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劝诱
听了德川家康的回答，桑的第一反应就是荒谬。
“长生不老药？莫不是痴人说梦！”
桑冷冷一笑：“更何况，鲛人的肉虽然有一定的补益效果，但是副作用却更加危险！”
“如此看来，我的猜测就是对的了！本多忠胜，你非常信赖的大将，应该是单纯的吃下了鲛人的肉，所以身体逐渐开始产生变化了吧。”
德川家康露出一丝苦笑，点头说道：“前辈说的没错。”
“鲛人的肉的确有很好的效果，当初，我们抓住那条鲛人的时候，也是欣喜若狂。”
“因为祖辈的典籍上记载着，鲛人之肉，可让人长生不老。甚至在平安时代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的手札中，看到过类似记载。”
“但是……”
桑冷哼一声：“鲛人乃是归墟之国的生灵，更是介乎于生和死之间的生灵。你吃他们的肉，他们的诅咒自然也就会到你的身上来！”
“你身边这位青年才俊，明明身负菩萨之相，如今却因为你的贪念，即将化作怪物了。”
德川家康叹了口气，对于桑的训斥也没有反驳。
实际上，对于德川家康来说，本多忠胜也是他非常信赖的猛将，毕竟那是从十岁左右就开始跟随他的人。
但是……
“前辈，我们在捕获了鲛人之后，就在忠胜吃下了鱼肉不久，便有一个神秘人来此。”
“也是他给了我长生不老药的秘方，恰好遇到平将门的怨灵，所以……”
桑双眼微阖，在德川家康离开之后，对于他的话，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很显然，德川家康找到自己已经不是偶然。
这件事情的起因，在于德川家康得到了一条鲛人。本多忠胜作为幕僚，为德川家康试药失败之后，这个所谓的神秘人才姗姗来迟，然后给出了所谓长生药的秘方。
桑细细看着德川家康身上的气息，顿时发现了和明神宗万历身上有些一模一样的感觉。
显然，德川家康应该也是吃了秘药。
然后，平安时代就已经销声匿迹的平将门怨灵再度出现，东瀛之内无人能够镇压，也是神秘人指引德川家康前往九州。
“这么看来，这神秘人应该就是徐福了。”
“只是……这徐福为何会突然选择在这个时间段，用这么迂回的方法来找寻我？”
“甚至于，那鲛人是否也是……”
一时间，桑陷入沉思当中。
窗外，乌云逐渐遮蔽了弯月，将仅有的一点光芒也遮住了。
这使得原本就不算很通明的房间，更加黑暗，哪怕有烛光映照，也显得整个房间内昏暗的如同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黑纱一样。
心血来潮一般的，桑忽然看向了窗外。
却见外面迅速划过一道黑影。
“嗯……来了吗？”
桑旋即起身。
不过，那黑影却并没有在桑的窗户外停留，而是径直朝着其它方向游荡。
桑见状，索性打开推门，寻找那所谓的平将门怨灵的身影。在他看来，这已经不是为了完成德川家康的委托，而是为了找到自己从前的好友徐福的唯一线索了。
“这走廊倒是比我想象的还要狭窄了。”
桑皱了皱眉，看着一眼而过几乎一模一样的两排推门，方向感上有些迷糊了起来。
而且因为幕府的房屋结构基本以木头为主，所以走廊上也是没有明火的，桑只能摸着黑在走廊上逐渐前行。
忽然：
桑隐隐感觉到四周传来一阵有些幽暗的气息，那种气息仿佛是一种很轻的呼吸声。
转身刹那，黑暗却仿佛骤然明亮了一些，一个血淋淋的头颅飘浮在半空中，他披头散发，舌头如同吊死鬼一般长，裂开的嘴巴、凶戾的眼神、狰狞的表情，如同看待猎物一样的看着桑。
“你就是平将门？观你身上气息，倒也的确不弱，不过……”
平将门的头颅忽然怒吼一声，口中似乎想要诉说自己的不甘和愤怒，带着滔天怨恨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冲了过来。
“聒噪！”
桑厌恶的眉心一皱，手中一道符咒上，那朱砂所撰写的“鬼”字骤然掠过一道猩红的光芒。
只是一瞬，符咒便贴在了平将门的眉心之上。
符咒无风自燃，如同炸开的烟花，瞬间将平将门头颅吞没于火光之中。
“收！”
桑拂尘一扫，却见那火光带着平将门的头颅，直接化作一颗赤红色的龙眼大小的丹珠。
此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烛光，桑转身看去，是穿着睡服的德川家康和其侍从。
“前辈，莫非……”德川家康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希冀之色。
桑摇摇头：“抱歉，让他跑了。”
德川家康顿时露出一丝失望之色，旋即挤出一丝笑容：“不妨事！不妨事！”
桑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掠过了德川家康身边：
“我去庭院当中看看，你们可以先行休息。”
德川家康看了一眼一旁的本多忠胜，后者心领神会，拿着灯笼连忙跟了上去。
“前辈，我来给您带路。”
看着本多忠胜逐渐苍白的面孔，还有他眼中掠过的一丝慌张之色，桑的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之态。
显然，德川家康还在隐瞒着什么。
是和徐福之间来往的更多信息，还是鲛人关押的地方，亦或者是……
……
“前辈，这里就是幕府的庭院了。后面是大奥，前辈就不能进入了。”本多忠胜说道。
桑点了点头，东瀛岛国的基本知识，他倒是也略知一二。
大奥，就是幕府的妻妾居住之处。
实际上等于大明王朝的后宫，外来男子的确不方便进入。
“前辈，这里就是幕府当中最好的庭院了。”本多忠胜指着外面偌大的枯山水，桑却一阵无语。
桑走在白沙铺好的地上，摇了摇头。
本多忠胜不禁问道：“前辈……莫非不喜欢？”
“这世间万事万物，生生死死皆有定数。又何必要将整个庭院的一派生气摆弄的满是死气之感？”
不过，桑并未在这种审美的事情上多费口舌，而是看向本多忠胜：
“你吃了鲛人的肉，身上已经有了他的怨气。你可知道，那种怨气凝聚的诅咒，会让你逐渐变成怪物？”
本多忠胜挤出一丝笑容：“我明白，所幸还撑得住。”
“撑得住？”桑眉心一跳，拂尘指了指对方的肩膀：“如果我所料不错，你的肩膀处应该已经开始生出鱼鳞。”
“当然，你不会变成鲛人，你只会变成介乎于活人和鲛人之间的一种人鱼形状的怪物。”
“但是……这种诅咒也不是无法解除。”
本多忠胜浑身一震：“前辈说的是真的吗？！”
桑嗤笑道：“欺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不过，想要我帮你，也不是免费的。”
“我需要知道一个地方。”
本多忠胜一愣。
却见桑继续说道：“我要知道，那关押鲛人的所在位置。”
本多忠胜眼中露出一丝慌乱之色：“鲛人已经死了！”
桑摇了摇头：“不必欺骗我，鲛人只有被活着取肉的时候，才会具备一定的神秘力量。如果死了，那鱼肉会直接变成毒药。”
本多忠胜却有些固执道：“抱歉，前辈，我不能说！”
桑也不意外，而是自顾自地说道：“其实，按照德川家康告诉我的时间推算，你吃下这鲛人肉最起码也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以凡人的体质，绝对撑不了这么长的时间。你能撑持，是因为特殊的方法吧。”
“比如，你身上具备的菩萨气息。”
“还有，从见到你开始，作为武将的你，你的佩刀就不见了。”
“我想，那把刀也是让你的人性状态可以维持这么长时间的关键吧。”
眼见本多忠胜不说话了，桑缓缓走到他的身侧，似是背对，似是在他耳边劝告：
“你……依恋着德川家康，对吗？”
本多忠胜瞳孔一缩，猛地看向了桑。
桑似笑非笑：“我虽是个修道人，却也不是绝情绝爱之辈。”
“你们东瀛岛国的武士道中盛行众道之情，在白天的时候，我已经通过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仆人了解的差不多了。”
“如果不是有这种特别的情愫在，你会在年仅十岁的时候，就作为德川家康的家臣，并最终辅助他登上将军的位置吗？”
“如果不是因为这种依恋，你会明明知晓自己是试验品的情况下，还舍身尝试？”
“但是，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
“被鲛人所诅咒的人，最后会变得丑陋无比。”
“你当真希望，自己在最后临死之前，会以一个不人不鬼的样貌形象，被你依恋的德川家康记载脑海当中？”
本多忠胜浑身一颤，他的眼中，动摇之色开始剧烈。
桑见状，笑了笑：“反过来说，我只是去看看，又不是要放了鲛人，你紧张什么？”
“而且，只要确定了鲛人的真正情况，我才能大概掌握救你的方法。”
“你明明可以用活人的身份继续陪在你所依恋的将军身边，又何必这个时候，愚昧的自我牺牲？”
一时间，庭院之内一片寂静。
看着本多忠胜挣扎的表情，桑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波澜。这一幕，倒是让他有些回想起了从前。
回想起从前跟随在朱棣身边，做他的军师时的自己。
当时的自己，也是这般可以击中别人内心的伤口，并毫不留情的将其扒开。
良久：
“前辈，请……跟我来！”
桑笑了，看着本多忠胜的背影，喃喃道：“我果然还是如当年一样，是个卑鄙的人呢。”
紧接着，桑紧随其后，在本多忠胜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有些偏僻的房屋。
房屋是独立的，并非和幕府当中的其余房屋一样彼此串联。
本多忠胜推开大门之后，内中却是一个堆着柴火等物品的杂物房间。
“前辈请稍后！”
本多忠胜按动了墙壁上的一处机关，旋即一个地下通道便显露出来。
地板刚刚打开，扑鼻而来的一阵血腥味，便让桑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旋即，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台阶，有些黏腻的感觉让桑有些不舒服。
当进入地下密室，火光聚焦的那一刹那，桑看着眼前被挂在墙壁上的鲛人时，不由地瞳孔一缩。
“你们还真是……胆大妄为啊……”
眼前的鲛人，从腰部开始的鱼尾部分，竟已经几乎只剩下一根根白骨！
很多被刮下来的鱼鳞碎裂在地上，面前的屠宰案台上放置着很多血淋淋的肉，正有流淌到边缘的鲜血，一滴一滴，坠落在地上。
【作者题外话】：小科普：
本多忠胜乃是江户初时的著名武将，相传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跟随德川家康。
同时，本多忠胜因为战无不胜，几乎没有败绩，被当时的日本国人称为八幡大菩萨的化身。
他的名声非常显赫，战国三杰出之一的丰臣秀吉曾经称呼本多忠胜乃是“古今独步勇士”。
织田信长更是称呼其为“花实兼备之将”。
不过，作为这样一位常胜将军，和他的主公德川家康却也有些趣闻之说。
当时的日本武士之间，流行所谓的众道之情，这种感情在战国时期最为鼎盛，后一度传入江户时期。
所谓众道，就是指武士和武士之间的情感。
也正因为如此，战国时期许多杰出的大名身边，都会有既承担护卫之职，又承担小侍之职的特殊武将。
因而，也有野史说过，本多忠胜对德川家康死心塌地，也是处于这种特殊的众道之情。
不过终究只是趣闻，因为本多忠胜后期还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和家庭，最终疑似因破伤风的问题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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