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王来见王
“女士？”
“伊莉雅？”
伯爵之后，加里恩和菲莉丝也出声道。
米娅也靠近了些，抿唇，梨花带雨地攥住老师的小拇指，巴巴地抬眸望着她。
伊莉雅眨眨眼，回了神，随后看向两侧驻守的寒鸦军十二骑士。
“你们先下去，回军营帮你们的统帅处理军务。”
十二骑士立刻单膝跪地行礼：“是，艾斯特总辖！”
伊莉雅点头，随后又安排道：“主君暂时离开，将所有事务交由我。作为寒鸦军总辖，我替主君嘉奖你们多日来的英勇与忠诚——现在我们收编了三千军队，你们每个的军衔都上升两级，去挑选你们的士兵吧，以后你们也可以独自带兵了。”
十二骑士再次行礼，但没有表露出任何欣喜——因为现在就算升了军衔，他们见到主君的离开也高兴不起来。
不过他们还是恭敬地洪亮应道：“是！多谢主君，多谢艾斯特总辖！”
伊莉雅很满意十二骑士如今的气势和成长，她看了眼站得笔直的凶灵骑士斯卡曼德——便宜叔父生前死后虽然都憨了点，但带兵和统御能力是没话说的。
“好好去训练你们的士兵，别丢了你们的统帅的脸，别让主君回来后失望。”
“遵命！”
听到侄女当众的赞赏肯定，虽说是间接含蓄的，但斯卡曼德也足够受用了。
“还不快去！”
“遵命，斯卡曼德统帅！”
待寒鸦军离开，只剩下死眠厅堂最核心的人们，伊莉雅才说道：
“抱歉，恕我失礼，刚才我有些走神了。不过请不必称呼我为女公爵，沃尔登伯爵请叫我伊莉雅就好。”
伊莉雅满怀歉意地对众人欠身，勾了勾米娅的小手，把她搂到自己怀里。
大家都能理解她的失神，毕竟卡尔……
“伊莉雅。”
艾莲娜看似依旧冷静如常，但她有些变调的声线和白得病态的脸色出卖了她：“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卡尔到底怎么了吧？为什么突然…突然下去了，还有那具石棺究竟是……？”
米娅几人听到“石棺”二字，本能地提了一口气。
无他，棺材这一物件所蕴含的涵义，怎么都逃不过“死亡”。
哪怕打造的再精美华丽，再怎么像个艺术品，棺材终究是棺材，是死者安眠的卧房。
即使是薇菈和斯卡曼德的沉默之棺……但他们终究是亡灵，不然也当不了沉默执行官。
而卡尔却踩着那石棺一同下去了，总不能解释为那是下去的必备交通工具……
“抱歉，我替卡尔致歉——他有不得不瞒着大家的理由，而这事关我们豪赌的成败。即使二位沉默执行官知情，那也是卡尔不在场时，由我来转述的。”
闻声，薇菈和斯卡曼德点头赞同，随即伊莉雅又说道：“不过之前卡尔就嘱咐我，他离去后让我和盘托出，所以现在我来解释。我会直接先说结论，伯爵几位若有不太明白的地方，之后我会详细解释。”
“艾斯特女士……”伯爵紧张地握着拳，“请讲。”
“我先说石棺。”
伊莉雅看向最担忧这件事的米娅和艾莲娜几人：“大家多虑了，那不是通常意义的棺椁——那具石棺是我在百年前刚到厅堂不久，仿照沉默之棺打造的炼金装备，从打造出来起一直到卡尔来到厅堂之前，石棺一直是我在使用。”
米娅几人松了一口气，小天使也从勾着伊莉雅的小拇指改为把小手塞进她掌心里。
伊莉雅自然地圈起柔软无骨的小手，继续解释道：“至于它的作用……石棺可以锚定我的意识与灵魂，来帮我保持清醒和理智。我百年前为了不迷失在不老的时间与命运无尽的等待中，所以才打造了它，让它帮我清醒地等待卡尔的到来。”
“所以，海勒公爵要去做的事，就是女士您说的‘豪赌’……”爱娜沉吟着问道，“可以理解为，您打造的石棺是海勒公爵豪赌所必须的筹码。而公爵可能要面对的事情，需要他能保持理智清醒，不迷失，是这样吗艾斯特女士？”
伊莉雅对爱娜点头：“是这样的，爱娜女士，很贴切的比喻。石棺可以为卡尔赢得赌局增添胜算。”
“那这‘赌局’到底是……？”伯爵急切地追问道，“女士，卡尔究竟在面对什么，又为什么必须瞒着我们？”
但就在伊莉雅还在思索恰当的措辞时，伯爵却见到她的女儿的眼神中含着复杂的悲哀，轻轻开口唤道：“伊莉雅。”
“我在。”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菲莉丝的牙关终于放过了已咬破的红唇，她用指腹不在意地抹去那殷红，语气晦涩难明，“是那人苏醒了，对吗？”
伊莉雅深深望着她的神情，叹了口气：“你果然发现了，菲莉丝。”
这仿佛加密的对话让加里恩等几位新人摸不到头脑，却足够让猜测得到肯定的菲莉丝等几位老成员脸色突变。
艾莲娜再也不复强撑的冷静，她双腿一软直接滑坐到地上，唇瓣茫然开合，不住呢喃着“不应该”“不可能”……
而约翰捂住了嘴，拼命消化着加密对话中的信息。米娅更是直接把脸埋进伊莉雅的怀里，怕下一秒自己会直接哭出来。
薇菈和斯卡曼德，还有菲尼克斯，也都不由颤栗一瞬。
见他们对这消息的反应竟然如此之剧烈，加里恩用仅剩的一只手点了点约翰的肩头。
“那人？”加里恩谨慎又小心地问道，“是谁？”
“帕迪斯·苏尔……”
约翰几乎是用气声在竭力回答：“卡尔之前，上一任死眠之主。”
“转化时，卡尔的提灯似乎给我们看过一下……”
伯爵虽还不明白其中具体和深意，但仅凭大家的反应，就足够知晓死眠厅堂对原先的主人有多么忌惮，此人不知缘由的苏醒是多么大的威胁。
“可是老爷……不，等等——艾斯特女士，请问，”阿比盖尔犹豫着开口，“提灯不是告诉我们，那个人已经死了吗？”
“是的，他百年前就死了，但他的执念残存至今，百年不散。”
伊莉雅抿了抿唇，宝石般的眸子含着冰冷久远的恨意：“帕迪斯·苏尔——一个身死却不灭的亡灵，一个想要夺舍卡尔、以此复活的暴君。”
“我与卡尔命运的变迁因他而起，他是我们百年命运的伊始，也是我们必须要铲除的敌人。”
众人各自在潮水般的复杂情绪中消化着信息，而伊莉雅将目光投向骸骨王座，她的视线仿佛在借由它凝望上百年的历史与起点。
良久，她将目光重新投向地面——卡尔跃入深渊的地方。
她语气轻柔平静，却是坚定的宣读：
“曾经的暴君绝不能再重返骸骨王座，这场豪赌，我们输不起。”
……
【你看起来很忙，卡尔。】
深渊峭壁的下坠之中，一个苍老的人声回响在卡尔的脑海里。
这声音带着仿佛沉睡许久方醒时的沙哑与倦意，也像虚弱，但总得来说无悲无喜，辨不清具体情绪，简直像一台冰冷刻板的机器被植入了他的大脑里。
可并不是。
这实在是久违了的声音——自从卡尔穿越那晚爬出宁静墓园的地下空间后，就再也没有听见的声音。
如果可能，卡尔忠心希望永远不要再听到这个声音，尤其不要在自己大脑里、或者说意识之海中。
但事不遂人愿，解放厅堂权限后他就知道，这样淳朴的愿望怕是落空了。
左臂的灵能结晶，或者说苏尔遗骨——沉眠许久的意识执念还是苏醒了。
用炼金教会收容的那块遗骨解放了死眠厅堂的权限，也间接诱使了那沉眠意识的复苏——遗骨的主人终究是能感应到属于自己的东西。
于是残存的意识强撑着提前从沉眠中醒来，仿佛是怕坐过站的打盹的旅客……
但这执念却比“怕坐过站”强烈得多，他的目的也危险得多。
好在，强行提前苏醒终究是受限于长久的虚弱，也好在声音的主人还不知道，卡尔早已知晓了他的真实目的。
【但听起来，周围很安静，你似乎忙完了。】
帕迪斯·苏尔擅自抢占卡尔的听觉，随后平静对他说道，态度似乎是想聊聊往事一般自然随性。
可是……
这意识之海中回响的苍老声音，即使泛着不明显的疲态和虚弱，但依旧以高位者长久的桀骜和威严作为外衣。
仅剩一缕残魂、只有依附卡尔才能沉眠养魂避免消散的上一任死眠之主，重新醒来，却仍旧本能地端持他极盛时的姿态与威严，纵使早已在百年前他就没了支撑如此的实力乃至躯体。
帕迪斯·苏尔——至死都握着权柄。
卡尔微微一笑，尊敬而真诚地说道：“久违了，苏尔阁下。欢迎回来。”
这一刻，先后两任死眠之主重新建立对话。
王来见王。
……
死眠厅堂，气氛是一片荒芜的死寂，伊莉雅言语中勾勒出的——那名为帕迪斯·苏尔的暴君，仿佛是一双冰冷的无形之手，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寒意入髓，压抑到几乎窒息。
众人已经知道帕迪斯·苏尔的意识，醒来了。
也知道他曾经是何等残酷与疯狂，兼具极端的理智与偏执，知晓了这暴君的诸多“壮举”——眼前为他们讲述这一切的伊莉雅·艾斯特，她曾辉煌的家族因此人而覆灭，她本人也被算计，困守厅堂百年。
而在一百多年前那暴君设计艾斯特家不久后，他似乎在与四大正教的对抗中陨落了，他的遗骨也被各方收容。
影卫爱娜想起几天前他们在宁静号时，海勒公爵手中的那个不离身的木匣。
但苏尔却保留了一丝意识在一根遗骨，百年不散，那根遗骨几经波折最后被密林会拿到，又在一次邪教仪式中被卡尔收容，成为他的灵能结晶，至此成为新一任死眠之主。
于是苏尔的意识就此尘封在卡尔的体内。
多么胆战心惊的偏执，那暴君即使被分尸成数根遗骨都不肯彻底死去，偏执而疯狂地封存意识百年不散，就是不肯与消逝的肉身一同死亡。妄图篡改生死的既定夺舍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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