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火器营
大雨连续下了半个多月,终于停了下来。昨天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今天却艳阳高照,完全没了雨季的痕迹。
天气放晴,将士们的心情也随之大好。在陈家堡窝了十来天,每天都是队列训练、宣传教育、识字课程、刺杀训练。很多将士身心俱疲,恨不得立马奔赴广西、建功立业。
吃过早饭,杨烜和冯可钦结伴到各处巡查,督促各营连加强训练。
冯可钦抬头看了下艳阳天,说道:“这些年来,广东旱涝蝗灾格外频繁,气候也越来越冷,颇有几分明末的迹象。
“广州四、五、六月多雨。这场大雨发生于四月,原本也算正常。但连续十来天,几乎一刻也看不到太阳,这就颇为诡异了。
“两年前,南方发生大洪涝,当时三水县城墙都被大水泡得坍塌了。这场大雨虽比不过两年前的大雨,却也是颇为罕见。我看今年,难免又要有一场大灾。”
十九世纪,特别是中后期,是我国特大暴雨洪水发生期。
我国七条江河历史首位洪水,均发生在十九世纪。洪水泛滥使得平原地区的水系迁移、湖泊淤缩极为严重。同时,洪水过后,伴随着一系列寒冷、干旱等气候异常现象。
譬如,1862年太平军进攻上海,华东奇寒,积雪深度达到一米。
自然灾害频发,粮食减产严重,百姓衣食无着。随着洋人入侵,朝廷只能加紧盘剥百姓。百姓走投无路,只得造反。
如此形成恶性循环,进一步加速了清朝的衰亡。
杨烜叹口气,对道:“广东这边还好一些。年前,我从四川来广州,经湖南,过广西。湘南、桂北一带,天地会频频起义。
“这两处地方,盗匪横行,天地会公然在水路上设卡收税,官府莫能禁止。一问船老大,才知道那里去年接连发生冰雹、蝗虫灾害,有些地方颗粒无收。
“官府不仅不赈灾,反而加紧催收赋税。前几年,朝廷要给英国人赔款,加收的税负已经很重了。老百姓走投无路,只得加入天地会造反,真正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两人感叹不已,携手走上一处岗楼。放眼陈家堡外,稻田里一片泽国。路上的积水已经有所减少,却依然泥泞不堪。
天晴了,但道路泥泞,江水暴涨,至少还要三天才能上路行军。从斥候送回的情报看,官军仍无反攻陈家堡的计划,黑旗军仍可留在陈家堡休整。
杨烜向南面极目眺望。久雨初晴,路上依然没有什么行人。他不禁自言自语道:“刘旻虎去广州采购军火,不知办得是否顺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杨烜期待甚高,为刘旻虎开列了满满一张清单,包括洋铁炮、来复枪、望远镜、怀表、铅笔等物资,价值在三万两白银左右。
刘旻虎只带了一艘波山艇、三千两现银去广州。他能否避开官府的眼线?能否说服海盗、行商带着货物前来三水县交易?能否订购到足够的物资?
薛昊经验丰富,认为刘旻虎此行问题不大。杨烜却满怀心事,生怕刘旻虎完不成任务。
不久之后,黑旗军就要开拔前往广西。若买到了洋铁炮、来复枪、望远镜等军火,黑旗军将如虎添翼,更容易在广西打开局面。
冯可钦也眺望南方,那里正是广州的方向。刘旻虎并未出现,他只得安慰杨烜道:
“尽人事,听天命吧。刘旻虎精明强干,又带着薛昊的亲笔信,一定会不辱使命,满载而归。”
杨烜只是笑笑,和冯可钦走下岗楼,来到火器营的驻地。火器营编制五百二十人,包括一个炮兵连、三个火枪连。
实际上,火器营实有一个炮兵连、一个火枪连,两个连队都没满编,总共只有一百五十人。
尤其是炮兵连,只有两门洋铁炮、数门土炮。火枪连倒是有六十多支燧发枪,还有鸟枪、抬枪若干。
其他各个步兵营亦只有少量土炮、鸟枪、抬枪,火器更为落后。
十九世纪中期,第一次工业革命进入尾声,第二次工业革命拉开序幕。新式火炮、火枪开始出现,深刻影响了近代战争形态。
最典型的莫过于炮兵。十九世纪初,法国皇帝拿破仑善于使用火炮,率领法国军队纵横欧洲。到了十九世纪中期,普鲁士陆军再次异军突起,普鲁士人的克虏伯大炮、德莱赛步枪更是划时代的武器装备。
同样的,在华夏内部,有志之士也非常重视火器。李鸿章创建淮军时,拼命采购新式来复枪、开花炮。
曾国藩反对装备火枪,认为火枪价格昂贵,线列战术对战士要求太高。尽管如此,他却极力推崇西洋铁炮,大肆购置西洋铁炮装备水师,又聘请黄冕、丁日昌为湘军铸造劈山炮。
杨烜来自现代,知道炮兵“战争之神”的大名。他亲自担任火器营营长,主抓炮兵。他派刘旻虎到广州采购军火,最重要的物资就是西洋铁炮。
西洋铁炮使用锻铁铸成,炮身较轻,坚固耐用,不易炸膛,既能武装水营战船,也能作为火器营的火炮。
现在刘旻虎迟迟不归,火炮没有着落。黑旗军缺少火炮,杨烜怎不着急呢?
火器营驻在陈家堡第一进院子里。今天难得晴天,炮兵连的将士们把火炮推到了院子外面,训练火炮射击流程。
看到司令和参谋长都来视察火器营,副营长周锦年迎了上来。杨烜兼任火器营营长,却是黑旗军主帅,平时很忙,火器营日常工作都由周锦年主持。
看到主帅过来,炮手们顿时来了精神,训练更加卖力。他们使用沙袋代替火药袋,使用炮兵连仅有的两门洋铁炮进行模拟训练。
这两门洋铁炮原是至臻堂从海盗手里高价买来的,属于英军标准装备的6磅榴弹炮,原本配有活动炮架、瞄准具、象限仪。
至臻堂无人会用象限仪,更不懂弹道学。他们嫌象限仪碍事,竟然拆除了象限仪。
炮兵连的官兵是周锦年从各部抽调过来的“精英”。可这些“精英”大多不懂火炮射击,好端端一门洋铁炮在他们手里变成了土炮。
装填药包、装填铅子、使用钢钎引燃药包、使用湿布擦洗火炮内膛……
炮手们训练得很卖力,却并不能使杨烜满意。因为他们毫无火炮射击概念,只是盲目的、机械的执行炮长命令。
真要到了战场上,这些炮手不懂得瞄准,不懂得调整火炮方位、仰角,怎么能行呢?
可杨烜也没有好的办法。除非刘旻虎能够买到洋铁炮,除非他能请到洋人炮兵教官。或者,等黑旗军在广西打下地盘后,再自行设法铸炮。
毕竟,现在是1850年,中外都使用前装滑膛炮,在铸炮、炮弹工艺上并无本质区别,差距并不明显。华人聪明异常,在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涌现出丁拱辰、龚振麟、黄冕这样的铸炮专家。
特别是龚振麟,在1841年发明了铁模铸炮法、复合铸炮法,此工艺比欧洲还要领先许多。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我要死了!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
周锦年见杨烜并不满意炮兵连的训练,心情本就有些低落。听到那个鬼哭狼嚎般的声音,他勃然大怒,骂道:
“没出息的东西!戒不了烟,还想当炮兵?你要戒不了烟,我亲手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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