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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出征前的二月


正月过后,各部衙门的工作节奏陡然加快。主要是各支部队的换防以及后勤物资的准备。

        因为蜀中发生叛乱,甚至有蜀兵参与,龙骧军自龙剑诸州南下镇压,暂不调回。远征一整年的天雄军返回河南府休整。

        戍守镇州、北平府的突将、经略二军返回陕號、河阳休整。接替他们的是铁林、武威、控鹤三军。

        天德军亦调来北平府,准备随征。保宁军东调,镇守沧州。

        横野军自营州返归,南下镇守岳州。

        发关内道、直隶道州兵两万人入河东戍守。-..---

        命令一下,羽檄飞驰,各支军队开始了紧张的调动,一副大战将来的模样。邵树德则在二月初二参加了春社节,与民同乐,刷一刷存在感。

        「陛下,今年可还要征发河北百姓?」穿着白鼬皮大衣的陈诚在人群之中十分耀眼。「怕是免不了。」邵树德在村头停下,看着正在春耕的百姓,若有所思。

        耕牛还是不足啊。

        打契丹,确实得了很多牲畜,其中至少有四十万头牛。但很遗憾,基本都是肉牛,除了产奶、造粪之外,没有太大的用处。

        小牛犊子倒是可以慢慢训练,但这需要时间,缓不济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话说除了民间自发训练、培育的耕牛外,司农寺也是一大耕牛提供机构。

        他们对牛的育种有好几个方向:产奶、产肉、拉车、耕地。后两者的用途很相近,其实是一种。

        就在去年的时候,他们培育出了一种牛,体型不是很高大,但脾气温顺,挽力强劲,耐力十足,是上好的耕牛种子。这会还在继续培育,已经很接近成功了。

        一旦培育成功,就会慢慢繁衍种群,然后向全国推广—当然,这是早地耕牛的亚型,如果是南方水田,还得培育水牛。

        总之,育种是一个系统性工程。需要长期、耐心的投入,也需要一点点运气。而一旦成功,对社会经济的推动作用十分巨大。

        社会的进步,本来就是靠这些一点一滴汇聚而成的。急不得,快不得,最需要的是长期的规划和充足的耐心,投资到位、方向正确之后,事情就很简单了:做时间的朋友。

        「拜见陛下。」正在田里忙活的众人,看到身着龙袍的邵树德后,纷纷拜倒。「起来吧。」邵树德虚扶双手,道。

        众人陆续起身。

        「去岁可曾随军出征?」邵树德站在水渠边,远远问道。

        已经有侍卫越过水渠,来到了田间。他们手里捧着一些绢帛,算是赏赐。邵圣出门,从来不和人白扯,该砸钱就砸钱,大家都开心。

        田舍夫们收下赏赐后,自然千恩万谢。

        侍卫也不离开,就站在田埂上,状似无意地看着他们。

        「陛下,我出征了,杀了不少契丹贼子!」一戴着耳环的大汉喊道。「听着乡音就是亲切。」邵树德喜道:「勇士该加赏,再给一缗钱。」

        很快又过去一个侍卫,将去年新铸的建极通宝送到了此人手上。送完钱后,他也不回去,就站在水渠边的树下。

        「跟着陛下就是痛快。去年护卫粮道,与契丹几番厮杀,前后得杀了七八个人吧?到最后只认定了五个,晦气。这次算是把钱补上了。」大汉收了钱,还不忘抱怨几句。

        邵树德哈哈大笑,道:「连土团乡夫都如此勇猛,契丹不败,还有天理么?」「陛下,今年打渤海,可能带我去?」大汉又问道。

        「去年你出征了,耽误了农事,今年却不能去了。」邵树德笑道。大汉懊恼地连跺两下脚,然后蹲在地上,一副难受至极的模样。

        邵树德笑了笑又看了看已经翻开的土壤。这片地

        好像撂荒很久了,重新开垦不容易。田里可能遗留了很多草籽,这些都会影响收成。不过有失必有得,长久没种粮食,地力得到了很好的恢复,收成也不会很差就是了。

        邵树德走了几步,见到一少年,问道:「你何名?去年可曾出征?」

        「王人耶律全忠。去岁出征了,亦有斩获。杀了一契······奚人。」少年答道。

        「壮哉!」邵树德记起了这个少年,好像是余庐睹姑的家仆之一,还是他赐的名字。

        于是饶有兴致又多问了几句,得知少年还在积极读书,准备考进士时,赞叹更甚。心中暗想,只要他「进了投档线」,高低也得把他给录取了,做个典型宣传,让契丹人也看看,在大夏的框架内,你们也是有出头之路的,无论是习文还是练武。

        走过这个村子之后,邵树德又喊来了内务府的几位官员:府监野利经臣、少监赵植、少监张筠、府丞何允濂、府丞储仲业、虞候周知裕等。

        「今年伐渤海,内务府需组织一批人手随驾。」邵树德说道:「营田署的人负责皇庄选址,虞候司挑选少年,织造署考察皮货、药材,航运署也不能落下。」

        「陛下,可是要航运署去探查粟末水航道?」野利经臣问道。

        「非也。」邵树德解释道:「打下渤海东京、南京后,你们和工部、将作监的人通力合作,建造船坊。」「是。」野利经臣应道。

        最近他也做了一番工作,了解了一下渤海国的航运历史。

        其实渤海的航海技术也不算差。他们多次自东京龙原府、率宾府南下,远航日本,交流十分密切—后世日本博物馆中,还藏有多件渤海国文物,都是两国交流的佐证。

        除了渤海官方外,渤海民间与日本也有交流。好的方面有,留下了文化、商业、宗教交流的佳话,坏的方面嘛,就是海盗滋扰了。

        海盗主要是渤海国境内的二等民族黑水靺鞨。这些人航海技术还行,毕竟能跑到青州卖马的,肯定不算差。船只之间的差别就很大了,厉害点的海盗坐木船,差劲的海盗坐独木舟—般是用桦树皮、兽皮缝制,简陋到极点,一个大浪就能打翻的那种。

        商人、僧侣、海盗以及官方使团的主要出发地就在渤海的东京(珲春及以北)、率宾府(海参崴、双城子一带)。

        野利经臣想了想,圣人大概是想在此修建船坊。

        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尤其是龙原府,乃渤海国东京,听闻户口十余万,相对而言是个富庶的地方了,能够撑得起一个大型港口。

        在周围转了一圈之后,邵树德便返回了临朔宫。刚进交泰殿耍了一番,尚宫解氏来报:浿北土族悉数来京,愿献地归降。

        邵树德大喜,问道:「解尚宫,汉时此地为何名?」「大部为玄菟、乐浪二郡。」解氏答道。

        「令中书拟旨,置乐州。此为国朝正州,具体属县他们商量着办。」邵树德下令道。解氏轻声应下。

        女史拿来了笔墨纸砚,解氏当场书写—她写的是「中旨」,并不具备法律效力,必须到中书走一圈才能变成真正的圣旨。

        其实问题不大。以邵树德现在的威望,此事已是板上钉钉,不可更改。

        「还有何事?一并报上来。趁着朕还在京城,抓紧办理了。」邵树德轻轻把玩着肉玩具,说道。解氏眼尖,偷偷瞄了一眼,但见月理朵侧卧在毯上,不着寸缕。

        一道白线自上而下,消失在腿弯处,似已干涸。她突然有些心酸。

        做了宫官,可真是上了大当。无法嫁人,连与男人多说话都不敢。但她也是女人,华丽的裙服之下,那具熟透了的身体也需要抚慰。可到头来,还不如被掳来的契丹女子。

        「陛下。」解氏稳了稳破大防的心神,道:「江州刺史周德威来报,杨吴似未死心,准备二度攻伐江西。抚州危全讽、信州危仔昌兄弟阴有异志,又对大夏不满,与杨吴来往甚密,甚至勾连杭州钱镠。又有号'江右豪杰'彭玕、卢光稠、卢光睦、谭全播等人,各自割据州郡,已历二十余年。这些人名为钟匡时下属,实则自专一方,心思难测。」

        「周德威还说了什么?」邵树德提高了声音。平时挺机灵一人,怎么今日半天说不到点子上。

        解氏心中一凛连忙说道:「周将军请陛下授予他便宜行事的全权。」

        邵树德的左手离开了玩具,拍了拍月理朵的肉臀,让她挪开点地方,然后摊开地图仔细审视。

        江西现在全是地方实力派。如果有外敌入侵,他们或许能短暂地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如果没有的话,内部可能就要互相斗起来了。尤其是那个危全讽,其实当初与钟传竞争过江西权柄的,只不过没成功罢了。此时定然贼心未死,或有异动。

        「月理朵,你也听了半天了,可有什么见解?」邵树德问道。

        邵树德都这么问了,月理朵自然无法「装死」。只见她支起娇躯,露出无限美好的上半身,皱若眉头看了看地图后,道:「陛下可信任周德威?」

        「谈不上信任。」邵树德说道:「但外系将领中,若说谁最不可能反,大概就是他了。」「那么可信任周部军士?」月理朵又问道。

        「周德威善抚军。他的部属,好像甚少反对他。」邵树德说道:「朕明白你的意思,说到底还是信不信任周德威这个人。」

        说到这里,他沉吟了一下。

        周德威手下只有八千人,他有那么大的信心,一口气扫平整个江西?可能吗?如果操作得不好,吃点败仗,可能江州也丢了。

        「妾听闻陛下将天下武夫分为甲乙丙丁四等,对晋兵的评价还不错。」月理朵说道:「周德威既然能笼络军士,那就放手任他施为好了。陛下掩有大半个天下,即便江州丢了又如何?」

        「如果岢岚军据江西而反,怎么办?」邵树德问道。

        「那就征讨。」月理朵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了几丝杀气,但配上她光溜溜的身体,颇有几分滑稽的意味。「真是女中豪杰,赌性这么重。」邵树德笑道:「不过你说得没错。朕有大半个天下了,即便看错了人,赌输了,也无伤大雅。那就任命周德威为江州防御使,可便宜行事。」

        「还有何事?」邵树德看向正奋笔疾书的解氏,问道。月理朵已经被他抱入怀中,无意识把玩着。

        「播州刺史杨端集数万人叛,巴国公高仁厚已自黔南班师,准备征讨。」解氏说道。「杨端造反的原因是什么?」邵树德问道。

        播州土官最初为罗氏,自唐代宗时就世掌播州。

        大历五年(770),播州蛮叛乱。唐廷命驻守麻阳的军校罗荣带兵征讨,平定之—罗荣,太原府阳曲县人,当时正率军驻守黔中。

        因此功绩,唐廷封罗荣为播州侯,世镇之。

        罗荣娶赵郡李出身的李萼之女为妻,从代宗朝开始,一直到世袭到了信宗乾符年间,已经传了四代人。

        第四代播州侯罗太汪能力不行。南诏入侵之时,屡战屡败,后来播州蛮人首领杨端率军救援,大破南诏兵马。恰逢罗氏内部不靖,争夺权力,元气大伤,于是唐廷任罗太汪为播州蛮獠大首领,杨端为播州刺史,二人分掌播州权柄。

        高仁厚自东川出兵征讨黔中后,杨端、罗太汪二人皆降,仍分任旧职。

        「陛下,播州为朝廷正州。巡抚使赵观文欲调杨端改任涪州刺史,杨端遂反。」解氏说道。「岂有此理!」邵树德冷哼一声,紧紧握

        拳,心中愤怒。

        月理朵也哼了一声,面现痛苦之色。

        「褫夺杨端本兼各职,任罗太汪为播州刺史,令其集结蛮兵,与王师会攻杨端。」邵树德下令道。后世之时,播州杨氏自称汉人,邵树德还信了。但到了唐代,他发现这个身份很可疑。

        杨氏分明就是当地土生土长的蛮獠,杨端的舅舅出身西谢,正儿八经的牂牁蛮。

        相反,罗氏倒是脉络可寻,河东军校家庭出身。代宗之时,播州蛮叛乱,朝廷连遣二将,都不能平定,后来调了罗荣过去,他花费数年时间,开凿山道,剿抚并用,最终破敌。

        罗荣有本事,但玄孙罗太汪就很差劲了。南诏入侵之际,屡战屡败,甚至弃城而逃,跑去泸州叔祖家避难。最后杨端挺身而出设奇兵埋伏,大败南诏,积累了巨大的威望,顺理成章分享了罗氏的权柄。

        这次杨端叛乱,真是昏了头了,以为自己很厉害呢?

        但他忘了,罗氏统治播州八九十年,即便二十多年前被迫与杨端分享权力,但依然是唐廷敕封的播州大首领。

        这次就让他尝尝表里夹攻的滋味。

        「还有何事?」定下收拾播州杨氏的心思后,邵树德又问道。「没了。」解氏答道。

        「退下吧。」邵树德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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