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罪迹昭彰
新丰缫丝厂的包工头没敢面见杨烜,也没敢畏罪潜逃。得知皇帝皇后到丝厂微服私访,为女工的境遇所震怒,包工头自知罪不容诛,一狠心服毒自尽。
近卫兵扑了个空,只好抓了当地的民兵连连长。巧合的是,民兵连连长正是包工头的儿子。而这位包工头,一直兼任村委会的主任。地头蛇把持基层政权,由此可见一斑矣。
包工头没来,帝国高官却得到了消息,纷纷赶了过来。杨烜刚回京城,很多事情都要由他本人裁决。
每天早上八点,军政委员会都要召开例会,会议桌上已经摆了厚厚一沓材料。杨烜从不缺席例会,今早却迟迟没有露面。
军政委员会各位大员颇感吃惊,一打听,才知道杨烜到新丰缫丝厂微服私访,在丝厂里发现了绝大的弊政,正在大发雷霆。
众大员不敢怠慢,亦抛下手头工作,结伴来到了丝厂。
一到丝厂大门,才发现那里戒备森严,近卫师已经封锁了厂区,人员只进不出,防止工头逃匿。
杨烜这边,丝厂的弊病也渐渐清晰,举其大者,主要有:
一、包工头包揽招工,以“包身制”奴役女工。有女工拿出了“包身契”,足以作为控诉包工头的证据。上面写着:
“立自愿书人XXX,情由当年家中困难,今将小女XXX自愿包与招工员XXX名下,带至新丰缫丝厂工作。凭中言明,包得法币20元整,以一年期满,此款按每年三月、九月十五各付洋十元。
“自进厂之后,听凭招工员教训,不得有违。倘有走失拐带,天年不测,均归出笔人承认,与招工员无涉,如有头痛伤风,归招工员负责。
“一年期内,该女工添补衣服,归招工员承认。倘有停工,如数照补。期限一年,该女工所得工资悉归招工员,×年×月×日满工。
“满工后,该女工若果真学得技艺,即成正式工。若技艺不精,或资质愚顿,则由招工员处理,或辞退,或延期满工。恐后无凭,立此承证。”
二、工头作恶,虐待女工。包身契中的招工员,其实就是车间里的工头,或与工头同属一村,多为包工头的党羽,甘心为虎作伥。
工头对下虐待女工,对上欺瞒工厂,唯包工头马首是瞻。洋人工程师好色,工头就逼诱女工,以满足洋人工程师的淫欲。
有个姓林的工头,出身于漕帮,是包工头的亲信,最是作恶多端,女工对他的意见极大。姓林的有三大罪状:
第一,有一个苏北来的女工,刚开始时受不了缫丝间的苦累、闷热,擅自跑到车间外面透气。姓林的发现之后,拿她杀一儆百,用皮鞭抽得她死去活来。
之后,姓林的又把她绑在柱子上,任由她苦苦哀求,就是不给她饭吃,任由风吹雨打。那时正是初春,夜晚还很冷。一天之后,那名苏北女工奄奄一息,最终倒毙。
姓林的捏造事实,说她因病去世,最后竟不了了之。仅这一条,就足以定他一个死罪。
第二,手段残忍,视女工如牛马。缫丝厂的女工,谈到姓林的,真正是谈虎色变。女工分到了他的车间,个个心惊胆战,唯恐哪点做得不对,惹怒了姓林的。
他看哪个女工不顺眼,轻则辱骂,重则棍棒相加,更有甚者,竟把女工的小手长时间浸入滚烫的缫丝汤中。女工痛得哀嚎不已,姓林的却发出禽兽般的笑声。
第三,编造土规定,名目众多。譬如,为了减少女工上厕所的时间,姓林的制作了几个木牌子。女工上厕所前,必须先领到木牌。常有女工因为领不到木牌,竟至于大小便拉到裤子里。
姓林的恶贯满盈,是工头中的典型代表。工厂里的工头、监工,大多是包工头的亲信,在村里担任民兵,溯其根源,大多又是漕帮里的骨干。革命军攻占南京后,漕帮解散,骨干编入海军,余众安置在农村。
今日观之,漕帮势力盘根错节,如果根除不尽,轻则把持地方,鱼肉乡里,重则渗透军队,腐蚀政权,败坏社会风气。
三、工厂章程设置不完善,忽视工人待遇。工厂单程共有两干余字,涉及工人的,只有不到四百字,条款又相当苛刻,着眼点在于维护工厂的管理经营,对工人待遇鲜有提及。
譬如说,工厂章程明确规定:“凡志愿进本厂为工人者,须于进厂前填写志愿书及保证书,并由法定代理人与本厂订立契约。”
所谓法定代理人,就是“包工头”。包工头包办招工,逼工人签署一份“包身契”,作为包工头与工人之间的契约。
对于工厂,包工头再炮制一份志愿书,逼迫工人摁下手印。工人大多不识字,又急于进厂,只好不加分辨摁上手印。
保证书由招工员签署,由他们充当工人的保证人。这些招工员,其实就是包工头手下的徒子徒孙。
有志愿书,有保证书,有保证人,工厂的招工手续看起来很完善,其实弊病丛生。
至于工厂方面,明知这里面存在着极大的弊病,却不敢自揭其丑,得过且过。工厂无疑要承担极大的责任,老板黄舜生之所以要卖工厂,原因也在于此。
章程中又规定:“工人在一年实习时期,本厂特聘教师予以严格之训练,工人应绝对服从之。”
仅这一条,就剥夺了工人与工厂讨价还价的权利。
四,劳动条件恶劣,女工身心健康受到极大摧残。工厂没有浴室,有工人偷偷拎热水到厕所冲洗,被发现后会受到惩罚。
缫丝间女工普遍患有皮肤炎症,脚气、沙眼、黄疸、妇女病都很普遍。女工来了例假,也不敢有丝毫的休息,一旦怀孕,就会被工头辞退。
有女工怀孕后,害怕被辞退,不敢声张,用束腰紧束腰腹,或服用流产的偏方,主动流产,生下的孩子,则丢在厕所里冲走。小产后的女工,还要假装无事,忍住巨痛,继续做工。
凌辱和搜查现象也很普遍。女工放工时,常有工头搜身,防止女工偷窃丝绸。搜身的多是女班长,这些女班长,又多是男工头的姘头,或者是漕帮的家属。
不仅放工时搜身,工作期间,工头若怀疑女工夹带工料,也会随时搜身。有时女班长不在,或者女工姿色尚可,男工头也会上下其手,女工敢怒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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