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法币

　　阿礼国的话显得十分傲慢，直指美国海军的弱点，令唐约翰十分不悦。然而，他说的却是事实。

　　美国是一个资本主义后发国家，1776年才宣告独立，1782年才打败英军，获得事实上的独立。掐指一算，美国独立至今不过五十多年时间。

　　美国海军更为孱弱。美国独立战争期间，英国海军优势明显。幸亏美国海军得到了法国海军的援助，才打破了英军的海上优势。

　　而在美国建国初期，联邦政府职权很小，军队规模也很小。因为经费少，又受到陆军的压制，美国海军连一所正规院校都没有。

　　直到1845年，时任美国海军部长的乔治·班克罗夫特，趁国会休会、陆军部长离职在外之机，暂代美国陆军部长一职。

　　他以闪电般的速度，巧妙地发挥手中的权力，把马里兰州安那波利斯的塞文堡陆军兵营划归海军。紧接着，他又命令所有的海军候补军官都从海上返回，在塞文堡接受训练。

　　原属陆军的塞文堡兵营，也就成了美国海军学院。该年10月10日，50名海军学员和7名教官来到安那波利斯，美国的第一所海军学校终于诞生了。

　　彼时，唐约翰是美国海军资深军官，曾受邀请在美国海军学院任教。他深知阿礼国所说不假，虽然心里不爽，却也不好反驳阿礼国。

　　更重要的是，唐约翰知道杨烜已经做出决定，要把黑旗军海军学员派到海权最盛的国家去留学深造。这个国家毋庸置疑，非英国莫属。

　　杨烜说道：“我已与贵国公使文翰先生有所沟通，并发出了正式的协商函。文翰先生似乎非常谨慎，要等到贵国外交大臣正式回复，才好让我们派遣海军留学生。”

　　阿礼国眉头一皱，觉得文翰公使死板不知变通。这些贵族出身的官员，做事循规蹈矩、一板一眼，却不知机会正在一点点地流失。

　　现在各国都很重视海权。尤其是英国的宿敌法国，野心勃勃的拿破仑三世当选总统，一心要恢复法国的荣光，正在大力发展海军。

　　法国海军虽然不如英国皇家海军，却一向喜欢扩张，对海外殖民很感兴趣。早在十九世纪末，法国海军就曾积极介入越南内政，帮助阮氏统一越南。

　　以拿破仑三世的尿性，如果杨烜找上门来，拿破仑三世就是倒贴钱，也要接受黑旗军的海军留学生。

　　阿礼国以他特有的敏感、果断，断然说道：“殿下请放心，我可以打包票，大英帝国一定欢迎您派遣留学生。”

　　杨烜对时局有着精准的把握，知道英国一定乐意接受黑旗军派遣留学生。但他故意装作为难，说道：

　　“兹事甚大，我们又未正式建交。如果贵国不愿接受黑旗军留学生，岂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

　　阿礼国也有对策，说道：“伦敦与广州相隔万里，通讯不便，来往书信费时良久。我想，如果殿下不放心，可以先派高级军官访问英国，先行考察英国皇家海军、造船厂，试探英国官方的态度。

　　“坦率地讲，我们两国虽未正式建交，却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即便英国官方明确拒绝，本领事也可以从中斡旋，让黑旗军军官以私人身份留学英国海军学院。”

　　有这句话，杨烜也就放心了。既然阿礼国谈到外交关系问题，杨烜便借机打探起阿礼国的态度，问道：

　　“阿礼国先生，如果某一天，暨南军政府从太平天国底下独立出来，英国会在外交上承认我们吗？”

　　当今中英关系，有一个无解的难题。从法理上看，当下中国有两个政府，即燕京之满清、天京之太平天国。不管是满清还是太平天国，短时间内都不可能与英国建交。

　　实际上，中英建立外交关系，是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的事了。英法两国通过战争，打败了满清，堂而皇之地在燕京设立公使。

　　而当下，暨南军政府仍然尊奉太平天国，算是天国底下的地方政府，更不可能与英国建交。

　　要想发展中英关系，要想与洋人密切合作，必须与之建立外交关系。而要想建立外交关系，非独立建国不可。

　　杨烜胸怀大志，早已天下皆知。阿礼国见杨烜亲口说出此事，欣赏之余又变得审慎起来，说道：

　　“殿下，恕我直言，两国建交是外交上的头等大事，非我这个领事所能置喙。不过，我相信，英国政府乐于看见军政府发展壮大。如果殿下独立建国，本人举双手赞同。”

　　杨烜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他知道，英国人认为华夏人口众多，消费潜力巨大，亟亟于远东商业利益。

　　短期内，英国人会乐意接受暨南军政府。一旦军政府发展壮大，威胁到英国的商业利益，以英国“均势外交”的传统，一定要竭尽全力打压军政府。

　　初次见面，无需在这种沉重的话题上纠结。于是，杨烜话锋一转，把矛头指向贸易结算问题。

　　贸易结算问题的关键，在于以何种货币结算。传统上，中英贸易皆以白银结算，但杨烜另有所图。

　　大航海时代，欧洲人在美洲发现了储量巨大的银矿。大致在同一时期，日本也发现了银矿。来自美洲、日本的白银迅速流入世界市场，成为世界通行的硬通货。

　　中国本不产银，历来以“钱”为货币。“钱”即铜钱，以铜为主，掺杂有铁，铜含量越高，铜钱成色越受欢迎。

　　明代时，华夏的瓷器、茶叶、丝绸风行海外，大量白银流入华夏。白银价值稳定，逐渐成为民间自发使用的货币。

　　华夏货币改以银、钱并行。大致上，民间小额交易以铜钱为主，官方税银、民间大额交易则以白银为主。

　　广东海商与洋人贸易，历来以白银为结算工具。只是鸦片贸易风行已久，大量白银外流，银根缩紧，由此造成极为严重的财政问题，已经到了动摇国本的地步。

　　满清为了缓解财政危机，开始简单粗暴地铸大钱、发宝钞。

　　所谓大钱，即在本值一文钱的铜钱上，标注“值十文钱”，甚至“值百文钱”，但铜钱的铜含量并不增加，或者增加很少。这种行为相当恶劣，受到地方、百姓抵制。

　　不法商人可以私铸铜钱，将老钱改铸为新钱，瞬间就是十倍、百倍的利润。民间使用大钱，往往将其折扣，使其回归原本价值。

　　所谓宝钞，类似于纸币。但满清政府一无金银储备，二无信用，宝钞很快就成为废纸。

　　倒是外国银元逐渐在华夏流传开来。外国银元形制统一，银含量高、稳定，受到民间欢迎，其中又以西班牙银元、墨西哥银元流通最广。

　　太平军高层皆起于草根，极好面子。太平天国为了体现优越性，不计成本地铸造了成色极好的铜钱。但这些铜钱数量很少，完全是赔本买卖。

　　现在的华夏，外国银元与中国白银、铜钱、宝钞共同流通，币制相当混乱。

　　杨烜深知金融货币的重要性，决定另辟蹊径统一币制，发行“法币”，取“法定流通货币”之意。

　　法币采用金银复本位制，基本单位为元。一元法币，大约值0.72两白银。之所以这样规定，是因为西班牙银元、墨西哥银元同样含银0.72两。

　　一个冷知识是，此时的美元同样值0.72两白银。1792年，美元采用金银复本位制。按照当年国会颁布的铸币法案，一美元折合24.057克纯银或1.6038克纯金，价值一个西班牙银元。

　　之所以这样规定美元，就是为了方便兑换西班牙银元。早期美国联邦政府是小政府，很少铸造一美元的硬币。在南北战争前，西班牙银圆一直是美国主要流通的货币之一。

　　美国银行亦多以西班牙银圆作储备，美国人大多用钞票兑换西班牙银圆。

　　杨烜在暨南军政府成立了振兴银行，负责统一发行法币。与美元一样，一元法币既有纸币，又有银币，可以自由兑换。因此，从理论上讲，一元法币与一枚西班牙银元、一元美元都是等值的。

　　统一货币对暨南军政府稳定金融、财政，发展工商业至关重要。如果只是像西班牙银元那样只用硬币，法币就是白银，贸易结算也就不存在问题。

　　但杨烜把法币定位成了现代信用货币，除了发行硬币，还要发行纸币。这种货币政策，可以有效缓解银根缩紧的困境，刺激两广经济。

　　信用货币除了要有金银贵金属做储备，还要得到民间、洋人的认可。

　　英国是华夏最大的贸易伙伴。英国人是否接受法币，对法币的成功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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