是一个好人。”
“而这个别人,最重要的一环便是当今陛下。”
“老朽言尽于此,听与不听全在王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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