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7 这就是老歪的宿命
在老歪入院期间，村里人到医院来探望的络绎不绝。
虽然老歪刚来梁家河那些年，村里人欺生，很多人都欺负他。
可是这些年大仓他们长起来了，都十分有出息。
老歪在村里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地位提升的老歪也没有因此骄横自满，而是一如既往的憨厚老实。
所以现在的他在村里极有人缘。
何况村里好多人都得到过大仓的恩惠，这回老歪病倒，肯定会有很多村里人来医院看他。
还有大仓家的亲戚朋友，听说老歪中风住院，都是纷纷提着礼物到医院来探望。
大家看到大仓弟兄和他们的媳妇对老歪无微不至的照顾，没有一个不夸赞的。
那是发自内心的夸赞这弟兄四个和四个儿媳对老歪孝顺。
他们都说：
“别说这些孩子不是老歪亲生的，现在这社会，就是自己亲生亲养的，有几个能伺候得这么好？”
“是啊是啊，老歪有福啊！坐山招夫的咱见得多了，哪有像老歪这么好的？”
“对啊，别说这么细心的照顾了，不给撵回老家就算好的了！”
“最难得的是孩子们亲自照顾老歪，像大仓他们弟兄这么有钱，雇几个护工雇不起啊。
可是人家不雇护工，就是亲自照顾。
怕的是老歪受委屈！”
“别说是雇护工了，听说大骡子和沈桂莲要求来给老歪伺候几天，大仓他们都不让。
大骡子来伺候老歪也应该，他俩几十年的好朋友了。
大骡子那次上吊差点死了，就是老歪在医院给他伺候的。
还有沈桂莲，要不是多亏大仓，她早死了。
也是大仓帮忙，大骡子才能娶上沈桂莲的。
这两口子欠人家太多了，这是想来报恩。
可大仓他们弟兄几个就是自家人亲自照顾，不管是亲戚朋友，一个外人都不用……”
在梁家河乡亲们，以及大仓家的亲朋好友的交口称赞当中，老歪终于要出院了。
村里人还在等着，等老歪回家以后，再过来探望他。
可是，让梁家河的人失望了。
大仓家的亲戚朋友们也失望了。
他们没有等到老歪回家。
一问之下，才知道老歪已经被送回他自己的原籍潘家庄去了。
这一下，举村哗然！
不合理啊！
完全不可能啊！
在医院的时候，大仓弟兄和儿媳妇们伺候得那么好，对继父那是真的呵护备至。
尤其伺候得最好的就是他家的闺女兼大儿媳英子。
英子也算是老歪从小养大的闺女嘛，人家拿着老歪当自己的亲生父亲了。
父亲栓住了，英子在伺候的时候简直是生怕他受到一丁点儿的委屈。
老歪一动不能动躺病床上，大便燥结，堵在肛门那里拉不出来，英子就用一根小竹棍给他抠。
当时探望的亲戚朋友可是亲眼得见。
见英子一点尴尬不自然的感觉都没有。
就是把继父揽着让他侧躺，大仓在床边扶着他叔，让他躺稳了。
英子则是趴在继父的屁股那里，一手扒开屁股蛋子，另一手加了一百倍的小心，一点一点把干屎蛋从中间抠破，往外掏。
旁边的亲戚朋友看得直掉眼泪，鼻子溜酸……
就这样的儿子儿媳，别说不是亲生的，就是亲生的，那也是孝顺儿女的楷模了。
怎么可能在继父出院之后把他送回原籍，扫地出门不要了呢？
所有人实在是想不通。
难道，大仓弟兄在医院的表现，那都是给外人看的？
伺候老歪到出院，弟兄们也算是仁至义尽，报答完了继父的养育之恩了？
抱着这样的疑问，有的人见了潘家庄的人，就会打听老歪的情况：
“老歪——哦，潘启新，就是你们村那个三瘸子，现在回家怎么样了？
还活着吗？
我就想，他在梁家河住这么多年了，他娘也去世了。
家里的老房子早塌了吧？
把他送回去，他住哪儿啊？”
潘家庄的人就说：“住他家的老屋啊，他家老屋没塌。
三瘸子经常回来，到他家的老屋去拾掇拾掇。
有时候还烧烧大锅，去去屋里的潮气。
前几年他家老屋有点漏雨，他找人把房顶扒了，换了个新房顶，屋顶挂了瓦。
老屋西山墙不大好了，他让人在土墙外边加了一层砖，加固了。
到现在他家老屋好好的，随时能进去住人。”
“哦——”梁家河的人似乎有点明白了：
“看来老歪这是心里明白啊，他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还得回来。
所以才把老家的老房子拾掇得好好的。
就怕有一天回来的时候没地方住了。”
“他不但拾掇老屋啊。”潘家庄的人说：
“这几年我见三瘸子经常去他家的墓地。
挨着他父母的坟，他先开了个圹子。
还在山上打了几块长条石，自己用錾子刻上花纹。
准备死了以后让人用这些条石给他修坟。”
“唉——”说到这里，潘家庄的那个村民不由得深深叹口气：
“这就是命啊，谁让他当初选择了给人坐山招夫呢！
他要是有本事，哪怕娶个再难看的寡妇，只要人家到俺潘家庄来，那也是嫁过来的。
以后就是三瘸子的人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就能写在老潘家的族谱上，标明是启新的老婆。
死了也能埋进潘家的祖坟，和启新合葬。
可是启新这一坐山招夫，就什么都没有了。
到老还是一场空。
孩子还是别人的孩子，老婆还是别人的老婆。
和启新半点关系没有。
你看看启新现在拴住了，这不就送回来了吗！
哪一个坐山招夫的不是这样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呢！
唉……白白给人家当牛做马几十年，替人家把孩子养大了。
等到老了、病了，就被一脚踢出来了。
照我说，他还不如打一辈子光棍呢。
至少身强力壮的时候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不用累死累活替人抚养孩子。
先自己享受几十年。
真要到老了的时候，直接一包子耗子药就过去了。”
“也不能那样说。”梁家河的村民摇摇头，并不认同对方的说法：
“老歪刚来梁家河的时候，又穷，家里孩子又多，确实很累。
受了不少苦。
可是这些年家里日子好了，大仓弟兄几个都很有本事。
他家可富裕了。
老歪也跟着享了些福。
再说了，要是他不坐山招夫，上哪淘换个娘们儿天天晚上搂着啊？”
“搂着有什么用？”潘家庄的村民反驳说：
“又不是自己的，那是租的。
到时候还得还给人家。
再说了，他搂再多年，也是个无情无义。
招赘三瘸子过去的那个妇女，据说身体还很壮实。
现在三瘸子被扔出来了，她要是有情有义，不会过来照顾照顾他吗？
现在她人呢？
人影儿也见不到啊。
三瘸子栓得很厉害，身子到现在软摆摆的，自己坐都坐不住。
让人扶着在炕上坐起来，还得用被子和枕头塞他脊梁后边给戗住，不然身子一歪就倒了。
他这样的情况给送回来，那不是让他自己等死吗？
嗨，坐山招夫就是给人拉犁，白忙活。
反正人家的孩子也长起来了，不用人了，哪里还想着他的抚养之恩啊！
白瞎！”
“也是啊——”梁家河的村民不禁有些陷入了迷惘。
因为他跟大仓家是一个村的，谁家不知道谁家啊！
大仓弟兄几个对待老歪到底好不好，村里人的眼睛雪亮着呢。
这就是所谓的“家有黄金，邻居家有秤盘”。
同一个村的老少爷们，谁家什么情况，别人一清二楚。
所以，对于现在大仓弟兄几个把老歪送回来这事，出乎了梁家河所有人的意料。
尤其是大仓娘，她在梁家河行侠仗义，对无亲无故的人都无私帮助，她不像无情无义的人啊。
自从把老歪招赘过来，虽然大仓娘比较强势，家里什么都是她说了算，老歪根本不主事。
但大仓娘对待老歪属实不错，有点好吃的好喝的她都想着给老歪。
这童男子小寡妇的一对凑合夫妻，这些年来感情一直很好。
用“从来都没红过脸”来形容都不为过。
因为老歪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大仓娘说什么是什么，他就是唯大仓娘之命是从。
而大仓娘呢，虽然强势，但强势也是就事论事，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所以能够“妇唱夫随”，夫妻和谐，感情很好。
可是，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俩人虽然是半路夫妻，可也是风风雨雨几十年过来了。
现在老歪得病，大仓娘怎么就一点夫妻之情都不念了呢？
说起来，他俩这夫妻之情，比大仓娘跟秉仁的夫妻之情还要深。
因为大仓娘跟秉仁只做了十一年夫妻。
可是跟老歪，到现在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
孰轻孰重，应该是一目了然的。
大仓娘不至于如此绝情吧？
“那——”梁家河这位村民还是一肚子的疑问：
“老歪完全不能自理，被人一下子扔回来，现在谁伺候他？”
“哪有人伺候啊！”潘家庄的村民说，“三瘸子跟他大哥一家不和，早就不来往了。
就是跟他二哥潘启亮关系还不错。
现在回来了，潘启亮两口子每天给他送饭。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三瘸子总不能让他二哥和二嫂子一直伺候下去吧？
再说，潘启亮两口子都七十多了，身体也不好。
伺候三瘸子也伺候不了几天。
我看啊，三瘸子到时候就是个没人管，自己在他那三间老屋里活受罪，最后死了、臭了也没人知道的命。”
这下，这个梁家河的村民彻底无语了。
想想老歪这一辈子，一股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老歪在梁家河人畜无害，是个忠厚善良的老实人。
最后落得如此下场，村里人肯定是于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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