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无踪、身份、朋友
两小时后，群星早已驱散了夕阳最后的余晖，一片漆黑的霜暮村没有半分光亮，孤寂不已。
卡尔站在小丘面无表情地盯着村落，身后不远处是倚靠丹妮睡着的女孩，他一边担任守卫，一边耐心等待着。
振翅声由远及近，他伸出手，小渡鸦率先归来，落在他胳膊上停下，用心灵联系汇报道：
——主人，附近五公里范围内都没有迪林斯的气息嘎，连亡灵的气息都没有……
——其他乌鸦找到线索了吗？
——没有嘎……但还在找，只是我控制不了它们太久了……
——好吧，我知道了。
怎么会没有迪林斯的气息……
他带走了全村的人，加上他手下的尸傀，怎么会连亡灵的气息都没有留下？
他果然有掩盖气息的能力，该死的……
片刻后，加里恩和里昂先后从两个方向回来，看到队长手中的提灯映照出他的神情，卡尔就知道这两路也没有任何收获，但他还是迎上去出声问道：
“队长，怎么样？”
加里恩不出意料地摇摇头：“我在村里和附近都没有找到任何踪迹，我派出的召唤物也只能辐射几公里范围，再远就消失了，它们也没有找到，简直像是凭空蒸发了……”
里昂也摇了摇头。
“卡尔，你的使魔呢？”
“没有发现亡灵的气息，迪林斯应该有隐藏亡灵气息的手段。”卡尔严肃地说道，“而且带走这么多人，没留下半点踪迹，要么是他还有接应，要么他最近拥有了大范围转移人口的手段，这才选择在此时对霜暮村下手……”
“所以说那个亡灵迪林斯都谋划好了，他有恃无恐，做足准备才行动……”
加里恩捏着下巴低声说道：“而他既然敢在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下手，就说明他不怕被我们追踪到。”
“很可能是这样……”
“不要自责，还记得吗？”加里恩出声提醒道，“更大范围的搜索仅凭我们两人已做不到了，晚上我会通报给首席，我们明天正常回城，我会让教会出动的。”
“我明白了，队长。”
“不过，那个孩子，米娅。”加里恩认真看着卡尔，“你还没有问她？”
“暂时还没有，她或许看到了什么，但我想至少让她再和我们熟悉一些……而且她只是孩子，我怕刺激到她。”
卡尔叹了口气，其实他本来是打算一会召唤亡灵问话的。
“好吧。”
“等会我试着问吧，队长。”
“嗯，”加里恩点点头，“我们过去吧。”
似是听到了脚步声，或是感觉到卡尔走来，背靠丹妮睡着的米娅一下睁开眼朝他跑来，抓住卡尔的衣角后，又怯怯地看了加里恩一眼；
卡尔肩头的小渡鸦像个好奇宝宝似的注视着米娅，接着亲切地对她示好，主动飞下来蹭了蹭米娅的手臂。
“呀，小鸟也回来了。”
米娅好像被忽然飞来的黑影吓了一跳，但她却并不害怕小渡鸦，而是伸出小手轻轻摸着他的黑羽。
丹妮看了卡尔一眼，轻轻走来，缓缓地蹲下身子，用舌头舔了下米娅的脸颊。
米娅笑得很开心。
“好痒呢，哥哥。”
“这么短时间，你们就成好朋友了，真好。”卡尔蹲下摸着她的头，“她叫丹妮喔。”
“嗯，丹妮！”米娅用力眨眨眼，“是朋友。”
——卡尔，这孩子好可爱，声音酥酥的！我超喜欢她的！
——那就好。
丹妮用心灵联系与卡尔对话，她当然不能在其他人前暴露自己会说话，不然会吓到孩子的。
刚才卡尔他们去搜索踪迹，丹妮负责近距离保护米娅，她发现这个孩子并不怕自己，而且她很想亲近米娅。
“丹妮说她很喜欢你哦。”
“嗯，我也是！”米娅又拍拍飞到她怀里的小渡鸦，“也喜欢小鸟。”
卡尔笑了笑，接着朝加里恩挑了下眉毛揶揄道：“队长，你不太受小孩子欢迎啊。”
“小孩见了我没哭出来，就已经是对我的认可了。”
加里恩说这话时好像还有点骄傲。
“你的标准可真奇怪。”
卡尔从怀里取出双生镜，从中抽出汤锅和刀等厨具，又倒出各种新鲜蔬菜、罐头和熏肉，接着笑着对加里恩说道：
“队长，有劳你再捡点柴回来，我们该吃饭了，米娅肯定饿坏了。”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早知道我顺便就捡回来了啊……”
加里恩怀疑卡尔是在使坏，无语地看到他耸耸肩，平淡说道：
“忘了。”
确定了，他就是在报仇，连“忘了”这句话的语气都和白天时的自己一样。
“那你呢？”
“我要带孩子，而且还要做饭。快点吧，我们吃完去村里休息。”
“我也能做饭啊，而且我刚搜索回来，你刚才也没干什么吧？你去捡吧，正好让我和小孩子拉近一些关系。”
“你可省省吧，难道给米娅喝你做的菠菜汤？”
加里恩想起之前对卡尔的刻意戏弄，撇了撇嘴，乖乖拾柴去了。但他没走了几步又回头不甘地说道：“村里肯定有柴吧，我们直接去……”
然而卡尔已经在切菜了……
……
剑光一闪，一棵树应声倒下，化为十几块边缘平整的木柴散落一地。
——加里恩，你的剑术还是这么凌厉啊，卡尔让你来捡柴，也算是人尽其才了。
“使唤猎人队长捡柴，整个明斯特也就他卡尔·海勒独一份了。而且那家伙，蔫坏，我不就捉弄他两次……”
加里恩笑着对里昂说道，其实他也没什么不满，反而还觉得这么一来二去，他们的关系比出发前亲近了太多。
他弯腰搂起劈好的柴放进手提包里，这些柴是他晚上准备燃起壁炉汇报和休息用的，他也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出城这几天，加里恩总是眼睁睁看着卡尔睡舒适的帐篷，而自己却只能在火堆旁坐着睡。为了防备夜袭，他甚至没拿睡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别嫉妒了，谁叫人家有个富婆未婚妻呢？那帐篷我要没猜错，都赶上你半年的薪水加津贴了。
“里昂，你是尾巴朝外拐？难道你也想抛下我，和卡尔签订使魔契约？”
——那不正好给你省点餐费支出么，谁叫你总是抱怨我吃得太多。
“你赶快化人吧，冬天快到了，仙女之吻的花瓣要涨价的。”
里昂打了个响鼻。
——啰嗦，我要能化人还用你说？对了，丹妮和卡尔签订契约后，不止是能说话了，实力甚至都要超过我了，今天和尸傀战斗时居然是我辅助她……
“秘密真多，唉，卡尔……”
片刻后，里昂才拿不准地对加里恩说道：
——对了，见到那个小女孩后，我多少对卡尔有了些猜测。
“什么意思？”
——我和丹妮第一次见卡尔时，不就和你说过么？觉得他有很温暖的气息，很想亲近他，当时我们都不太知道原因。
“嗯，那现在你知道了？”
——我和丹妮在那个女孩身上，察觉到了类似的温暖气息。你看刚才，丹妮很快就亲近她了。
加里恩严肃下来，立马正色看向里昂：“说详细点，那个女孩难道和卡尔拥有相似的什么东西？”
——我想，很可能是血脉……
里昂顿了顿，但还是犹豫地说道：
——那女孩大概率是拥有特殊血脉的“自然之民”后代，而且她出现的位置离云杉森林很近。嗯，我有七成把握，毕竟我被教会收编前，接触过一位自然之民。
“有道理，这就能解释通了。严格来说你和丹妮也算魔物，而自然之民的血脉不会受到魔物攻击，所以她才能孤身存活下来……”加里恩将木柴都放入提包，似是询问又似自语地说道，“不过她为什么要离开森林？对自然之民而言，外面太危险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不妨直接去问那个女孩？
“卡尔肯定知道，我之后问他就行了。”
加里恩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你的意思是，卡尔身上也流着类似的血脉？可是呢喃魔蜥也是会攻击他的……”
——他们的气息虽然有些相似，但还是有区别的。而且卡尔·海勒身上的温暖气息比那个女孩强得多，我拿不准，但是…这么说吧，如果卡尔也是自然之民，那他估计是这条血脉的发源、起始，只有这样才配得上那强烈的气息。
“但这不太可能，他的确只有二十岁，不可能是什么血脉的先祖。”
——只能说是一个概率很低可能性吧，不过总比一点猜测都没有要好。
“嗯，我知道了。”
——还有，加里恩，你知道卡尔一旦把这个自然之民女孩带回去，倘若让炼金教会尤其是炼金司首席知道了，会怎么样……你心里有数吧？
加里恩看了里昂一眼，对着远方冷笑道：“我当然知道。”
炼金司首席，是为数不多能让加里恩会直接把厌恶写在脸上的人，同样的，里昂也对他很反感。
他回想起那个男人，不屑地对里昂说着：
“我心里当然有数，你刚才说那个女孩是自然之民时，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呵，炼金圣者的学生之一，除了知识和技术，连他老师的古怪偏执也一块继承了，真是恶心的衣钵传承。”
——加里恩，幸好我们不在明斯特，没人听得见。
“我见了那个家伙也从不给他好脸色，他不过是有个圣者老师罢了，不然他凭什么当首席，凭他自己？”加里恩淡淡说道，“要我说，圣者和他的学生们若再这样下去，从教廷到各个教区的炼金司，性质都要和密林会差不多了。”
——那你会怎么做？
“你觉得我会背叛卡尔，把米娅交给教会？”
加里恩瞪了瞪眼睛，里昂则认真追问道：
——你知道战争不远了，也知道教会正在研制的新武器需要特殊血脉。而一旦研制成功，就算南莱茵和战神教会以举国之力入侵维德，我们也不会落败。
——而有几个被抓走后，维德几乎所有的自然之民，听到风声的早就都互相通知逃跑了。其他身怀特殊血脉的人从来都是低调隐匿，没有王室和贵族阶级的帮助，教会能找到的始终太有限……
——而现在卡尔碰到了自然之民的女孩，还要带她回城里……若被知道了，简直是送上门的宝物，炼金教会必然将给卡尔开出天价酬劳。嗯…虽然我清楚他的性格，宁可与教会为敌也不会交出女孩。
风吹起里昂幽蓝的皮毛，片刻后他才继续说道：
——那么就看你了，加里恩。那个女孩是赢得战争的钥匙，她的牺牲能挽救更多无辜的生命，从数学和功利交换角度来讲，是相当划算的。
“里昂。”
——怎么了？
“如果战争需要无辜孩子的牺牲才能获胜，那维德王国和炼金教会还是毁灭的好。”
加里恩的语气如同寒风，接着他望着死寂的霜暮村，沉声说道：“打赢战争、保护家园、让孩子们能安全幸福地长大，这是成年人的责任。”
——你知道南莱茵打算动员少年兵吧，十四岁就是他们的征兵年龄，无论男女都要服兵役。
“所以他们会输，他们已经输了。”
——那这就是你的答案了，你知道的，我比你还讨厌炼金教会，我都听你的。
“是的，这是我的最终答案。”
加里恩望向不远处，小女孩米娅开心地盘腿坐在卡尔面前，怀里抱着渡鸦，而青年正用毛巾细心地给小女孩擦拭脸颊。
“我绝不会让教会知道米娅的存在，她只是一个终于找到归处的可怜孩子，她遇到了卡尔，人生才终于走上了正轨，她会健康长大的。”
——知情不报，算是叛教了啊加里恩，真够刺激。
“反正我快退役了。”
里昂打了个响鼻后笑道：
——那你怎么确定卡尔不清楚女孩的身份，天下孤儿何其多，他为何偏要带她回城？他又抱着怎样的心态呢？
——假如福多思·摩尔或炼金司首席，私下和卡尔或者他背后的沃尔登家达成协议，卡尔·海勒此行还有寻找自然之民交给教会的任务？
“我会问他，但是里昂，”加里恩认真地看着他的挚友，郑重说道，“我信任他，就和我信任你一样，他也是我的朋友。”
良久，猎人队长似是回想起什么，沧桑的神情下浮现些许落寞和心痛，他对里昂轻声说道，但又像是自我安慰：
“而我加里恩·威廉姆斯，绝不背叛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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