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人到无求品自高
一支烟还没抽完的,石国良看到又来了几个人,在跟医护人员打听今晚抢劫案的当事人在哪儿?
这是些什么人?
石国良捏烟的手停在嘴边,关注地看着那几个人。
没穿警服,不像是公安局的。
公安局的人已经来过一拨,做了简单的笔录就急匆匆走了。
现在街上警笛大作的警车已经过去好几拨了。
发生了那么大的案子,大概这个县公安局的警力倾巢而出了。
大约市里的公安也会很快赶到。
石国良看到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的,胸前还挂着一部相机,看来还要照相。
他躲得更远了,可别把老子给照上。
不过他躲不掉的,一会儿他就被人从冬青后边给拉了出来。
今晚这事巧得很,正好省报的记者在本县采访,第一时间获悉这个消息,立马就赶到医院来了。
石国良作为英雄之一,肯定也要照相。
这个都要登报的。
报纸出来以后,木器厂收到了报社给石国良、梁进仓和郑淑叶寄过来的样刊。
石国良很得意。
梁进仓很是恼羞成怒。
郑会计拿着报纸一直耿耿于怀,自己照相的时候泪痕没有擦干。
不像女英雄,倒是很像劫后余生的受害者。
石国良作为一名舍身救人的大英雄,英勇无畏的退伍军人,登报以后那飒爽英姿的形象实在太让人骄傲了。
梁英雄的大头照还算英俊。
只是连他拔除铁砂的现场照也登报了,当其时,他还带着惨嚎的余韵,惊愕地回头看到了拍照的记者。
这不是舍身救人的大英雄。
而是渣滓洞里已经受刑不过的蒲志高。
“你就知足吧。”沉浸在得意当中的石国良安慰他的仓弟,“我当时建议记者拍你治疗屁股的画面——”
话没说完,就遭到气急败坏的仓弟的追踹。
这次出去送货,大解放车尾受了些损伤,后保险杠也弯了,需要整修一下。
不过这些费用都不用木器厂出。
那辆大货车是省城一家知名钢材厂的,有的是钱。
钢材厂的一把手亲自坐着伏尔加来到夏山木器厂,送上锦旗和奖金,对木器厂的三位英雄表示感谢。
跟车的和他的儿子经过救治以后都没事。
司机脑部受伤较重,虽然也救活了,但是留下后遗症,手抖,头脑反应也比较迟钝,基本就是个半残废。
开车是不可能了。
不过能活过来已经算是捡了条命。
万幸的是他的单位好,工资高,而且评了三级伤残,每月发本人工资的百分之八十,其他劳动待遇照发。
后半生基本衣食无忧。
当时车上那两大一小也跟着厂长来的,向救命恩人致以最崇高的感谢。
钢材厂财大气粗,拿出一千块钱送给三位英雄作为奖励,表示谢意。
三位英雄坚辞不受。
因为这奖励不在规定之内,所以不要。
梁进仓拒绝的理由是一千块钱三个人分,分不开,怕闹矛盾。
末后在三位英雄的建议之下,一千块钱给了伤残的司机。
规定之内的奖金,三位英雄得了两千块——其实三个人分,也是无限循环小数。
这两千块钱是事发那个县的公安局奖的。
其实真按规定,两千块钱不够。
因为辖区治安极度恶化,尤其是拦路抢劫案件频发,此前已经造成多人被劫和伤亡。
县公安局发布悬赏通告,对于举报和抓获犯罪分子进行重奖。
最高奖,是打死一个劫匪,奖励五百元。
这次两男一女见义勇为,打死六个劫匪,重伤四个。
光是打死六个劫匪,就是五六三十,得奖励三千元。
再加上重伤四个,还有见义勇为奖呢……
也不是存心想赖账,关键一开始设立奖项的时候,没想到还会有这么大的团伙。
更想不到三位英雄太能杀,一下杀死六个,重伤四个。
并由此发掘出其他几个小团伙。
相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本县治安会有明显好转。
英雄们的功劳大发了。
末后县公安局也没拿那个通告为准,稀里糊涂给三个人奖了两千元了事。
权当批发价了。
关键是公安局没钱,县财政一下子拨付好几千,心疼。
饶是如此,都把郑淑叶给吓坏了。
她没想到打死人还带奖励的,还打死一个奖励五百?
这也太多了吧?
梁进仓倒是没发表意见。
他知道再过两年,有的省市会出台更大数额的悬赏。
打死一个劫道的能奖励两千元。
郑淑叶表示这奖金她不能要。
她这条命还是小梁舍命救的呢。
别说跟着分奖金,她都打算自己出一部分奖金单独奖励小梁了。
不过小梁拒绝了她的好意,表示她的奖励已经收到,那已经是最高奖赏了。
郑淑叶羞得好几天没搭理他。
其实从医院出来,三个人继续踏上送货的征程,郑会计就几乎不大跟小梁说话了。
无他,害羞了呗。
人慌失智,郑会计当时让小梁抱着也没觉得害羞啊失礼啊,只是抱住就觉得温暖了,整个人进了保险柜一样安全了。
毕竟已经芳心暗许了嘛。
可是脱离险境之后呢?
安全了,不慌了,智力回来了,再回想起来,自己一个大姑娘的,跟他还没公开的呢,怎么就能那么紧紧地搂着呢!
最关键是在汽车飞速行驶过程,颠簸一下或者急拐弯的时候,身体分明触碰到不明硬物。
原来没废啊!
羞坏了。
石国良是过来人,经验丰富,一看郑会计动辄脸红,看仓弟的眼神都用闪烁的格式。
就知道仓弟肯定对郑会计有过什么不可描述的行为。
看来即使这年头的人思想顽固,行为保守,尤其像郑会计那样高洁质朴的姑娘,也搁不住英雄救美的福利优厚啊!
良哥尤其羡慕年轻的火力旺啊!
饶是他退伍军人,炮筒子一样的强壮身体,如果后背和屁股带伤,火烧火燎的疼痛,再有美色诱惑,那肯定也是疲软啊。
佩服佩服!
外带羡慕羡慕!
这还没公开的呢,你看看豺狼女貌的那个叽歪。
仓弟拔完铁砂,医生又给处理一番,还嘱咐注意感染,铅毒一类。
也就刚刚不嚎叫了,仓弟这就抓着郑会计那俩手腕,大惊小怪地给她道歉,说自己当时也是急了,扑得太狠了什么什么的。
看一脸的心疼吧!
还问她疼不疼,要不要给吹吹?
呕!
吹什么吹啊,不就是被扑倒的时候俩手擦破了点皮,医生都给她抹紫药水了,三岁啊?
过后良哥拿这个说事,嘲笑仓弟娘娘们们的,太腻了。
仓弟翻翻白眼:“你懂个屁啊!”
良哥瞪起铜铃眼怒道:“你哥懂得少过你啊?就懂个屁的话,你那俩侄哪来的!”
“你还别不服。”仓弟说道:
“当时我是觉得,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把她扑倒,毕竟是我把她弄伤的吧?
我就是装,怎么也得表示一下歉意吧?”
铜铃眼扁了些,点头道:“那倒也是。”
“表示歉意,总得到位吧!”仓弟说道:
“所以我就拉起人家的手,做出很心疼的样子,这是最起码的礼节懂不懂?
然后呢,我自己也没想到,抓着手腕,一看圆乎乎的雪白,入戏了。
发自内心地感觉心疼了,撒不开手了。”
铜铃眼立即恢复正圆形,脖子变成长颈鹿,脑袋伸过来:“起来了?”
仓弟一脸鄙薄,虚空里指戳他两下:
“那一刻吧,没你那么俗,我文艺了。
想起了《红楼梦》,贾宝玉要看薛宝钗的手串,薛宝钗就褪下来给他看。
可是薛宝钗长得雪白圆润,不容易往往下褪,宝玉看着雪白一段酥臂,那是真想摸一摸啊。
然后从手腕看到脸上,只见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比林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
“得得得,头都大了。”良哥直接打断他,举手投降,“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男人看见女人雪白的皮肤,都是下边管用,你反了,上边管用,嘁!”
“换了你的话,是不是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落体,立刻想到那玩意儿,立刻想到交-配,立刻想到私生子?”
“对,这才叫男人!”铜铃眼再次瞪起来:
“说白了,人就是个动物,就得有动物的本能。
你连动物的本能都没有,更别说做个男人了。
我说,公开表示就是,看好了就上!
人家可是就等你这句话了!”
其实,良哥早就替他的仓弟着急了。
全厂的人都知道郑会计跟小梁已经搞上了。
良哥却是知道,搞上了只是传言,事实上俩人根本就没捅开那层窗户纸。
要不是良哥不擅此道,真恨不能替他俩戳破。
出一趟差,俩人都患难与共过了,这回更结实了。
良哥的意思是,男人就该拿出男人的样子来,主动跟人表示表示就那么难吗?
仓弟摆摆手说:“别人可以这么说,但是你不能这么劝我。”
“为什么,你哥反而没资格了?”
“我意思是,别人可以劝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是良哥不会让我去丢那个脸。”
“……”良哥脸色一僵。
仓弟这话没毛病。
大家都看得很清楚,郑会计确实是看上小梁了。
可是她的爸妈呢?
她爸爸是公社主任,她妈是国营饭店经理,人家是干部,全家都是吃国库粮的。
仓弟呢?
农村户口。
家里还弟弟妹妹一大窝。
至今全家人只有三间土坯房。
当然经济条件是会变的,仓弟手里现有的钱,建大瓦房不成问题。
而且看他的样子,会越挣越多。
关键就是这个身份问题,郑会计的爸妈绝对不会让唯一的女儿下嫁的。
“那你怎么办?”良哥蔫蔫儿地问,“你就这样一直痛苦下去,有想法有看法就是没办法?”
“我既没有想法也没有看法,更不需要办法。”仓弟说道:
“咱没有高攀的心,就没有攀不上的痛苦。
没有搞对象的非分之想,就没有搞不成的失望。
你兄弟洒脱不?”
“就打算你俩这样不明不白地混下去?”
“什么叫不明不白啊,说那么难听。”仓弟斜他一眼:
“彼此有好感,当个朋友相处下去,清清白白的,也挺好啊。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别拽了,太酸!”良哥一身鸡皮疙瘩状,“不过小郑是真看中你了,不知道她是不是这样想?”
郑会计当然没想跟小梁只是做朋友。
她先让小姨暗相小梁,取得了第一个支持者。
原本的打算是,让小姨先探探爸妈的口风,看看他们对这事的态度。
她是慎重的,也知道自己这是下嫁,说出来爸妈肯定很难接受。
这不就是想一点点渗透嘛。
可是这次出差的患难与共,让她一下子有了信心。
小梁把自己扑倒的那一刻,把自己紧紧包裹在身底下的时候,他不知道铁砂能打到什么部位。
把脑袋打成筛子都有可能。
很明显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自己被打死,只是没考虑他自己的命。
人这一辈子,能找到一个可以为你生,可以为你死的人,不容易。
可遇不可求。
这么强大的理由,足够让她跟爸妈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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