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穿脏衣服
便是姜汤也要比其他人煮的好喝。
姜汤里加了糖,捧着咕噜咕噜几口就喝没了,刘氏抹了下嘴,说不够,伸出碗让青桃再盛半碗。
邱婆子怒了,“人人都是半碗,嫌少自己买生姜和糖煮去!”
青桃是她带大的,最是懂事孝顺,汤若是有多的,她和谭老头就不会是半碗,偏刘氏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剜了刘氏眼。
后者舔了舔唇,眼巴巴的望着角落里的吊锅。
邱婆子看她这副贪得无厌的嘴脸怒火更甚,“糖是青桃花自己的钱买给来孝顺我的,给你吃就不错了还嫌少,嫌少自己掏钱买。”
家里没分家,大小事都由她说了算,但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农闲儿子儿媳挣钱她是不过问的,挣的钱也是他们自己攥着,不用交给她。
刘氏是个钻钱眼里的,这些年挣了多少钱邱婆子心里门前,和青桃说,“别搭理她。”
青桃在给邱婆子擦头发,乌黑的秀发里添了许多白发,开始时邱婆子还拔,如今已经顺其自然了,她顺着刘氏的目光瞅了眼吊锅,“锅里没汤了。”
刘氏不死心的揭开锅盖,亮蹭蹭的锅底只剩几片姜,眉开眼笑道,“不还有生姜吗?”
说着快速将生姜捡进自己碗里,一副像捡着宝的神情让邱婆子气得嘴歪,踹桌边吹着气小口小口喝汤的谭三户,“瞧你媳妇成什么样了,咱家是没给她吃还是没给她穿啊。”
“她就那样。”谭三户瞅了眼心满意足咀嚼姜片的刘氏,“说再多都没用。”
邱婆子气得不轻。
饭桌上没给两口子好脸色,夫妻俩状似没看见,扒着饭眼神直勾勾盯着菜碗,像黑夜里搜寻猎物的狼,邱婆子又踹谭三户。
谭三户纹丝不动,一眨不眨的盯着前边菜碗。
满满尖尖的红薯烧腊排,只见红薯不见腊排,邱婆子不让动手翻,只能等,等吃完面上的红薯风驰电掣的抢碗底的腊排。
不止他们,谭广户更夸张,筷子定在菜碗上空,只等腊排露面就上手。
两根腊排,不抢根本吃不着。
邱婆子火大,“有没有点长辈的样子,青文还在呢!”
每次吃肉就摆出副撩起袖子大干一场的表情,邱婆子捏住筷子,每人手背打了两下,“给我坐直了!”
这就是孙媳妇进门她没买过肉吃的原因,儿子儿媳登不上台面,哄抢不得把人吓跑啊。
她看了眼隔壁桌,孙媳好好坐着,孩子们还算懂礼,没有双手撑着桌子往碗里疯抢,她骂桌边的儿子儿媳,“再这样就给我下桌。”
谭三户两口子顿时老实了。
谭广户遗憾的缩回手,大口大口吃红薯。红薯放了盐,嚼嘴里吃着是咸的,慢慢又有些甜。味道不比腊排差。
然而听到腊排就忍不住想抢。
怎么也改不了的。
吃急了,差点被红薯噎到,谭广户眼泪都来了,邱婆子想把筷子摔过去,“丢人现眼的玩意,不怕青文笑你啊。”
慢吞吞扒饭的谭青文后知后觉抬起头,瞅瞅眼眶含泪的谭广户,又瞅瞅愤怒不止的邱婆子,徐徐道,“奶别生气,吃块肉。”
他筷子伸进菜碗翻两下,夹了块腊排放进邱婆子碗里。
邱婆子神色稍霁,“青文你吃啊,读书费脑子,你多补补,奶等你考个秀才回来。”
把碗里的腊排夹给了谭青文。
谭青文没有推拒,吃了腊排,筷子又在菜碗里翻。
刘氏看得眼睛快充血了。
好在面上的红薯吃得差不多了,碗底的腊排现出身影,她眼疾手快的伸出手,又被邱婆子打了两下,刘氏不明所以,就在她迟疑的瞬间,腊排被谭青文夹走了。
邱婆子还举着手,准备随时打人的样子。
谁都不敢夹腊排,连谭老头都缩着手战战兢兢夹红薯吃,刘氏眼珠转了转,瞄到隔壁桌,端着碗欲下桌,刚站起,上首的邱婆子竖眉怒目,“把碗筷放下。”
这么大的人竟想和晚辈抢吃的,刘氏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刘氏不动了。
规规矩矩夹红薯扒饭吃。
地里的红薯没挖完,吃过饭邱婆子就吆喝着出门干活。
雨停了,天边灰蒙蒙的,看样子还会下雨。
饭前脱下的湿衣服还没干,邱婆子站在竹竿边拧水,犹豫要不要穿早上的湿衣服,青桃抱着碗筷出来,“奶,湿衣服就别穿了,待会我拿去洗了。”
听闻这话,谭广户急忙回屋拿自己的脏衣服,“青桃,别忘了四叔的衣服啊。”
“好。”
屋檐下的刘氏怒了努嘴想说话,看到自己通红的手背,到底没敢让青桃把她和谭三户的衣服也洗了。
眼看谭三户挑着箩筐扛着锄头快走到门口,她急声叫住他,“你回屋换身衣服啊,下午有雨,把这件也淋湿了怎么办?”
谭三户看看天,又看看邱婆子,“穿湿衣服?”
“不穿湿衣服穿什么?”
刘氏抱着竹竿滴水的衣服扔给他,催谭三户回屋换上,她也抱着湿衣服要换,青桃想劝,邱婆子拉住她,“你三婶就等着你开口呢,好让你给他们洗衣服,别管他们,生病耽误地里的活儿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刘氏除了挣钱积极,家务活是能躲则躲,一套衣服能从农忙前穿到农忙后,美其名曰多腾时间干活。
有人怀疑是邱婆子逼的,邱婆子气得直骂人,叫刘氏把衣服换了。
刘氏不肯,说脏衣服穿着自在,还特地跑去地里告诉全村的人,她就是爱穿脏衣服,她乐意,没有任何人逼她。
整个和疯子没什么两样。
邱婆子已经懒得说她了。
没用。
让洗衣服刘氏总说忙,农忙想尽快把地里的活干完好做挣钱的事,农闲都去挣钱了哪有空洗衣服。
不止谭三户,三房几个孩子一件衣服能穿一冬。
邱婆子麻木了。
“河边风大,你就在家洗衣服,水缸没水了喊你四叔挑。”
谭广户也是个懒人,衣服穿得没有换了才愿意洗,若说刘氏邋遢邱婆子还骂过,谭广户邋遢邱婆子骂都没骂过,她对谭广户要求不高,不耽误地里的活随他怎么折腾。
没有媳妇儿女的人,多邋遢人们都能理解。
她歪头,谭广户极有眼色,“对对对,我去挑水。”
回屋把被单也拿了出来。
邱婆子深吸口气又要骂人,谭广户识趣的挑着箩筐跑了,跑出去又扒着门叮嘱青桃,“水缸没水了喊我啊。”
“好。”
邱婆子无奈,“就你耳根子软好说话,你不在这两个月,没人搭理他不也照样洗得干干净净的。”
“四叔和我亲。”
“他是看你好欺负。”
要不怎么说邱婆子疼青桃呢,青桃待家里人包容,谭广户在外名声不好她仍四叔前四叔后的喊得欢,乐意给他洗衣服打扫屋子,换了青杏两姐妹,躲得远远的,哪管你是不是长辈。
家和万事兴,青桃比她明白多了。
“青桃,水冷的话你就烧热水洗衣服啊。”
留下这话,邱婆子背着大背篓出门了,遇到小堂屋里出来的李氏,皱眉,“还不赶紧下地,磨磨唧唧干什么呢。”
“这就走了。”
家里人多,青桃两趟才把碗筷收到灶房里。
谭家灶台架着三口锅,靠烟囱有个小锅,煮饭炒菜的话小锅里的水会热,煮腊排的时间久,锅里的水沸了,她刚准备舀来洗碗,门口忽然有人叫她,“青桃”
青桃转身,是青杏,她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手里提着个桶。
“我要用热水来洗衣服的。”青杏说。
青桃顿了下,“我舀一小瓢。”
“我洗衣服不够用怎么办?”谭青杏挎着眼,满脸委屈。
她和大堂嫂在小堂屋里做针线活,这些日子跟着郭寒梅学会绣梅花,心思都在绣花上,她娘突然叫她洗衣服,还让早点洗好晾干以防过两天没有穿的,三叔三婶能穿湿衣服,她娘为什么不行,青杏烦躁地坐着没动,他娘就说她懒,比不上青桃勤快。
还提到了她的亲事。
想想青杏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青桃把瓜瓢给她,“那你先舀吧。”
谭青杏吸鼻子,几步上前,拎着锅耳朵把水全倒进桶里提走了,肩膀一抽一抽的。
跟踪谭青文回屋后出来的谭青槐看到谭青杏,满脸不满,,“我三姐看你哭让你先舀水,你别不识好歹。”
青杏红着眼瞪他,谭青槐挺起胸膛瞪回去,“说你怎么了,你欺负我三姐还有理了?”
谭青杏垂头径直走了。
青桃小声叫青槐进屋,往锅里添满水,劝他别和青杏吵。
二婶生了两个闺女才生出儿子,有点重男轻女,青杏和她姐过得并不好,尤其是她姐,嫁到那样的地方,将来不知道会怎样。
谭青槐不知道那些,撇撇嘴,“她不好是她的事儿,她欺负你做什么。”
刚刚在桌上,他都夹到腊排了,青杏推开他筷子把腊排给抢了,要不是青桃给他夹了块,他都吃不到腊排。
谭青槐不喜欢她。
“她都哭了,咱就别惹她了。”
青杏嫉妒她是真,但遇到事对她也挺好,有年雨天她进掉到老猎人挖的坑里,其他姑娘方寸大乱,还是青杏把她拉起来背她回的家。
所以发生口角时,青桃常常会让她。
不得不承认,她就是认死理的人,看你好什么都能忍你,看你不好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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