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礼
许姝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许钊的婚事是怎么成的呢?
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插了手——许老夫人。
你看,她想给谁教训的时候,就是能想方设法地给了,没从裴芃这里把许磬拉回去和二儿子打擂台,转眼就能把许钊的婚事握在手上,拿他的婚事来教训二儿子。
而最可恨的是,她的切入点太妙了,许钊根本没办法拒绝,他不想婚事被伯父左右,就得接受祖母的帮助。
就是裴芃,得知了内情,难道还能为了反对许老夫人的插手而破坏许钊的婚事吗?于公于私,裴芃都犯不上这么做。
所以,还是让许老夫人合了意。
也就是这件事,才让许姝搞明白祖母莫名其妙要让她阿爹留个后是什么意思了,哪里是为大儿子考虑啊,明明是为了教训二儿子。
只是,这么抬一个压一个,打一个捧一个的,真的能事事合她心意地进行吗?
许姝和二叔相处得不多,但这么多年了,那边的行事风格,她多少也摸透了一点,二叔这个人,可不像她阿爹这么好哄,也没这么心软,祖母用拿捏她阿爹的手段去拿捏二叔,结果如何,还真是难以预料啊。
许姝比起担心许家的纷争,更多的还是对祖母的,怎么说呢,可以说是惧怕吧,她一直觉得,一个人身份如何,权势如何,都不是让人惧怕的地方,而一个人毫无软肋,甚至能果断利用身边的每一个人,这才是可怕的。
她之前不觉得祖母是这样的人,她只觉得这是个极为偏心的母亲,而偏心嘛,其实也证明她心中有在意的人,也就是许姝的二叔。
可如今,当她发现祖母并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偏心到有些糊涂的老太太,而是足够冷酷的人,许姝的下意识反应竟然是,她会利用我阿爹吧?她肯定还会继续利用我阿爹的。她甚至还会借着堂兄的婚事在我们之间埋钉子,这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正因为许姝觉得祖母会做这些事,许姝才觉得她可怕。
而觉得祖母可怕了,许姝才更深地意识到,阿娘的这段婚姻,到底藏着多少凶险。
想必这样的祖母并不是一日就成为的,那年轻时的阿娘,是怎么和她周旋的呢?那些轻描淡写的描述,许姝那晚听裴芃说起来的时候,还不觉得有多难,今天看清了祖母的面目,她才真正觉得其中的艰难了。
还有祖父,许姝对祖父的印象并不深了,但从身边人偶尔的提及,她是知道的,祖母是很听祖父的话的,而放弃阿爹、扶持二叔上位的这个决定,也是祖父拍板的。
从这一点看,祖父大概是和祖母一样的人,那就是,即使对着自己子女,也冷酷得利用一切,他甚至比祖母更可怕。
毕竟,祖母是后宅妇人,从未像阿娘那样,迈出一步,真正地自己掌权,所以,祖母想做的事,就只能像这次一样,用一些后宅的零碎机会来曲折地实现自己的目标,而祖父不同,他是可以直接行事的。
嫁人嫁人,嫁去的人家,是人是鬼,在嫁人之前,谁又能看清呢?
许姝心想,阿娘当时也是用心挑选过的,可挑来挑去,也没想到婆家是这样的行事吧。
她此刻就更加明白了阿娘的苦心。
之前裴芃总和许姝说,过早成婚不好,容易偏听偏信男人的话;还说比起嫁入夫家,还是留在自己家更好些,无论遇到什么事,好歹都有自己人辅佐。
<div class="contentadv"> 许姝之前虽然也听,也信,也同意,但到底是认识得没那么深刻,只觉得这样当然好,但以我的身份,以我的能力,就是嫁了人,难道还能受气?
然后许姝现在就知道了,有时候,嫁人可不只是受气那么简单啊,一个不慎,是会被人剥皮拆骨地吞吃掉的。
毕竟,像她祖父祖母这样的人,连亲儿子都被利用得透透的。
阿爹如今是这样的状态,一辈子都想得到许家的认可。
二叔又是那样的处境,一把岁数的人了,想耍耍身为家主的威风,只能拿侄子的婚事下手,还不成行。憋屈成这样,难怪这么多年了,眼界从未离开许家的一亩三分地。
许钊这么一订婚,倒是让许姝对婚事的心凉了半截,如果裴芃知道这么个结果,怕是得真心实意地感谢一下许老夫人了,这么些年,从来都是她坏自己的事,没想到,临老了,倒是帮自己这么大一个忙。
不过,不管许家那边如何,在裴芃这里,日子总还是照常过的。
年节将至,忙碌的不仅仅是府中的下人,裴芃也是如此。往年嘛,她只需要在府中设宴,应对持续整整一月的宴请往来,但今年,虽然这两样的频率少了很多,但是其他事务却多了起来,好在,许姝如今也算是锻炼出来了,能帮着分担一些事务。
“阿娘,我们一定要穿这个么?”
许姝望着铜镜里自己的装扮,这是郡主的冬日礼服,新做好的,其实还未上身呢,她本来以为,第一次上身应该是放到某场大宴,或者某次大型活动。
毕竟,这么沉的衣服,这么多零碎物件,平时穿一次,真的挺受罪的。
许姝自从离开京城,对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越来越淡了,衣服好看么,好看,显身份么,显。可她还是更愿意穿翻身就能上马的紧袖骑服。
裴芃身上的行头比许姝更隆重些,从头戴的鹊尾冠,到颈部佩戴的层层珠链,再到深色对襟缘边大袖袍服,以及腰间镶嵌大颗宝石的革带,无一不精美,也无一不对应着她的品级。
裴芃也是许久没这么穿了,就连裴蔚大婚的那次,裴芃也没穿这么正式。
但不得不承认,这么一身行头,年轻的小公主们穿着或许还显得不伦不类,到裴芃这个岁数,这个阅历,穿起来就真的是相得益彰了。
裴芃面上妆容并不深,也未追赶近些年来蔽花钿贴花黄的流行,只是微微上扬的一双长眉,点着朱红的唇,目光清凌凌地往人身上一扫,自有不怒自威的声势。
许姝对着阿娘看过来的眼睛,都不自觉地紧张了一瞬。
但很快地,裴芃笑了起来,一如她往常对许姝露出来的笑容,她伸手抚过许姝的衣领,又侧身从自己的妆匣里取出一枚簪子,递给给许姝梳妆的侍女,这才回答了许姝的问题: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一点,对你那个坐在龙椅上的舅舅适用,对城阳县这么个偏远之地的县城也同样适用。
绝大多数百姓由生至死,都不会和县令有直接的关系,他们也不关心上头坐着的是谁,主官是谁,皇帝是谁,可能还不如常来他们乡里的小吏的身份更受关注。
但祭祀则不同,这是由上至下都会关心的事,主祭是谁,在百姓心里,做主的就是谁,这是最简单的认知。所以,周县令把这么个机会让出来,是他的让步,也是城阳县上下的认可,我们又怎么能不以礼相待呢?
更何况,邬先生想必也给你讲过吧,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礼之一字,不仅仅是约束,用好了,还是武器,是认可。所以,不要为了贪图一时的方便而省略这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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