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八章 观音寄体
捧着染血观音神像的赵悦呈，原本还维持着那憎恨凶戾的面孔。
可忽然间，他的眼神开始变了。
他的五官，仿佛不受控制的在变化着。
一时间，一种怪异的慈悲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捧着雕像，单手做出拈花的状态。
随着他缓缓转身，一双眉眼看向空桑的顷刻，空桑的心直接悬了起来！
因为，这神态……和其怀中血海观音的造型，如出一辙！
“嗒……嗒……”
眼见赵悦呈又要朝着自己走了过来，空桑眉心一跳，快步跨上了楼梯。
空桑扪心自问，哪怕是一开始和赵悦呈生死相对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觉得赵悦呈很惊悚、很吓人。
可这一幕，却让他心中涌起一阵畏惧之感！
只见空桑快步跨上楼梯，眼中的神情，昭示着他正在拼命思索对策。
他现在没有任何保命的手段，此时的赵悦呈又一直可以看到他。
不管对方现在是什么，哪怕是最简单的亡魂煞气来攻击的话，他也没有信心可以抵挡。
“嗒……嗒……”
寂静昏暗的楼道中，空桑带着一丝紧张之色的，悄悄来到了二楼。
他低头看去。
却见一只手，猛地出现在了视线的扶手之上。
随着一阵黑雾涌动之下，赵悦呈抬起头，在面容被黑雾遮蔽之前，朝着空桑露出一抹邪祟的笑容！
空桑见状，不敢再有任何的停留。
他现在已经隐隐在担心一件事情。
自己……并非是进入赵悦呈分身的意识当中。
而是通过黄粱枕，进入了此地所有人的混合梦境里！
在这种情况下，到底有多少人可以看到自己！
又有多少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
终于，空桑彻底踏入了二楼。
这里寂静的程度，比起一楼，不妨多让。
他悄悄看着每个病房内的情况。
透过门上的玻璃，他隐约看到，每个病房之内，都有相应的病人。
这说明，这些病人在现实当中，应该也是被赵悦呈的三楼分身所吞噬了！
否则的话，在赵悦呈视角不存在的梦境里，这些人是不应该存在的。
空桑小心翼翼的来到门口，只见那些精神病人，一个个空洞的坐在那里！
亦或者……就是如同一个木偶，站立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的。
每个人都如同没有了灵魂，重复着毫无意义又空虚的事情。
直到：
“吱嘎……”
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一阵怪异声响。
又似乎……是如同腐朽的木头被切碎的声音。
空桑警惕的环视一圈，却不曾看到任何问题。
“怪了……那声音，是哪里来的？”
疑问中，就在空桑再度看向眼前的病房时，心中骤然一紧！
只因为，在相对漆黑的环境下，这些房间里的精神病人，不知道什么，一个个的都挤在了病房的玻璃前。
他们那空洞的五官，在玻璃的挤压下，显得变形、扭曲。
而一双双空洞却仿佛又蕴含着什么的眼睛，就这么死死的盯着他看！
空桑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不禁退后了数步。
他扫视了一下，所有的病房，所有的精神病患者。
此时此刻，竟都是通过门框看着他！
忽然：
“唵嘛呢叭咪吽！”
熟悉的声音，莫名的念经之声，骤然出现在空桑身后。
一瞬间的头皮发麻，空桑当即转过身来。
眼前之人，让空桑眉心一跳！
“赵……赵悦呈！”
却见，眼前依旧是穿着病号服的赵悦呈。
可此时的他，和刚才在一楼所见到的他，又隐隐的不同。
明明五官和长相上，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是……气质不一样了！
刚才见到的，如果用初露邪恶来形容的话……
那么，眼前的赵悦呈，就是彻头彻尾的邪门！
因为，他穿着一件袈裟！
那袈裟如同百衲衣，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一块块缝缝补补的布片，都是从精神病人的病号服当中裁剪下来的。
并且，颜色、条纹，都有些区别。
有些似乎很崭新，有些似乎已经泛黄、泛白。
还有的……隐隐有些血迹！
此时，赵悦呈微眯着双眼，露出宛若弥勒佛一般的笑容，双手合十：
“唵嘛呢叭咪吽！”
“大哥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空桑眼中露出一抹谨慎之色。
他现在没有防身的手段，赵悦呈既然发疯，自己也只能跟着“疯”了！
念及至此，空桑沉声道：
“敢问……大师是谁？”
“修的又是什么宗法？”
赵悦呈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佛说，放下屠刀一念成佛。此时此刻，我就是佛，就是菩萨，就是观世音！”
“我修之宗法，愿称之为……欲！”
“一个人，有五毒七情，有八苦九厄。”
“一般修佛，都是要通过修心，除去这些欲望。”
“但是……我不这么认为！”
眼看着，赵悦呈颇有一种找到真理而夸夸其谈的模样。
空桑谨慎的靠近墙壁的位置，不着痕迹的抓着身后的不锈钢垃圾桶。
“我认为啊……人有欲望，就应该尽情发泄出来！”
“积郁在心，就会成为心魔！”
“但若发挥出来，便是随心随性，让自己解脱于愁苦之中，进入极乐世界。”
“这是我在此炼狱之地，领悟出的大智慧！”
这一刻，眼见赵悦呈双手合十的模样。
空桑心中涌起一抹荒诞的感觉！
这笑容，这眼神，为何还真有那么一丝如同观世音菩萨的感觉？
然而，荒谬的感觉刚刚涌起，空桑就打了个寒颤！
不对！
这是摄魂的手段！
刹那间，空桑冷汗直流。
直到此时，他才惊觉，眼前这赵悦呈的模样……
和自己先前在班丹拉姆女神的指引当中，所看到那面部一分为二的赵悦呈何等相似！
此时的慈眉善目，和当时那另外不正常的半张脸，何等雷同！
空桑心中一挑，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猜想，骇然惊呼：“你就是血海观音！”
“南无阿弥陀佛！”赵悦呈双手合十，并没否认：“我于这炼狱当中，依托亡魂煞气诞生。”
“我满目所见，均是痛苦，均是折磨，均是恨意，均是欲望。”
“然而，此等毒药，何尝更不能化作甘霖？”
“诚信受持，自有收获！”
“我也明白了，自己诞生于此的职责。”
“我要做的，就是徘徊于地狱之内的满目恶鬼们，纷纷超度解脱！”
“佛经记载，地藏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我今日在此发下宏源，不能让此地众人领悟极乐之妙，我便封印自身，誓……不成佛！”
顷刻间，赵悦呈禁闭双目，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引起病房内的所有病人，都疯魔一般的咆哮起来。
一个个跟随着赵悦呈，不断念诵着佛号、念诵着《六字大明咒》。
然而，这咒语，正如空桑几次三番所听到的邪经之声！
也许……在这群疯子的眼中。
此时的赵悦呈，就是观世音！
此时的《六字大明咒》，才是真佛之语言！
“嗒！”
赵悦呈忽然上前走了一步。
狭长的走廊顿时微微一颤。
赵悦呈笑道：“你不必惧怕于我！我已知道你和我之间的缘法。”
“坦白说，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可怜人。”
“一个明明被这世界残忍对待，却还要压抑自己内心的欲望和渴求，让自己成为一个别人欣赏的好人。”
“空桑，这样做，是很累的。”
“人呐，应该放纵自己的欲望。只有通过放纵，让自己的贪嗔痴达到一个‘疲惫’的程度，你才会逐渐放下这些。”
“等你体会过所有的极乐，并认为这些都很无趣之时，你才能体会到这个真正的无欲无求你。”
“才能体会到……这真正的佛法！”
空桑下意识的咽了口脱模，谨慎地后退一步，严肃地问道：“你既然就是血海观音！”
“医生和护士，为什么还要折磨你！”
“这没有道理！”
“还是说，在他们的背后，还有一个可以与你匹敌的存在？”
赵悦呈微微歪着头，他的笑容，看上去依旧慈悲，
“可怜啊……”
“你竟不能明白，我对他们的良苦用心。”
说着，赵悦呈缓缓摊开双手。
他那鬼魅的百衲衣，竟不断伸出鲜血。
同时，那裸露的手臂，也开始出现无数的伤痕。
可是，血海观音赵悦呈，却一脸陶醉的看向天花板：
“任何人的贪嗔痴，不仅仅是对着自己，也是对着他人。”
“对于医生和护士来说，他们用电击疗法、肉体的虐待等手段，治疗精神病患者。”
“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欲望，就是心中的执念。”
“我要做的，不是抹去他们的执念。”
“而是要让他们明白，在这对虐待旁人的渴求当中，看到其空虚的一面！”
“如此，他们就会彻底放弃这种手段，他们就会从这种执念和欲望当中解脱。”
“在此之前，哪怕他们要用我的身体来作为折磨的容器。”
“哪怕我那些狂热的信徒，要用我的身体制作血肉金刚杵，我都甘之如饴！”
“佛经有言，佛祖割肉喂鹰。”
“对我来说，他们何尝不是渴求饥饿的秃鹫呢？”
“只要能喂饱他们的欲望，他们就能解脱。”
“那在此之前，我的身体，不论受到什么样的损害，我都甘愿！”
“毕竟，我是真正的转世灵童，我是真正的观世音，我是真正的佛！”
“只有我，通过血海，观望这些沉溺于当中不得解脱的众生，找到了最适合他们的解脱之法！”
听到这里，空桑浑身发寒。
他也终于明白，血海观音为什么会诞生了！
年幼的赵悦呈，既然能够得到班丹拉姆女神的特殊照顾，自然就是因为其具备原始的善性和佛性。
再加上，身边又有皈依佛门的萨迦巴姆——兰图雅婆婆！
因此，赵悦呈本身就和佛法比较贴近。
然而，原始的佛性，在遇到贡布被伤，自己又意外杀人，鬼头大刀的劝诱，以及精神病院内特殊的磁场，加上孩童时代三观还未定性等多重因素下。
让赵悦呈，在逃避的同时，诞生出了一种全新的认知！
这种认知，说是魔也好，说是佛也罢，恐怕都无法准确形容。
但是这种认知，却对佛法有了独特的理解。
在这一刻，空桑忽然想到了邪心教一直供奉的魔波旬。
这位传说中的他化自在天之主，可不就是擅长曲解佛法的意思吗？
可是，佛经中又有一句话，万事万物，皆可成佛！
因此，在这种自相矛盾，又违背道德和三观的意识当中，一个所谓的“佛”就这么诞生了！
这就是血海观音！
至于精神病人的疯魔，至于医生和护士的疯魔，其实都是被这尊血海观音点燃了心中最原始的欲望！
然而赵悦呈恐怕并不知道，血海观音就是自己！
所以，在血海观音觉醒的时候，医生、护士、精神病患者折磨着他。
当他的意识恢复成正常刽子手的意识时，因无法理解，又开始逐渐的堕入深渊当中，越发的扭曲！
所以，在这个基础上，除了刽子手本尊、血海观音之外，又诞生了一些用来封闭赵悦呈惨痛过往的容器。
这些容器，又开始按照赵悦呈本尊的指令，不断的屠杀着精神病院内的所有人！
所以……从一开始！
发生在精神病院内的杀戮和血腥，归根结底，都是赵悦呈一手为之！
【作者题外话】：小科普：
在佛教当中，有些僧侣，或者是有些法门，为了表明自己是苦修僧者，为了表示自己对“穿着欲望”的舍弃，会用别人的碎布，来缝补衣服。
这样的衣服，就被称为衲衣，因为形似袈裟，又叫作功德袈裟。
而所谓的百衲衣，便是用很多小型的方形布片，缝补起来。
也有说法，百衲衣用到的不同人的布片越多，上面的愿力就越大，被赠送的人功德也就越大。
在民间传说当中，也有让生病的小孩，穿着百衲衣，以此来化解灾难，祝福其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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