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罢免郑寿
万里长行客,千针坠雪衣。铁甲应寒槊,直道留征蹄。山阙遮夜帐,刁斗声声奇(ji)。莫道天山远,西疆尽汉旗!
靖武十三年秋,陕甘宁边巡抚李丹调新编第九、十、十一、十五、二十共五个师,并两个独立旅、五个骑兵旅、四个炮兵团向甘肃兰州、凉州集结,开始了他第二阶段的任务:
甘青战略,目标是清除甘州、肃州、海西和山南一带盘踞的羁縻部族势力,以乌拉模式实现甘肃、青海全境郡县化。
去年的黄道教叛乱声势蛮大,不止陕西而且甘肃、山西、河南、河北、直隶、山东、湖北、顺天都有波及。
但因翼龙卫和职方司密切配合,及时抓住了许多重要头目,使多数作乱缺乏组织与配合,最终被各个击破。
尤其少天师为首的数名高层被斩杀、传首九省,辽军整编第八师进入山东,第一、四两师分别进入河北和顺天府后,黄道教教众迅速失去了勇气,各地只余小股,没有大乱发生了。
朝廷随即颁布赦免令:三个月内黄道教信徒应到乡、镇、县各巡检司出首,结具保证状(保证遵守法律与该邪教划清界限并协助官府追查)。
出首的原信徒可获得赦免,骨干减罪处分服劳役五个月至两年后赦免。拒绝出首者将被交居住地看管并限制行动,触犯法律者还将按刑法问责。
这个办法推出后,大部分教徒都去官府出首了,少数自以为聪明可以躲过的却不时被自己人揭发出来,受到的惩罚反而更重!
各地布政司组织参观团去陕西参观了劳役所/营之后大受启发,纷纷将李丹刊印的《陕西路劳役所/营建制及经营管理办法》、《官营项目合资合作办法》等文件拿回去,在本地结合各种基建工程需要使用起来。
皇帝惊讶地从内阁得知,各地原本没完没了上书要求拨款赈济、维护、新建的折子大大减少,追究原因,才知道不少都通过承包或拍卖开发权、使用权、经营权,使地方财务得到了一定自主权。
他马上想到李丹给他的信中说过:
“地方有一定财务自主权力是必要的,应予鼓励但不可放任。
中央宜以工商部、财政部、工部和交通部为龙头,在中书省下设立‘帝国资产拓殖与监督委员会’。
统筹安排各地官办工程项目、商社,监督促进帝国资产、资本的布局和增殖,协助调度资金和物资,监督执行过程中的不合规行为。
一旦放任所为,则贪腐横行矣!”
皇帝立即下令中书省建立这个委员会机构,调王甘为这个委员会的主任(尚书级),以广东布政使、文心阁学士柴谨接替其工商部部长职务。
王甘自己都没想到是李丹保举,使他成为诸尚书中最接近皇帝的那位。
听说李丹告诉皇帝自己推荐的原因是“此人既具政治家之高度,又有商人之精明,而谨慎忠诚能务实事拔萃于众”。
其实李丹这样做,不仅由于他的能力,还因为他的人脉、长袖善舞的风格,以及琅玡王氏的出身。
王甘得知这一切自然投桃报李,大力赞成李丹提出的《新规陕甘户籍管理制度》。这个制度规定:
所有满周岁之帝国居民有权申请户籍身份并获得户籍证,其上司、领主、雇主、长辈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拦或禁止,违者以藐视法律罪鞭十记,罚劳役一至五年。
上述“帝国居民”指法令颁布日内在陕甘宁边地区居住之人,拥有户籍后受法律保护,享受帝国子民之同等待遇,拥有同等权利和义务。
上述“帝国居民”并不限从事行业、事务,不限民族、家庭,亦包括死刑及待决犯人以外所有违法者,即使卖身之奴婢亦不例外。
自本法令颁布之日起三个月内,各地应明示、宣读法令至各村、乡、镇、县、府,并居民可至当地巡检所/局/司办理相关登记手续,且重复登记无效。
女子未满十二岁、男子未满十三岁的,可以其父母、养父母、监护人代领取,养父母、监护人身份应向本县户房申请提供证明,户房有义务在十五日内查验并开具证明。
个人外出应随时携带户籍证以备巡检查验,各家发给户籍簿以备巡检核对。
办理登记期限后仍无户籍证的居民应按巡检要求在居所内禁足,待获得户籍后方可外出。居民旅行应持户籍证到所在地户房和巡检所/局/司分别办理完税证明、领取路引。
最后还特意规定,外藩、非陕甘宁边居民在各关口、渡口应申领旅行证,该证与路引有同等效力。
上述人员在本区域内居住三个月以上者,应到居住地巡检司办理半年、一年、三年期旅行证。
持旅行证者人身与财产安全受本地区法律保护,但不能买卖土地、房屋,亦不得从事租典、金融、军人、官吏类事业。
这个文件第一次承认了所有居民的“公民权”,第一次打破男女、民族和贱籍的界限给予所有人平等的权利,第一次提出了对外籍人士的旅行证件和居民权益的概念。
赵拓之所以欢迎它,不仅由于它有容乃大的包容气度,而且他很清楚李丹指向的是清理隐户人口、提高地方政府的控制力,并为下一步对甘青的战略埋下伏笔。
靖武十一年秋,肃州守备参将王金龙和甘州守备参将涂格里得知派到西安的人执行刺杀失败,人已被抓捕,杀两城县令举起叛旗。
尚义军指挥使高买臣当时正在山丹卫视察,猝不及防下大败,领兵据守焉知山,以水泉堡和高谷城堡为据点,三足鼎立互相应援,这才站住脚跟。
但是山丹卫以北诸城、堡只剩下高台所还在坚守,其余几乎都失守或放弃了。王金龙和涂格里本想拥立肃王,肃王闭宫门不出,宣称你要用强我就全家自杀死给你看。
二人没办法只得把抓到的甘王硬捧起来,建元西绶。
他两个要干什么李丹早从审讯结果知道了,由于甘州、肃州朝廷控制力弱,王金龙是羌人贵酋袭封,涂格里是党项贵酋袭封,二人在当地都是羁縻制度下的土皇帝,有兵有权。
李丹投鼠忌器,所以正去信给皇帝报告并请示,谁知他两个沉不住气先动手,反而为李丹提供了介入甘青的引子。
赵拓先得知王、涂竟派人行刺(其实行刺是那几个人自作主张,他们原本是被派来刺探李丹情形的),大为震怒。正交付内阁议处,又听说他们反了。
朝中大哗,立即有人跳出来说这是李丹弄出来的,应该将李丹撤职。这下引起了赵拓的警觉。
细细观察、认真分析,他发现表态的大多数是川蜀、荆湖籍贯的官员,北地、江南人士说话的倒不多。
是呵,李丹刚推举了个浙江人柴谨,江南众人自然不说话。
这时郑寿几次递眼色,韩谓都皱眉不吭声,弄得他没办法,只好上前说:
“陛下,臣以为众同僚言之有理。李丹年轻,做事难免考虑不周,引发这样的乱子难免的。”
“哦?”赵拓眯起眼:“以郑相所见应该如何对应?”
“老臣建议,委任一稳重要员前往陕西接替李丹。”
“可有人选?”
“臣推荐江西布政司左参政唐轩。”郑寿偷看赵拓,然后接着说:“唐轩曾经历娄杨叛乱,临危不惧,辅佐两任布政使从容应对颇为干练。”
皇帝响起这个人,心中冷笑:“哦,是他。但是此人从未带兵……。”
“巡抚乃是文官驭武之职,有韬略比会武艺、带军伍更重要。”
皇帝看向韩谓:“首辅是什么意见?”
韩谓已经事先和郑寿沟通过,但是郑寿坚持用自己的人选,不同意韩谓提名的四川左参政陶容,这让韩谓很不高兴,他不想什么都顺着郑寿的意思所以故意不理他。
可皇帝点名他不能不表态了,赶紧躬身道:“事关紧急,从江西那么远的地方调,不如从川蜀,臣建议派四川左参政陶蓉前往,他曾经处理过僰人之乱,经验更胜唐轩。”
这下子朝上一片安静。首辅一向唯郑寿马首是瞻,他今天怎么拧巴了?荆湖系官员都愣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
皇帝心里明细得很,知道陶容不喜欢四川的气候曾多次打点韩谓,据翼龙卫讲还赠送了湖北老家的三百亩地和大片山林给韩谓小舅子名下。
他微笑着又去看郑寿,这个意思:我听你俩谁的?
郑寿忙道:“唐轩年轻,路上辛苦些不算什么。再说右参政赵大人能力非常强,即便调走唐轩,江西事务也不会受多大影响。
可是四川不同,右参政还未到位,左参政再调走,那不是让布政使做难吗?”
皇帝点头,又看向韩谓,见他马上说出一套话来反驳。就这样二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后,赵拓见火候差不多了,摆摆手:
“好啦!这件事朕再想想,究竟要不要换人你们内阁也考虑考虑。
不过即使不换人,朕也打算让伍宪哲回朝另有任用,他那个左参议确是要换人的。这个事散朝以后请韩卿到后面,朕仔细与你分说。”
下朝之后,韩谓气鼓鼓地在夏舒带领下来到躬省殿见驾。“怎么,韩爱卿还在怄气?”一见面皇帝就笑着问他。
“陛下,这个郑老倌儿欺人太甚!他退朝后竟当着百官训斥臣,一副好像他是首辅的样子,骄横跋扈,熟不可忍也!”韩谓气呼呼地,坐下了胸膛还在明显起伏。
“怎么,你二人闹意气,都已经到了要闹到殿外的地步么?”
韩谓吃一惊,急忙起身:“老臣失礼,糊涂之至,请陛下责罚。”
赵拓“咣当”声将手里盖碗重重放下,要是李丹在场肯定心疼得直呲牙。“你二人原先好得要穿一条裤子,今日是怎么了?难道他嫌陶容的水田和山林没有分给他些?”
“陛下恕罪!”韩谓站不住跪倒在地,匍匐着,身体微微颤抖:“臣、臣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臣管教家人不严,有罪!”
“行了!”赵拓背着手踱到他跟前:“所谓‘莫非王臣’嘛,朕允许你们伸手的才能要,若不允许,早就让你交出来了。爱卿可明白?”
韩谓脖子上流汗,颤声连说明白,又说自己老糊涂、请辞之类。赵拓冷笑:“朕可曾要你辞职?既没有,你请辞是什么意思?”韩谓不敢接后面的话,只一个劲儿磕头。
赵拓心想李三郎评价此人左右摇摆、耳根柔软,看来他确实不是个首辅的好材料,只是他还有用,目前先将就些吧。
想到这里命夏舒将他拉起、赐坐,然后自己也坐下,说:“听你的口气,对郑寿很有意见?这是为何?难道他有什么错处?”
这句话给韩谓提醒了,他立即抓住机会:“此人奸雄也,臣久知之,一直在防范中。”说完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些郑寿不法、贪贿、弄权等事说了。
有些皇帝知道,有些他不知道,心里吃惊表面却不露,问:
“这些事都逃不脱翼龙卫耳朵的,卿以为这样就能动摇朕对郑卿的信任?朕到目前都容忍他,卿以为朕对你说的这些就没有耳闻么?”
韩谓一想也是,咬咬牙低声道:“陛下宽仁大度,堪比汉武唐宗。不过……,臣最近刚刚得知了些骇人的事,恐怕连翼龙卫也未必知道。
也正因为听说这些,所以臣现在和他郑同澜有意疏远了,也是个逐渐划清界限的意思。不知……陛下要不要听听?”
“哦?什么情况竟使朕的两相疏远?你且说说。”
于是韩谓便将郑寿曾与勾栏女子往来,还让那女子来找自己套话,自己后来得知那女子是克尔各探子的事说了。
见皇帝将信将疑,便告诉皇帝郑寿与滕王亦有往来,还曾在京中庇护刺杀过定王和密云公主的侯教头,以及郑寿容留黄道教人士,与京中教内高层打得火热等事都和盘托出。
皇帝脸色越来越阴沉:“卿既知此事,缘何不报?”
“臣与郑寿同乡,亦都是前襄王推荐出仕的官员,所以投鼠忌器呵。臣知错,求陛下原谅!”
韩谓知道自己在首辅位子上坐不久了,但他下狠心要把郑寿也拉下来,一定不能让他继自己之后得到这个位置!
黄道教事件后不久,翼龙卫都指挥刘牧便向皇帝报告了滕王及个别大臣勾结克尔各及黄道教的证据。很多证据正是指向郑寿的。
皇帝也从李丹那里听到过郑寿与滕王有交集。送走韩谓以后他一直在大殿里独自徘徊,身边只有个夏舒,他觉得自己孤军奋战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诶!这时候真想把李三郎调回来。但他知道陕甘三部曲才走完第一步,这时候调李丹回朝,西边这锅饭会做夹生的。他忍住了。
数日后的朝会上,郑寿首先发言,不但指责李丹的策略,同时认为首辅应该对此负责。
当着列席的各部尚书,他公开要求首辅辞职下野,却没注意到皇帝的脸色阴沉如雨前的乌云,几乎要滴出水来。
等他兴致勃勃发言完毕,几名湖广籍贯的御史立即接上,开始演出弹劾的戏码。韩谓气得发抖,众臣再次目瞪口呆不知所从。
皇帝暗自叹口气,他觉得不能再让这丑剧继续,也不能让朝廷分裂成不同阵营互相厮杀。他示意殿值维持秩序,然后让夏舒拿出几份旨意来宣读。
第一份旨意,肯定了李丹的功绩和作用,传旨因功授其文心阁大学士、太子少师,授奉国将军勋号,着代行陕西左参政事,五军都督府右军佥事,余职不变。
第二份旨意,拆分原陕西布政司和行都司,设立甘肃、青海和宁夏三个新的布政司。原陕西右参政宫缅勤恳努力,为甘肃布政使。
原宁夏镇改银川府,为宁夏布政司治所,以兵部右侍郎元楷为首任布政使。原贵州右参政丙光调任青海布政使。
第三份旨意,拆分两广为广东、广西两个布政使,原两广右参政何冰为广西布政使。
第四分旨意,唐轩免去江西左参政职务回京述职。
第五份旨意让郑寿头脑中“嗡”地一下空白了。皇帝以他近来健康状况不佳为借口允他暂时罢朝归家休养。
前三份旨意不但给了李丹更高地位和勋位,而且明确让他成了西北四省最高负责人,同时完全采纳了他拿两个省份做拆分试点的建议。
后两个旨意则将郑寿打入冷宫,连带把唐轩也莫名其妙地抹下去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最可怕的是散朝后,几名翼龙卫突然出现在郑寿身后,围拢起来不知和他说了些什么,郑寿忽然推开他们想回身,却被那几个校尉架起朝反方向走。
众目睽睽下出了左银门,将他塞进辆马车,出崇光左门往东去了。那边正是往职方司的方向。 「老郑自己作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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