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劫营
杨烜率领一百五十人马,衔枚疾进,向至臻堂总部三清观进发。
一弯残月,万点星光,春回大地,鸟虫嘶鸣。
今晚的夜空并不明亮,为杨烜等人的行动提供了很好的掩护。
部队走了四个时辰,中途停下来吃了顿饭,人困马乏,杨烜下令停军休息。
此时已是亥时初(二十一点),距离三清观只剩二里路程。
回望背后,一片死寂。旧时代的人们总是习惯早睡早起,天一黑便上床睡觉。城里的官府也厉行宵禁,早早地关闭城门,催促商家关门歇业。
这是一个古老的国度,也是一个古老的农业社会。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推行郡县制,从此确认了华夏政府架构。公元前134年,汉武帝罢绌百家、独尊儒术,从此确立了华夏以儒为主的文化特质。
两千年来,朝代更迭、异族入侵。郡县制和儒家文化却顽强地保留下来,绵延两千年而不绝,也使华夏成为世界上最为强盛的国家。
然而,满清闭关锁国,错过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华夏民变四起,衰弱已极。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中,这个老大帝国更是被英国蕞尔小国打得落花流水,毫无还手之力。
满朝文武依然昏聩颟顸,知识界万马齐喑。就像这背后的黑夜一样,杨烜看不到一丝光明的前景。
回望前面,点点星火刺破黑夜。不用说,星火所在自然就是三清观了。
听使者说,官军调集重兵,已将三清观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至臻堂数次突围而不得。
广州城内外有多支天地会,官军为何对至臻堂这般“关照”呢?
原来,杨烜并非泛泛之辈,牵涉面太广,包括已故的杨忠武侯杨遇春、现任闽浙总督杨国桢、广州将军穆特恩等人。
两广总督徐广缙投鼠忌器,在没有得到皇上明确指示之前,并不敢妄自处置。万一把杨烜逼上了绝路,万一杀死了杨烜,徐广缙将得罪杨氏,更会被民间千夫所指。
道光老皇帝已死,咸丰新皇帝刚刚即位,哪顾得上这种小事?
官军打不得杨烜,打殷正还是毫无问题的。徐广缙聪明绝顶,把矛头指向至臻堂,说至臻堂勾结洋人,贩卖烟土,荼毒生灵,指派大军围剿三清观。这既能堵住满人的嘴,也不会让徐广缙在民间留下骂名。
正好广州官军人马较盛,徐广缙调集一千绿营、两千民团,把三清观团团围住。
官军打算围死三清观,一来等待三清观内粮尽,逼迫至臻堂不战而降;二来可以引诱杨烜前来营救,趁机活捉杨烜。
至臻堂疏于战备,堂主殷正也没有将相之才,面对困境束手无策,只能凭借枪炮消极防御。
官军越围越严,局势也一日严于一日。
杨烜一边停军休息,一边收拢队伍。他叫来殷正的使者,对他说道:
“敌军人马太盛,我们不能力攻,只能智取。你现在潜入三清观,告诉堂主,让他破釜沉舟,率军从内突围,我带领援军从外面接应。
“现在夜黑风高,敌军看不清我们的人马,摸不准我们的虚实,正方便我们里应外合。请堂主在亥时末(二十三点)举火为号,我从外面搅乱官军,或许可以出奇制胜。”
使者心生胆怯,说道:“杨白扇,小的昨晚突围时,就遇到了好几波官军。要不是小的运气好,肯定要被官军捉去。
“现在,敌军近在咫尺。咱们何不冲杀进去,先把敌人打乱,再接应堂主突围?”
杨烜心生警惕,还未接话,陈虹便抢先说道:
“糊涂东西!敌众我寡,我们不能轻易冒险。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只能趁着黑夜,先与堂主取得联系,让堂主率大队人马先与敌军接战。
“我们再从背后袭击,敌军不知道我们的虚实,必会阵脚大乱。如此,我们才有取胜的可能。你是堂主的心腹,堂主一向都很关照你。此时你不敢去,你让谁去?”
那使者无言以对,只得硬着头皮潜往三清观。
杨烜放心不过,带着杨田和陈虹抵近侦察,来到正前方一处营垒处。
这批官军比三水城的官军强出不少,设置的营垒有模有样。营垒大门处设有岗楼,岗楼上有哨兵。透过火把,可以看清两个哨兵正围着火盆聊天。
此处营垒方圆不超一里,大概能够容纳五六百人。营垒左右两翼,另有营垒与之呼应。营垒之间掘有壕沟,防止三清观内的至臻堂突围。
广州城外多平原,三清观位于一处高地上,周围都是清军营垒、壕沟,形势很不利于至臻堂。
不知什么时候,弯月隐入云层,星星也都消失不见。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
天气有变,一股不祥的预感浮入杨烜脑海。侦察已毕,几人匆匆往回赶去。
敌我力量悬殊,敌人营盘坚固,防御设施健全,天气也不好。
这仗,还怎么打?
杨田与陈虹一样,心生不祥,一路默然不语。由于天黑,众人还走错了路,费了好大会儿劲才找到队伍。
杨田心生动摇,说道:“公子,敌人防备周密,我们不可与之硬杠。待会若殷正能杀出重围,咱们不妨在外面呐喊助威,就不要冒险进攻营垒了。”
连陈虹也态度消极,叹气道:“敌军尽占天时地利,人马又数倍于我军。至臻堂的兄弟能否突围,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杨烜环顾四周,夜黑如漆,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三清观的方向有一丝灯火。
夜空中没有一点星光,渐渐地起了风。众人先是长途奔袭,汗水湿透了衣服。西风渐紧,大家背后升起阵阵凉意。
杨烜不为所动,说道:“既然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咱们先向前推进,逼近敌军营垒,见机行事吧。”
于是,一百五十勇士以敌营里的火把为指示,继续向三清观方向进发。
距离敌营只剩半里路了,再往前走就会暴露自己。杨烜只得下令停止行军,焦急地等待三清观里的信号。
风似乎越来越大了。官军营垒岗楼上的火光闪烁不定,犹如大海里的一支蜡烛,随时都可能会被风浪扑灭。
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显得太渺小了。
杨烜回望身后,只能隐约感到一丝战马喘气的声音,却看不见勇士们的轮廓。
夜黑风高杀人夜。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风向,很适合杨烜劫营。
可三清观那边毫无动静,那使者到达三清观了吗?
杨烜心急如焚,跨下的战马也急躁地用马蹄刨起土来。
恰在这时,陈虹小声说道:“大帅快看,三清观那边起火了!”
果然,三清观那边起了大火。那道观本就是木制结构,又位于高地上,火借风势,越烧越大。
杨烜大喜,说道:“堂主放火为号,开始突围了。我们按照计划,上前接应吧。”
陈虹率领步兵,摸黑来到清军营垒前。他亲率二十名敢死队,翻过敌营木墙,缘木墙来到营垒大门。
官军疏于防备,并未发现陈虹等人。
杨烜和杨田亦跳下战马,最大限度地靠近营垒大门。
营内出现三声斑鸠的叫声,正是陈虹的暗号,示意他们已经到位。
杨烜和杨田弯弓搭箭,趁着火光,射向岗楼上的哨兵。两名哨兵应声而倒,发出凄惨的叫声。
得手了,陈虹指挥敢死队打开营垒大门,接应杨烜等人入营。
清军大部分还在熟睡,根本预料不到杨烜会在这里发动夜袭。
杨烜等大队人马入营,四处放火。西风正紧,大火很快便蔓延开来。官军从睡梦中惊醒,衣衫不整地钻出帐篷,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成了至臻堂的刀下之鬼。
十个人专门负责保卫营垒大门,确保杨烜等人的退路。他们每人随手一面战鼓,此时都奋力敲起战鼓,以营造声势。
隔壁营垒的清军只听见鼓声大作,以为至臻堂搬来了大队的救兵,不敢过来救援。“败不相救”正是清军传统,这次也毫不例外。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营垒内发生大爆炸。原来,大火引燃了清军的火药,使营垒内的火势更加炽烈,照得整个营垒亮如白昼。
杨烜的部下每人在右臂上缠上一条白布,犹如凶神恶煞,见到清军就砍。
营垒内原有五百多个清军,大部分都是民团,只有八十多个绿营。他们死伤大半,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只能通过营垒北门抱头鼠窜。
战至丑时,杨烜已经基本控制这座营垒。这时候,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一场暴风雨蓄势已久,即将倾泻而下。
杨烜心急如焚,暗骂道:“三清观那里怎么还不来人?难道还等着我去三清观接你们吗?”
恰在这时,一队人影从三清观方向急急而来。
杨烜大喊道:“地震高岗,一派西山千古秀。”
那边回道:“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
陈虹在一旁又喊道:“春枝吉叶红花秀。”
那边又对道:“夏日晚来水又流。”
对过暗号,陈虹低声向杨烜说道:“是二当家薛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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