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不懂做官?
“潞王这心大得哩。”
王国光不愧是耿直之辈,嘴上根本没有什么把门的,对于潞王这位实际统治者也是没有半分面上的尊重,“他是想要连整个北直隶都要动啊。”
吴兑听着王国光的话,心中暗暗叫苦,多年不见,自己这位仁兄的脾性还是半点没有改变啊。
不过,好在这边上早已被清空,私底下的谈话,倒也不需要忌讳些什么。
“我认为啊——”
王国光,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长须,伸出3根手指来,“这次清田运动,想来不是单纯是针对这达官的,应当还有勋戚,以及武官!”
“这点,王兄说得在理。”
对于王国光的这句话,吴兑深表认同,“老夫这些日子也没有闲着,这保定1地,我算是跑了个遍,情况很严重啊,我很怀疑潞王是应该已经认识到这1点了。”
吴兑的这番话,理所应当地吸引住了王国光的注意力。
要知道,自己前几年才对这北直隶进行过清丈田亩运动,这严重2字是怎么来的?
“王兄——”
吴兑也不废话,直接就说出自己调研所得的信息,“这保定府,我便单举定州定兴1县来讲。”
“好,吴兄只管开口。”王国光的身子不自觉地向前倾斜了1些。
“本县庄田,籽粒地,抛开民官田外,还有十场。”
吴兑说到这,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本也是爱国之人,心中的良知自然没有泯灭掉,不然也不会跟戚继光等人相处甚欢。
“这十场,1为乾清宫,2为慈宁宫——”
吴兑说得很隐晦,但是所有身在官场的人,1听到这两个宫的名字,便知道所指向的便是皇庄。
“3为雍靖王妃,4为寿阳公主,5为瑞安公主,6为延庆公主,7为驸马许从诚。”
吴兑1口气连说了5个,语气越说越激动,而王国光则是越听脸色越阴沉。
这吴兑所说十场,听到现在,居然都是跟皇室有关的。
“唉——上位者不正啊!”
王国光先是重重叹了口气,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又下意识地补了1句,“过去的上位者不正啊。”
“这皇庄的范畴太广了,影响的范围也太深了!”
王国光不由得再次吐槽道,“吴兄,可能至尊的本心也不想着多去扰民。”
“他想着啊,可能自己的庄田不多,觉得不会对百姓,或是民间造成多少危害,但是这口子是从他至尊身上开的啊。”
“因为这个口子开了,下面的人,我皇明国祚已然百年之久,这所衍生出的帝胄子孙何止百人啊。”
“今日你分1点,明日他分1点,哪里还有百姓活路啊。”
“是的啊——”
吴兑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对着王国光摆摆手道,“王兄暂且息怒,容我讲完。”
“这十场当中,可还没有讲完,剩下3场,1为5军营挂名,2为锦衣卫千户陈尚忠所据,最后——”
吴兑说到这,停顿了下,语气莫名道,“3为恭顺侯吴继爵。”
“恭顺侯?”
王国光听到这,眉头瞬间1皱,“我听闻他前几日刚被抄家了,还是潞王亲信手下,杜桐亲自带人抄的。”
“还有此事?”
吴兑脸上惊讶之色闪过,但随后又点点头,“倒也正常,潞王殿下连保定的忠顺营都不放过,自然是不会放过京城内的达官,那恭顺侯乃是达官当中的领流者,自然是难逃制裁,这样1来,这恭顺侯的庄田倒是好清查了啊。”
“不管容不容易清查,都必须要清查,若是我没有料错,你所说的这十场,每1处其占田起码都是几十顷吧。”
“没错——”
“呵呵——1县就那么多田地,1家就分走几十顷,还有整整十家,让百姓怎么活!”
王国光愤懑之色浮现在脸上,“”
“他们这些田地,必然是夺自民地,对吧,想来也都是傍水之地,但是往上报,却都是荒地。”
“没有错。”吴兑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这百年来,皇明发生的土地兼并还少吗?户蕃者买占民田,户绝者没于豪右!”
“这不是简单的改革就能解决掉的,我看啊,潞王也是看到这点了,想着去解决啊。”
“就是这摊子1下子铺太大了,哦,我明白了,首辅又不能离开太久,就把我这个老骨头拉过来凑数了呀。”
听着王国光半是自嘲的话语,吴兑摇了摇头,“王兄啊,你这…”
吴兑说到这,又是1阵苦笑,“慎言啊,慎言啊。”
吴兑见到王国光说出这话来,心中狂跳,当即决定好生劝说,“你这脾气啊,姚改,真的要改,若是你圆滑些,早就入阁了啊,王兄。”
吴兑摇了摇头说道,“这些话,你我现在是关起门来,说说,那是没有半分毛病可挑的,但是这出了门,可切记啊。”
随后他又压低着声音道,“你啥都好,就是太刚直了,潞王以后是要登大宝的啊,现在你在此关键时刻,议论朝政,这怕是会引起潞王不满啊。”
吴兑可谓真正把他当成朋友了,自然不希望自己这位才华横溢的故交,因为自己的嘴巴而获罪。
现在可不比当初啊,之前,那江陵公在的时候,王国光很对脾气,自然是处处维护,王国光也是可以安稳,但是眼下,这潞王的个性根本摸不清是咋样的。
虽说看起来是个明君,但是明君也分种类啊。
既有像宋仁宗这样的,也有想唐太宗这样的。
“吴兄的好意,某自然是知晓的。”
王国光又不是愚笨之人,他也是个明白人,但是心中的那把尺子让他见不得假,“登大宝如何?君臣之间的本分,我自然明晓,但是君有错,做臣下的就要指明!不然就辜负了皇恩。”
“可是潞王现在没有做错啊。”
这1句话出口,瞬间让上头的王国光1下子清醒过来,是啊,潞王现在所做都是明君之举,只是有些操之过急,那么为臣子的,就应该是帮助他啊,而不是嘲讽。
“吴兄,某的错啊,幸亏吴兄提醒啊。”
王国光回过神来,也是立刻1个起身道歉起来,不过下1刻,他又抬头看向吴兑,“诶,吴兄,刚刚你所说的,你是想说,这达官之地,占了少数?所有我们重心不要放在达官上?”
“不,倒也不是少数。”
吴兑再次摇了摇头,“老夫来得早几日,查看过这架阁库的堂稿,当年嘉靖年间大查屯种余地。”
“从这北直隶当中,各州县军卫关营共2百7十处,查出达官民田共1万1百8十5顷有余。”
“而就以那刚刚所说的恭顺侯为例,朝廷明令勋臣传派5世者,限田百顷。但是王兄,你想想看,这吴继爵是第几世了?”
“已然5世了。”
“没错,已然5世了,塔滩1地,几乎全是吴氏地盘,两侯伯土地加起来,比整个定州卫的屯田都要多出3倍来,可远远不止百顷啊。”
“单是北直隶地区的?”
“是的,单是北直隶。”
“潞王是对,这次清查田亩,就从这达官鞑人入手!”
王国光眉头先是1皱,而后再次站起身来,用着极为坚定的语气说道,“这些个达人田亩,可都是免课的,这1年下来,国家要损失掉多少赋税啊。”
“若是按着5十顷来算。”
王国光可不是个只会读4书5经的酸儒,他也是大明当下有数的经济家,“每亩征银3分3厘,计夏秋共征籽粒银1百5十两,备边银6两2钱8分5厘。”
“也就是说,单单这北直隶的达官民田1块,若是将其收入国家财政当中,每年能都多出3万1千7百7十余两银子来?”
“没有错。”吴兑也是心算了下,随后才缓缓点头。
“那若是推广到全国十3省两京,这多出来的银两,能养活数万精锐之师啊!”
“话是这般说,没有错。”
吴兑的脸上露出些许担忧,“如此大的利益,朝中不可能没有反对意见吧,哪怕是达官被清剿了,但是这兔死狐悲之感,想来京中也是有人知晓的吧。”
“呵呵——”
王国光冷哼1声,“自然是有的,都是些吃饱饭没事干的御史给事中说的,说什么朝廷待遇臣下,岂计小利。”
“又或者说什么,系洪武间拨赐,若是不照旧,恐不安生,狗吠之声而已”
“哈哈哈——”
吴兑听到这,放声大笑,“狗吠之声,哈哈哈,确实,确实像我朝御史的风格。”
“不过,潞王态度很是强硬,现在这清查之事,看起来是张阁老在前面推行,但实则这背后是潞王1力促成的啊。”
王国光说到这,有些压低声音道,“而且——你可知潞王为何还要给首辅大人3十万亩赐田的承诺。”
“为何?”吴兑眉头微微皱起。
“这是在安我们的心啊。”
王国光再次抚摸起自己的长须,“想要告诉我们,这次只动达官,还有地方豪强,不动文官。而且也在竖立自己的威信,我给你们的才是你们的,我不给你们的,随时可以收回。”
这番话1出口,顿时让吴兑有些刮目相看,他那原本端起来的盖碗,再次被放下,随后直直盯着王国光,好半响说道,“王兄,你…你不是不懂做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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