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章 一门八家
春帆楼着火后,马关炮台宣告被毁。五国舰队得到信号,越过马关,驶入濑户内海,开始尽情猎杀长州藩水师战船。
开战之前,长州藩自知水师孱弱,决非联军对手,将水师战船尽数撤入濑户内海。
此刻,离开了炮台的掩护,长州藩水师就像失去了羽翼的雏鸟,只剩下被动挨打的份,在联军战舰面前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18日,长州藩海防力量几乎全部被摧毁。几代经营的马关炮台、长州水师,只坚持了两天,就在五国联军的炮火下化为齑粉。
19日,幕府军在副部间部诠胜的率领下,从福冈拔营,乘船渡海穿过马关海峡,在海峡对岸的马关登陆,准备进占长州藩萩城。
自镰仓幕府起,毛利氏就占据了萩城,以萩城为根据地,向四周大力经营,一度占据了本州岛西部。八百多年过去了,从未有过外敌侵入长州藩,更不曾有过外敌占据萩城。
可如今,不仅外国人要侵入长州,就连幕府也将首次进入长州。一时间,藩主毛利敬亲手忙脚乱,深感大祸临头,灭国之期不远矣。
他召集家老开会,把希望寄托在了萨摩藩士西乡隆盛身上。西乡隆盛声称,他受幕府军总督松平容保相托,游说长州藩投降。只要长州藩投降,并处死对禁门之变有责任的家老,交出京都来的公卿,幕府军和五国联军就会投降。
长州藩武士本对西乡隆盛的提议嗤之以鼻。可连日战斗,长州藩损失惨重,只得接受幕府军的提议。
然而,会议才一开始,家老益田右卫门就带来了一则噩耗:幕府军那边传递来了准确的消息,西乡隆盛在长州藩的活动并未得到幕府军总督的授权。换言之,西乡隆盛游说长州藩,只是他擅自行动。
益田右卫门是个坚定的攘夷派武士,也是长州藩八大家之一。所谓八大家,是长州藩内历史最悠久、地位最崇高的八个家臣。
这八个家臣,世代追随毛利氏,与之结成了非常紧密的主仆关系,世称长州藩“一门八家”。
长州藩军队,以“八组制度”著称于世。藩军除了藩主毛利氏的直属部队外,还有“八组部队”。这八组部队,以八大家为统领,实际上就是八大家的私人部队。
因此,日本的幕藩制度,是正儿八经的封建制度。而中国自秦朝之后,就改分封制为郡县制,已经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封建国家了。
长州藩军不仅装备落后,组织亦很落后。“八组制度”造成藩军凝聚力差,各组军队经常自行其是。藩军前两日的战败,与此不无关系。
益田右卫门气急败坏地说道:“禁门之变中,萨摩藩在我长州藩背后插刀,使我们功亏一篑。这一次,萨摩藩又服从幕府淫威,派军参加幕府军。
“西乡隆盛此行来长州游说,必是存心误导藩主,十有八九是想借机麻痹我军,好让夷人和幕府军乘虚而入。听说此人出身于足轻武士,不知为何受到岛津齐彬的赏识,为了名利可以不顾武士廉耻,无所不用其极。这家伙实在是可杀……”
益田右卫门是高级武士,看不起西乡隆盛这样的足轻武士。所谓足轻武士,是最低一级的武士,只比农民地位稍高一些。
萨摩藩藩主岛津齐彬是个贤侯,重用了许多出身较低的下级武士。长州藩藩主毛利敬亲就没那么贤明了,藩内八组制度根深蒂固,下级武士也较难出头。
毛利敬亲见多识广,制止住益田右卫门。他同样仇视萨摩藩,说道:
“现在大敌当前,没功夫再考虑西乡隆盛这种跳梁小丑了。前线军队皆连战败,败绩之惨,简直骇人听闻。接下来是战是和,我们要早作决定。”
众家老有些吃惊,纷纷把目光投向毛利敬亲。毛利氏一向桀骜不驯,敬亲遗传了祖先性情急躁、穷兵黩武的基因,对外从不服输。
可这一次,藩军败得太惨,敌军实在太强。毛利敬亲已经失去了信心,产生了求和的念头。他深谙驭下之道:
求和这种不光彩的、有失武士尊严的事,应当由家老提出来,日后藩主方有转圜的余地。将来,为尊者讳,人们也只会把求和的责任推到家老身上,毛利氏的名誉丝毫不会受损。
可在益田右卫门等家老看来,却轻易不能求和。开战之前,西乡隆盛提出的求和条件中,有一项是要求惩罚对禁门之变负有责任的三位家老,本人至少要切腹谢罪。
益田右卫门即是其中一位家老。其余五位家老,亦或多或少地负有责任,将受到减封、退隐、禁闭等处分。
现在,藩军大败,和谈的条件只会更加苛刻。幕府军有五国联军做后盾,底气更足,要求更高。西乡隆盛受到幕府军的鄙夷,大概也是出于以上原因。
家老们都不愿做替罪羊,个个默然不语。倒是有一名中年藩士,名叫大村益次郎,很受藩主的信任,越前奏道:
“主公,前番战斗中,各组军队均告失利。唯有奇兵队对战洋夷,取得了不少的战功。某以为,当前敌军大兵压境,仅靠八组军队已经无力回天。
“我藩应当即刻整顿军队,动员农民、商人等加入奇兵队,大力扩大奇兵队的规模。敌军远道而来,利于速战而不利于久战。
“五国联军擅长海战而不擅长陆战,幕府军由西国二十一藩杂合而来。这两军貌似强大,其实各怀鬼胎,内部涣散。只要我们自己沉得住气,自己镇定不乱,就仍能挽回大局。
“主公应当持重自信,借助天时地利人和,长久与敌对峙。时间一长,敌军内部必生矛盾。我军再乘机而起,或战或和,皆由我定。”
这位大村益次郎出身于长州藩的医生世家,年轻时虚心好学,外出学习过中医和兰医,为此精通汉语和荷兰语。
日本开国后,大村益次郎痛感日本内忧外患,弃医从武,专心留意军事。他虽未出国,却熟读西方军事书籍,对中国革命军的制度亦了然于胸。
为此,毛利敬亲聘请他担任藩立洋式军校“博习堂”的教习,又请他担任军制总管,研究藩军改革事宜。
只不过,大村益次郎出身太低,受到八大家的歧视,在长州藩并不得志。他与吉田松阴、高山晋作、山县有朋等师徒是好友,与奇兵队创始人高山晋作关系尤睦。
如今,吉田松阴等人皆以死难,大村益次郎益发受到毛利敬亲的重视。此次大敌当前,毛利敬亲提拔他为“三兵教授”,相当于藩军参谋长。
但藩军大权皆掌握在八大家手中,大村益次郎对战局影响力相当有限。他唯一能指挥得动的,就是高山晋作遗留下来的奇兵队。这支由农民组成的临时武装,武器低劣,临战却相当英勇,表现令人刮目相看。
(历史上,大村益次郎是日本近代史上著名的军事家,在长州藩军事改革、打败幕府军和创建日本近代军制中,起过重要作用。死后,此人被日本军国主义封为“战神”。)
大村益次郎知道毛利敬亲不愿再战,提出的建议仍是偏向和谈。只不过,他的说法更为巧妙,不着痕迹。
益田右卫门对大村益次郎这种下级武士非常鄙夷,却又不得不佩服他的杰出才华。他附和道:
“大村说得不错,我们应当立即扩军,壮大声势,方能立于不败之地。敌军见我们军气不堕,一定会再有所忌惮,主动与我谈和。
“主公,萩城靠近海岸,易受敌军进攻。我们应当尽快把藩邸迁往山口,摆出一副持久作战的姿态。藩内武士受此鼓舞,一定会与敌军决战到底。”
毛利敬亲已经慌了心神,和战拿不定主意。他只好听从家臣们的意见,说道:“既如此,传我的命令,立即扩军。藩军不限于武士,农民、商人皆可从军。明日,藩邸迁往山口。”
益田右卫门却说道:“主公,农民参军亦与以前一样,仅限于奇兵队。八组军队,仍应以武士为主。”
情势紧急,家老依然心存畛域,对奇兵队存在歧视。大村益次郎很气愤,有了三兵教授的职衔,他足以与益田右卫门平起平坐,便说道:
“八组军队表现太差,军饷太高,已经不合时宜。主公,我们应当借此机会统一军政军令,使藩军从上至下‘浑然一体’。各组军队只听命于主公一人,不得再自行其是。
“今日之势已急,要降,就得趁早投降,要战,就得统一政令,厉兵秣马,加紧整顿军备。干万不可各存私心,彼此互不服从。否则,藩军将不战自乱矣!”
毛利敬亲深以为然,当即抽出武士刀,一刀劈断面前的桌角。他说:“大村君说得极是。势危矣,再不齐心协力,就真的要亡国了。
“各家老听令,从此之后,藩军要令行禁止。大村君之令,即为我毛利敬亲之令。但敢再有不遵号令者,要掂量清楚是你的头硬,还是我的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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