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地玄黄
“要撞上了！要撞了！”乐韵紧张得手心冒汗，身体却像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似的，动弹不得，光会嚷。
陆胤一把抢过船舵，果断地打着方向。
千钧一发之际，船身灵活地转动，立刻就避开了。
乐韵松了一口气。
陆胤朝她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乐韵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饿吗？要不要吃点儿什么？”陆胤的声音温柔地像此刻天海之间吹来的微风，让人的心也跟着泛起了微漪。
“这里有厨房吗？我来下厨。”乐韵主动请缨。
陆胤开启了游艇的自动驾驶模式，带着她来到游艇二层的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的食材让乐韵皱起了眉头。
冰箱里基本上只有简单的牛奶、鸡蛋、麦片、吐司、火腿，还有一些面粉和水果。
“我一般出海都是一个人，所以一向只准备这些。没想到你要亲自下厨，让你有些‘难为无米之炊’了吧？”
“那我就算是‘小试牛刀’，希望可以入得了陆总的眼。”
乐韵取出一些面粉，忙得不亦乐乎，陆胤在一遍打下手，两人有说有笑。
乐韵将班戟在平底锅上翻一个身，烘成金黄色，顿时香气扑鼻。
陆胤端来两杯榛果拿铁，两人坐在餐桌前，开始享用。
“好吃好吃。”刚吃一口，陆胤就连连赞叹。
看着他大快朵颐的样子，乐韵不禁莞尔。
想到自己平时也算是个口才了得的人，此刻却不知为什么竟有了些青春少女的羞涩，只笑，说不出话。
青春少女？
想到这四个字，她自己先头皮发麻，红了脸庞，不知道是不是太阳的缘故，她感觉连耳朵都跟着辣辣地烧起来。
时光一去不复回。
她看着对面玻璃窗里反射的自己的影像，还好，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但是她也必须承认，自己终究不再是那个扎着马尾的少女。
想到这里，她低头缓缓地吃了一口班戟，食而不知其味。
“怎么了？有心事？”陆胤看着原本神采飞扬的她眼睛里的光黯淡下去，关心地问。
“没什么，想起了‘似水流年等闲过而已’。”乐韵平静地语气里有些许忧伤。
“难道不应该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吗？”陆胤玩笑着说。
乐韵只轻轻牵一牵嘴角，几乎都没有看到上扬。
“看你今天的状态，我以为你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对不起，原本是想让你出来散散心。”陆胤有些心疼又有些抱歉地说，他深感自己之前的玩笑开得并不恰当。
乐韵摇摇头，端起咖啡啜了一口，缓缓说出一句，“谁不是平静的外表下，一颗破碎的心。”
像是感慨又像是自我安慰。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专注于眼前的食物。
奇怪的是，这样的沉默，乐韵不但没有觉得尴尬，反而感受到了许久未曾体会过的轻松。
人生在世，拥有可以热热闹闹共谋一醉的朋友自然好，但是能有只陪伴不需费心应酬的伙伴也是难得的幸事。
夫复何求。
两人吃完，陆胤主动收拾好杯盘，一边洗一边说：“现在的光线正好。这种阳光令白色看起来更白，黑色看起来更黑。今天的天气最适合出海，晒晒太阳，人往往会心生愉快、精神很多。”
“一会儿我们会停靠在哪里？”
“再往前有一个小岛，岛上有一家私人的珍宝博物馆还有一些很有意思的小店。”
说话间，船减了速。
“我们到了。”陆胤说。
陆胤将船泊好，两人准备下船。
看着陆胤伸出的手，乐韵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在他掌中，陆胤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下船后，两只手又分开了。
这是一个热闹的小岛，沿街有两排售卖各种纪念品的小商店，走过时，几乎每家店主都热情地招揽着生意。
两人决定先到之前的珍宝博物馆去看看。
在博物馆里，陆胤的话很少，乐韵也很安静。他们细细地观察着每一件精美的展品，乐韵被一条马眼钻石项链吸引住了，站着看了很久。
“之前有一次我来，正好赶上这条项链第一次展出。当时馆长正好在，听他说，这条项链是他从英国买来的。
据卖家说，这是中世纪一位富商给他前妻的遗物。富商发迹之后抛弃了自己的糟糠之妻，直到生命即将结束之时才追悔莫及。
于是，他花重金买下了这条钻石项链，送给自己的前妻，表示忏悔。这条项链上每一颗马眼钻石都有50分，中间的那颗水滴形主石有将近15克拉。”
乐韵看着这条项链，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为这个故事唏嘘？”
乐韵轻蔑地笑笑，摇了摇头，“不是都说‘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这根本就是这位富商自己的意淫和纯粹的自我感动，跟深情半点关系都没有。更何况——”乐韵顿了顿，然后轻轻吐出一句：“何必珍珠慰寂寥。”
陆胤一怔，没有再说话。
从珍宝馆里出来，两个人开始逛街边的小店。
逛多了千篇一律的大型商场，在这样各具特色的小店里淘宝，反而更觉新鲜有情趣。
在一家主营首饰的小店，乐韵看上了一个手工打制的金手镯，套在手腕上，煞是好看。她抬起手腕来，看了又看，爱不释手，舍不得放下，决心买下来。
乐韵掏出手机，对着店家的付款二维码扫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总没有办法成功付款。
“刷卡也行。”店家拿起pos机。
“我没有带卡。”乐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如今都是一部手机走天下，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不需要随身带着钱包的日子了。眼下才懊悔，还是该带张卡在身上，有备无患。
现在没有银行卡，现金又不够。
“我来吧。”陆胤朝店员笑笑，递上自己的信用卡。店员笑着接过来，麻利地放进pos机卡槽里一刷，递上包装袋，带着职业的微笑道一声感谢惠顾。
一些列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等会儿我把钱微信转给你。”乐韵接过包装袋。
陆胤笑笑。
两人并肩走过一片种满了红色丝绒玫瑰的花田。
“这里简直像个世外桃源。”乐韵的手指拂过花瓣，由衷地感叹道，“如果可以一辈子住在这里，也许就永远不会老。”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心怀好像是第一次真正开放。
和之前不一样，陆胤那天的话好像很少，但乐韵记得，他一直在笑。
直到天色近黄昏，两人才重新回到船上。
起锚，开始回程。
乐韵靠在床边，看着远处岸边的投射过来的灯光。
尽管终究都要回到现实，然而能有这一日的悠闲时光，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了。更何况……
乐韵抬眼看看船舷上陆胤的背影，他的背很直，头发和衣襟伴随着海风猎猎起舞。乐韵感觉自己的心活动着，一路缓缓跳上喉咙。
一种久违的紧张和兴奋，夹杂着开心和激动在她周身扩散开去。
这点快乐就像一滴墨水滴进了一碗清水里，慢慢地开始扩大。渐渐地，清水开始有了一点点淡淡地黑色。
只是淡淡的，没有再加深就戛然而止了。
乐韵有些伤感的想，也许这正如她的快乐，也就止于此。
乐韵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她将目光从陆胤那里收回，再次投向窗外——
此刻，太阳落山，余晖晕染着海面，带来了一种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式的寂寞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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