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擦枪走火

　　岛津齐彬于五年前夺得藩主大位，在任上积极实施“殖产兴业”政策，被公认为贤侯。不管是下层藩民，还是武士，谈起齐彬，总是毕恭毕敬地称他为“齐彬公”。

　　可是，齐彬公在对外交往上过于软弱，不管是对幕府，还是对外国人，都不够强硬，有失萨摩藩的尊严。

　　他的政敌们以“攘夷派”武士为主，包括弟弟岛津忠教、父亲岛津齐兴。齐兴被迫隐居，交出藩政大权。忠教则不甘失败，利用长崎居酒屋事件招揽人心。

　　1月3日下午，岛津忠教带领两百武士到长崎港，向聚居商馆一带的外国人示威。

　　齐彬为避免事态扩大，已派使者到商馆安抚外国人，又派捕吏加强警戒，防止攘夷派武士乘机作乱。

　　可是，日本被外国欺压已久，接连签下数个不平等条约。萨摩藩失去琉球，外国商人又在萨摩作威作福，萨摩武士不满已久。

　　岛津齐彬一味退让，令萨摩武士大失所望。岛津忠教乘机而起，带领武士向长崎进发，令攘夷派武士大为振奋。

　　忠教原本只带了两百名攘夷派武士，一路上不断有武士中途加入。到商馆时，忠教麾下已经积聚了六百名武士，另有几百名唯恐天下不乱的藩民。

　　出发之前，岛津忠教以“收复长崎、扬我藩威”为口号，暗指长崎已被外国势力占据，自己要带领武士重塑藩政威望。

　　这原本只是忠教的亲信编出的一个口号，目的只是为了赢得武士的支持。随着追随者的增加，口号声也越来越整齐、越来越嘹亮。

　　岛津忠教渐渐迷失了自己，以为自己站对了立场，得到了广大武士的拥护。他回望身后不断壮大的队伍，看到的是狂热的追随者，是武士眼中渴望复仇的眼睛。

　　忠教的心中闪过了一丝疑忌，担心局势失控，反噬自己。但此时若有退缩，必教追随者们唾弃，也让天下人耻笑。他只得硬着头皮，带着队伍继续向长崎港商馆进发。

　　走到商馆附近时，一队捕吏拦住了岛津忠教。齐彬的使者说道：“大人，主公有令，武士若无他的手谕，不得靠近商馆。请大人带领队伍速速返回，以免事态扩大。”

　　岛津忠教正想就坡下驴，带队折回，但身后的武士们聒噪起来。此时若当着大家的面撤回，绝不明智，亦将失去追随者的支持。

　　正在犹豫之际，手下的卫队长上前说道：“忠教公带领大家收复长崎，扬我藩威，如何不能靠近商馆？难道，商馆是外国人的吗？我们堂堂萨摩武士，不能进入自己的地盘吗？”

　　此话一出，犹如火上浇油，立即引爆了武士们的情绪：

　　“你们这些捕吏，是为藩主当差，还是给夷人当差？”

　　“你们做捕吏的，是要保护藩民，还是要保护夷人？”

　　“大家都是武士，难道你们不念同袍之情，为了夷人要与我们拔刀相向吗？”

　　……

　　捕吏们人少，不敢激怒武士，只得忍气吞声，一个劲地向武士们赔不是。

　　岛津忠教颇为得意，看着齐彬的使者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就仿佛看到了岛津齐彬本人，觉得齐彬已经落败，向自己献了降书。

　　于是，在武士们的簇拥下，岛津忠教进入了商馆。外国商人如临大敌，有的躲入了屋内，有的甚至登上了商船。

　　然而，有一个名叫马歇尔的英国商人，英格兰贵族出身，为人高傲、倔强，和妻子在商馆外的马路上骑马散布，享受日光浴。

　　武士们涌入商馆时，马歇尔依然不慌不忙，保持着绅士态度。

　　日本人本就矮小，马歇尔夫妇骑在马背上，更显高大。外国人华美的服饰、珠连玉缀的马鞍、膘肥体壮的骏马，更让日本武士相形见绌。

　　岛津忠教瘦削矮小，骑在日本小马上，正如洋人所说，“宛如猴子骑在猎狗上”。见马歇尔不肯让路，忠教脸上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一旁的卫队长见状，深以为辱，喝道：“你们这对夷人，见到岛津大人，为何不下跪、避让？”

　　当时的日本法律规定，日本平民见到大名等高级武士，必须下跪、避让。

　　（这条法律，在当时的儒家文化圈国家十分通行。就连泥腿子出身的太平军，也颁布有类似的法律，且条款更为严格。）

　　在此之前，萨摩藩已经发生过一次类似的事件：一名平民出身的英国商人，有一次见到萨摩藩主后，假模假样地下车、下跪。

　　这个行为在当时的外侨群体中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外国人大多认为，所有人都应有尊严。至少，外国侨民与日本大名是一样平等的。该行为虽有利于维持英国在萨摩藩的商业利益，却有损英国尊严。

　　在萨摩藩看来，这却是外交上的一大胜利。不管是英国人，还是中国人，还是其他哪个国家的外国人，都应当遵守日本法律，遇到高级武士后避让、下跪。

　　可今日，站在英国武士面前的，是出身于苏格兰贵族的马歇尔夫妇。马歇尔在英国女王面前尚不下跪，只是鞠躬而已，又怎么可能向这群日本猴子下跪？

　　听过翻译的话，马歇尔相当傲慢，连马都不下，说道：

　　“敝人在英国女王面前，也不过是三鞠躬而已。你们主人的地位，比得上英国女王吗？要我下跪，真是自取其辱。”

　　翻译一听，脸色大变。最后，他还是原原本本地翻译了出来。

　　卫队长听罢，怒不可遏，手扶刀鞘，走到马歇尔的跟前。他的本意是要拖马歇尔下马，逼他下跪。可日本武士不擅长说理，卫队长嘴里骂“八嘎”不停，却不向马歇尔解释原因。

　　马歇尔见他杀气腾腾，心生恐惧，紧张之下，把手伸向腰间的左轮手枪。

　　看来，洋人要行凶了。卫队长做此理解，嗖地一下抽出武士刀。日本武士从小修行，苦心练习剑道，剑术相当精湛。

　　卫队长的武士刀非常锋利，拔刀速度也快。见马歇尔抽出了手枪，卫队长没有多想，毫不犹豫地举刀向马歇尔劈去。

　　马歇尔的右臂被武士刀连根砍断，鲜血喷了出来，溅了卫队长一脸。他大声惨叫，痛苦地跌落马下，试图用左手拿回自己的断臂。

　　这在卫队长看来，却是他要抢落在地上的手枪。武士的信条是：对付敌人要凶狠，决不留情。卫队长毫不犹豫，一刀斩下马歇尔的首级。

　　马歇尔夫人被这群野蛮人吓傻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用马鞭抽打卫队长。另有一个日本武士，不等忠教命令，一刀劈死了他。

　　马歇尔身边还有两个随员，拍马折向商馆，准备向里面的洋行搬救兵。日本武士一不作二不休，拍马追击洋人。

　　杀戮一旦开始，就难以收场。岛津忠教手下的日本武士、暴民，开始涌入商馆内的各家洋行，抢夺商品，屠杀外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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