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4 大仓在找理由
护工的这番话,潘家两兄弟都觉得很有道理。
这让老歪瞬间有了斗志。
是啊,就是为了大仓娘,自己也应该尽最大的努力试试啊。
万一通过锻炼,自己能恢复过来呢?
在医院的时候,不管是医生护士,还是大仓他们,一直都在向自己灌输,血栓这病不能指望药物。
能不能恢复关键就在于自主锻炼。
这些道理听得老歪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可是,老歪觉得自己不行。
自己病得比别人都严重。
左边半边身子完全没有知觉了,都感觉不到了。
好好的一个人,去了半边身子,剩下那半边,也酸软无力,一动都不想动。
也就是说,他自己的病到了什么程度,他自己知道。
腿都没知觉了,还想练走路,那怎么可能!
整个人这不就是废了嘛。
他可是勤快了一辈子的人,干活干惯了。
或者说,为别人付出习惯了。
想到自己从今往后就是一个废人,吃喝拉撒都需要别人照顾,他觉得无法接受。
他不能成为别人的累赘。
所以只想赶紧死了算了。
不管是医生还是儿女们的劝说,对他根本不管用。
他已经完全放弃自己了。
可是大仓他们真的把他送回老家,他觉得可以安心去死的时候,却发现没那么简单。
这个世界不是他说放手就能放手的。
还是有很多牵挂的。
首先舍不得放手的,当然是同甘共苦三十多年的大仓娘。
大仓娘虽然脾气刚强,家里的事情也是她大权独揽。
可是老歪很清楚,家里只能是这样的格局。
自己一个外来人要想当家,不仅仅是要管家,还要面对村里人。
自己撑不起来。
大仓娘这是为了自己好。
而且,她是真的对自己好。
表面上的恶声恶气之下,真的就应了那句“打是亲骂是爱”。
后来老歪也看明白了,大仓娘与其说是“爱”他,不如说是“怜”他来得确切。
大仓娘觉得这个男人这辈子不容易,已经很苦了,所以她必须要加倍对他好……
一想到这些,老歪的心里那真是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
他多么希望自己真的能好起来!
在以后的时间里,还能好好地为大仓娘干活,要是她有病的时候,自己能好好地服侍她啊!
他不可置信地问护工:“你觉得我还能好起来吗?”
自从发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问出这样的话。
此前,他已经坚决认定自己废了。
护工说:“能不能好起来,你自己说了算。
你这样的病人我见得多了。
只要是有毅力的,能自己主动锻炼的,全都恢复了。
但凡那些自己放弃的,别人拖着都不迈步的,没有一个能恢复的。
这个病能不能恢复,就俩字:主动。
你自己不主动,神仙也帮不了你。
还有就是干万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药物上。
你的儿子都很有钱,真要有特效药的话,什么样的药给你买不来?
问题是这种病的恢复,主动锻炼是唯一办法,吃什么药也不可能让你变得会走路。
你现在出院一天了,已经耽误了一天。
理论上,出院以后越早锻炼,效果越好。”
潘启亮对血栓这病的认识还不是很足,现在听“护工”这么说,有点茅塞顿开的感觉。
他兴奋地对弟弟说:“启新,练练就好了的话,那你起来练啊。
咱们庄户人别的没有,就是有这副干活的身板,只要出力能办到的事,咱们就不怕。”
老歪身子蠕动一下,苦着脸:“二哥,我动不了啊,我这病比别人严重。”
护工又是“嗤”的一笑:“你见哪个栓住的刚出院就能满街跑?”
潘家兄弟俩一听,这话很对。
潘启亮顿时鼓励说:“启新,坚持坚持,自己试试能不能坐起来?”
老歪奋力蠕动了半天,结果让他又绝望了:“二哥,我起不来。”
护工慢吞吞走过来:“要是现在你自己就能坐起来,那就成医学奇迹了。
医生说主动锻炼,是你自己要有决心,有毅力。
不是说你想主动,自己就什么都能做。
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得别人帮你。
帮你坐起来,架着你走路。
在这个过程当中,虽然绝大多数力量都是别人替你使出来的。
但是你自己也要尽最大努力。
要有强烈的愿望去指挥自己的手脚,让手脚能自己动起来。
当然啦,这个过程很苦,很累——”
“我不怕苦,我不怕累!”老歪大声喊道,“二哥,把我扶起来!”
于是,护工和潘启亮俩人一边一个,把老歪扶着坐起来。
给他穿上衣服。
挪到炕沿上,给他穿上一双不软不硬合脚的鞋。
那个雇来的老光棍也偧撒着两手围前围后“帮忙”。
三个人就架着老歪,让他在堂屋里来回走。
一开始的时候,老歪在三个人的搀扶下,完全就是一滩烂泥。
他就像没有骨头一样,浑身软得不成样子。
两条腿像极了耍木偶的,别人不给他摆弄,就不知道往前迈。
练了有半个小时,老歪感觉自己绝大多数的生命已经从身体里流失了。
他终于知道“护工”所说的,锻炼的过程会很苦,很累是什么意思了。
确实是太苦,太累了。
每挪动一下,他都感觉比爬了三座大山还要困难,还要累上百倍。
每时每秒,他都想要放弃。
可是,一想放弃,他就想到了大仓娘。
他就要求自己咬紧牙关不能放弃。
一想到自己只要坚持下去,他就有恢复的可能,心里就燃起生活的希望。
对比刚被送回来时候的心如死灰,痛苦绝望,这种微弱的希望,让他很享受。
但是,内心这点小小的享受,跟他现在巨大的痛苦比起来,还是微不足道的。
毕竟,他还是进入了坐山招夫者的宿命。
一旦生病,就被继子们扫地出门,送回老家。
虽然他舍不得去恨孩子们,可是,那种被亲人丢弃的巨大痛苦,还是像饕餮猛兽一样在无时不刻啃噬着他的内心。
他嘴上不说,甚至不让他的二哥和二嫂子说出对大仓弟兄的不满。
可是,他的痛苦,在这个屋里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出来。
能感觉得出来,虽然他被抛弃了,但是无时不刻在想念着曾经的家人。
想大仓娘,想他亲手抚养长大的那些孩子,想他已经熬到的第三代,那些乖巧可爱的孙子、孙女们。
他强烈渴望家庭的温暖。
只是他所渴望的这一切,都已经成为永远的过去。
现在的他,只是盼望着还能见到大仓娘,下决心让大仓娘来看自己的时候,能给她看到一个最佳的状态。
那样她就不会太伤心。
这是支撑他拼尽了全部力量去锻炼的精神支柱。
眼看着一个星期过去,老光棍的雇佣期到了。
可是老光棍不走。
他觉得三瘸子的继子给了自己那么多钱,实在给得太多了,自己要是只在这里干一个星期,实在对不起三瘸子。
“护工”告诉他说,你可以回去了。
可老光棍就是不走,自觉自愿地继续留下来照顾三瘸子。
这把护工感动了,他决定再延长三天的护理期。
他对老歪说:“我还不能走。
你现在是恢复的关键期。
你看看,咱们刚刚练了一个星期,你都自己能坐起来了。
我们放开手,你自己也能挪步了。
你看看你进步多大!
照这样的恢复速度,不出俩月,你自己就能走出大门外了。
我也向这位大爷学习,就是到时间了,我免费再给你干三天。”
这把三瘸子和潘启亮两口子给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实话实说,他们都感觉离不开这位“护工”。
因为人家很专业,什么都懂。
感觉比医院的专家都高明。
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指挥老歪锻炼,也是安排得头头是道,实在是太专业了。
如果他离开,潘启亮都不知道怎么安排弟弟锻炼了。
老歪更是倍加珍惜这三天的时间。
每当锻炼完了,稍事休息之后,他只要感觉稍微缓过劲来了,就主动要求别人给他贴身跟着,他继续锻炼。
他恨不能把这三天充分利用起来,三天之内就恢复得不用别人加持自己就能走。
潘启亮看到这种情况,完全理解弟弟的内心。
他就偷偷跟护工商量:“请问,大仓雇你一天,给你多少钱啊?
能不能我出钱,你在这里多待些日子?
你看他现在这个情况,离不开你。
你要走了,我怕他半途而废了。
你总得待到他能自己走路再走吧?”
“护工”思考了一下:“我再给梁总打个电话吧。
把病人目前的恢复情况跟他说一下,看看他能不能加钱?”
“你别问他。”潘启亮有些生气地说:“他不是不管了吗,不用他,我能出钱。”
“护工”有些奇怪地看着潘启亮:“谁说梁总不管了?
他把病人送回来的时候,不是说的好好的吗?
就是说把病人送回来是为了让他更好的恢复。
毕竟老家这里是病人从小长大的地方,周围也是他从小到大熟悉的人。
老家,老屋,也是他从小熟悉的环境。
这对于他身体机能的重建都很有帮助。
这完全是为了病人好,可没说不再管病人吧?”
“……”潘启亮被“护工”一下子给问住了。
是啊,到现在为止,老三回来老家所有的安排,吃穿用度,可都是大仓他们出钱。
不像什么都不管的样子啊!
可是,如果大仓想管的话,何必舍近求远把他叔送回老家来呢?
直接回梁家河多好啊!
至于“护工”说的这些,潘启亮认为这是大仓给自己的弃养行为找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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