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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百六十章:重拳出击


  对于空空而言。

  自己这一辈子的大起大落,他固然知道自己的人生是失败的。

  可失败从何而来?

  当初他自认为寻到的治国之道,并奉为圭臬的东西,为何会被自己的四叔像纸一样的戳破。

  这是一个心结。

  以至于他做了和尚,也一直静不下心来!

  虽然他可以用成王败寇,用自己的四叔更加残暴等等的理由来解释。

  可这些解释,终究有些苍白。

  现如今,他置身在一群读书人之中。

  这些读书人如痴如醉。

  而在这舞台的中心,站着的……是一个耀眼的人。

  陈继出现的时候,全场欢呼,许多人用敬佩的目光看着他,恭敬地朝他作揖。

  他微笑着,享受着这一切,一一回之以礼。

  陈继这个人……空空是认识的。

  他是洪武年间的进士。

  在建文时期,在翰林院担任侍读,他的文章写的很好,虽然不及黄子澄等人受宠,可当时,空空对他……是颇为欣赏。

  只是觉得他资历尚浅,还需磨砺。

  现在见到了故人。

  只可惜……他已是面目全非,从一个天子,成为了一个遁入空门的和尚,不再穿着冕服,而是一件破旧僧衣,也不再是精神奕奕、踌躇满志,取而代之的,却是神情憔悴。

  “陈先生……我等慕名而来,就请陈先生……为我等讲一讲吧。”

  陈继微笑着,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没有了官位后,反而会名扬天下。

  人们称颂他的义举,甚至在坊间出现了各种戏剧性的桥段。

  当日在殿中,陈继如何仗义执言,皇帝如何大怒,陈继又是如何的大义凛然,将功名利禄弃之不顾。

  可以说……陈继在读书人的心目中,成了一个活蹦乱跳的方孝孺。

  方孝孺死了,陈继就成了读书人心目中的方孝孺。

  在人们心目之中,今日的天子,不过是太祖高皇帝第二而已,任何敢与他对着干的人,都足以让敬仰。

  陈继如沐春风地抱手,朝众人作揖,道:“诸位抬爱,实在惭愧,老夫只来喝茶,就请诸位……不要将老夫置于这烈火中烹了,老夫才疏学浅,当不得诸位的溢美之词。”

  众人都笑,只觉得陈继谦虚。

  陈继落座,早有小二给他奉上新茶。

  此时有人道:”敢问陈先生,当初为何仗义执言?

  他泰然自若地呷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地道:“读书人最重气节,这气节二字,重若千钧,老夫区区凡夫俗子,只是侥幸能入孔门,读了至圣先师一些诗书,却不敢班门弄斧,只是……眼看这天下千疮百孔,实在于心不忍,虽学业不成,心中却总还有几分浩然之气,于是愤然上了一些奏言,只是没想到……竟得诸位如此高看,实在惭愧之至。“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夸赞:“陈公有若忠烈公。”

  这忠烈的谥号,是明朝对于文天祥的追赐。

  又有人道:“气节二字,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陈公,你仗义执言,不平的是何事呢?”

  陈继叹了口气,道:“哎……我忝为兵部右侍郎,尸位素餐,可眼看朝廷无端征伐,那安南为我大明永不征伐之国,可又如何?朝中有人好大喜功,有些军将……只想着用国家的民力和百姓的民脂民膏,去换取他们的爵位。”

  “战事一起,不只安南受难,且我大明的军民百姓,更不知遭受多少疾苦,朝廷视民生于不顾,一意孤行,这朝中,不乏有忠贞之士,对此大为反感,只是他们身处高位,不宜出面,老夫不同,老夫位卑,只好舍得一身剐,为百姓们呼号几声了。”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甚至有人痛心地道:“是啊,这一次征安南,南直隶乡间大量的壮力被征发,田地荒芜,百姓苦不堪言。”

  又有人道:“幸好此番侥幸胜了,倘若不胜,岂不成了隋炀帝征高句丽?”

  朱棣在人群之中,听到隋炀帝三个字,顿时勃然大怒,他虎目似要喷出火来。

  不过朱棣此时倒还算冷静,并没有发作,依旧冷眼旁观着。

  张安世是一直注意着朱棣的,很识趣的,站得离朱棣远了一些,免使这位朱老四突然暴起,溅得他这个无辜者一身的血。

  朱勇和张軏似有感应般,一见大哥如此,竟也不约而同地随张安世稍稍挪步。

  只有丘松还挺着肚子,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热闹’,一头雾水。

  此时,便又见有人道:“陈先生,可听闻此番供应军需的乃是商行,也是那商行的四卫一营杀入了安南……听闻……还挣了不少钱粮。”

  陈继不听这个倒也罢了,一听这个,顿时勃然大怒的样子。

  陈继一脸怒色,冷哼道:“哼,我所忧虑的,正是如此啊。那商行的钱粮,是从何而来呢?还不是取之民脂民膏?他们控制了渡船,兜售宅邸,还卖什么八股笔谈,这些银子……有一样是干净的吗?”

  陈继痛心疾首地接着道:“若只是寻常的商行倒也罢了,偏偏这商行背后,却有不少大明当朝的权奸。这些权奸……他们鱼肉百姓,视一切为他们牟利的工具,如今……还窃据了安南,用我大明军民的血肉,鱼肉这安南的百姓。”

  顿了顿,陈继又道:“礼之防乱,犹堤坝防水,而这些人……却贪图利益,视礼仪廉耻为无物,今日开了这个头,将来必然礼崩乐坏。”

  “今日他们想要取的是安南,明日……他们岂不还要去倭国、天竺逞凶?”

  众人暗暗点头。

  又听陈继道:“若大明只一味地纵容商行耀武扬威,效那秦始皇和汉武之事,到时……必然民生凋敝,百姓疲弱,礼崩乐坏……这是取祸之道,当初建文朝的时候……”

  他突然提到了建文朝。

  一下子的,朱棣的眼眸突然掠过了一丝精厉。

  实际上,朱棣也不是完全不够大度,只要你别在朕面前骂朕就成了,至于你们读书人私下里的阴阳怪气,他朱棣听了不少,却也知道,一味的杀戮,是堵不住这些人口的,只当没有听见便罢。

  可建文是极敏感的时期,一旦提及,难免让朱棣警惕。

  而那空空和尚……也不由得一愣。

  只见陈继道:“建文朝时,我有幸能与黄子澄、方孝孺、齐泰这些贤者们相见,聆听他们的教诲,他们认为……国家的太平之道,在于仁政!”

  看着所有人都认真地听着他说话,他满意极了,继续侃侃而谈道:“何谓仁政?与民休息,轻徭役,免赋税,朝廷擢升贤良者入朝为官,让仁厚的君子们去主掌各部的事宜,这太平盛世,也就为期不远了。”

  黄子澄……齐泰……方孝孺……

  这三人,在读书人中的名声极好。

  可对朱棣而言,方孝孺这个腐儒且不说,而黄子澄和齐泰,却是当初怂恿建文削藩的主力。

  这二人强力削藩,当初朱棣靖难,口称要诛杀建文皇帝身边的奸臣,这所谓的奸臣,其实就是齐泰和黄子澄。

  朱棣登基之后,杀死黄子澄等人。

  当然,这也引起了读书人们广泛的同情,读书人口耳相传,说黄子澄等人也被诛十族。

  这显然也是有出入的,且不说诛杀十族,包括了父母兄弟,还有各种远亲和近邻、师生、同窗、同年,若真要杀,只怕杀个几万人都不止。

  可实际上,正德年间,还有黄子澄的子孙高中进士的记录。

  连直系子孙都可以逃过杀戮,更遑论是所谓的’十族’了。

  陈继一提到黄子澄等人,众人无不露出了怀念之色。

  这陈继极聪明,只提黄子澄等人乃是名臣,是真正的心怀天下,爱护百姓,但是决口不提更为敏感的建文皇帝,因为提建文皇帝,就相当于是谋反了。

  可若只说建文的臣子们都是君子,某种程度上,也是阴阳怪气地说,当初建文皇帝乃是仁君,是自有明以来,最圣明的天子。

  朱棣就算再傻,也能听出这弦外之音。

  他心中的怒气自是更盛,突觉得自己的心口堵得慌,额上的青筋曝出,攥着拳头,咬唇不语,脸色难看至极。

  除此之外,他眼角的余光,杀气腾腾地掠过了远处那空空和尚的身影。

  这时,又听陈继道:“近来的事,你们可有听闻吗?这商行,竟四处放贷,多少无知百姓,上了他们的当……向他们告贷。现在南直隶的许多州县,都已经群情汹汹了,哎……那商行……实乃万恶之源……”

  说到此处,不少读书人竟都哗然起来。

  自然是骂声不绝。

  便有人道:“陈公说的是……说的是啊……我见许多百姓,都去钱庄借银……这……又可得多少民脂民膏啊……”

  陈继微笑道:“老夫有些话……实在不吐不快,老夫当初忝为兵部右侍郎时,尚且敢仗义执言,今日已成了布衣,闲云野鹤,有些话若是不说出来,实在……心口堵得慌。”

  “我大明才数十年,竟已有如此诸多败象,实在让人寝食难安,敢问诸公,若是建文朝时,黄相公和齐相公,可会出此恶政吗?”

  于是立即纷纷有人道:“断然不会!”

  “那时真是众正盈朝,一派新气象……可惜了……”

  更有人低声道:“建文天子若在,何至百姓凄惨至此!”

  人就是如此,从前不敢说的话,可到了人凑在一起的时候,就开始敢说出来了。

  陈继说罢,微微一笑,此时他已名满天下,眼看这些人对自己钦佩,对自己的认同,自己已隐隐在士林之中,成为了冉冉兴起的耀眼之星,因而他不免更加的飘飘然起来。

  说起来,刚丢了官位的时候,的确难受。可现在看着所有人那敬重的目光,做官又有什么好呢?能像现在这样,人人争颂,到了哪里,无论是尚书,还是侍郎,都要对他客客气气吗?

  他如今去哪一个州府,当地的父母官,不要礼敬有加?甚至将来的史书里,说不准也有他的一席之地呢!

  他正得意的时候。

  却不知角落里,朱棣已是涌现出了无穷的杀意。

  朱棣的脾气本就糟糕,如今听到这些议论,虽然这陈继已避开了所有的敏感点,可他却像钩子一样,一点点的勾出了许多读书人脱口说出对当朝皇帝恶意的话。

  耳边,嗡嗡的响起有人低声道:“建文天子当初实行仁政,优容文士,宽刑省狱,减轻赋税,真是大仁之主啊。”

  “我每每思那建文……都不禁垂泪,也只有陈公敢如此直言,平日里我等谁敢多言此事。”

  “如今,建文生死不知。却不知此等仁君……迄今何处……”

  “十之八九已被杀戮了,呜呼……”

  朱棣的脸已涨红得像猪肝一般,他下意识地回头……却发现带来的所有人,都已躲去了墙角。

  连徐辉祖都没有免俗。

  却就在此时……突然有人道:“黄子澄、齐泰……当诛!”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下子成了这茶肆里的不谐之音。

  许多读书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地怒视着那声源的方向。

  却见一个穿着旧僧衣的和尚,这时义愤填膺地站了出来。

  “你这和尚,怎敢妄议……先贤?”

  “哪里来的秃驴,胡说八道什么!”

  陈继见一个和尚冒出来,非但不怒,反而心下一喜。

  有一个靶子,就再好不过了,他毕竟是进士出身,怎么会怕一个小小的和尚呢?

  故而陈继镇定自若地道:“你何出此言?”

  “黄子澄和齐泰二人,怂恿建文诛杀自己的骨肉叔伯,所谓的仁政,更是天大的笑话,他优容文士,可这些文士,又如何呢?”

  说着,和尚又上前了一步。

  随着和尚靠近,陈继鬼使神差地觉得眼前这和尚有些眼熟,可是……到底是谁,或是在哪里见过,他却一时想不起来。

  听说优容文士,居然都要被这和尚饶舌,陈继顾不得那点熟悉感,大怒道:“你一和尚,胡说什么?”

  空空和尚此时……胸膛里只觉得有一团火。

  一切……他都想明白了。

  就正因为这些,他才失了天下。

  这内心的不甘,还有数年来的委屈,如今交缠一起,他有一种醍醐灌顶之后,却又满腔的愤慨。

  他不理会陈继,却是道:“所谓的文士……难道就是君子吗?若是君子……为何……建文朝面对皇帝四叔的兵马,却一溃再溃,支持朝廷的人心在何处?建文在的时候,百姓们何时有过好日子?贫僧在化缘的时候,听闻有大量的百姓,都是在建文朝的时候,失去的土地。他们的土地……去了何处?”

  不等陈继辩驳,空空继续愤怒地道:“所谓的轻徭役和赋税,更是可笑!战争四起,四处都是烽火狼烟,却还在轻赋税,而那些赋税……百姓又有几个得利?而没有了这些赋税,朝廷为了动兵,又不得不四处筹措钱粮,这些钱粮却都压在了寻常的百姓身上。”

  “那建文,便是天下一等一的昏君,似这样的傻瓜,却被黄子澄和齐泰这样的人愚弄,失去了赋税,失去了寻常百姓的人心,所得来的是什么呢?不过是一群读书人……津津乐道的好名声罢了。”

  陈继脸色一变。

  许多读书人也愤慨起来,一个个都瞪视着他。

  “你这和尚,不要妖言惑众。你没有资格诽谤黄公和齐公。”

  刚刚还满眼火焰的朱棣,此时却是有点怔住了,说不觉得意外是假的。

  他怔怔地看着空空,此时此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天下是什么样子,难道你们不知道吗?”空空厉声大喝着:“你们口口声声说什么百姓疾苦,这天下真正百姓,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可有一人……知道?”

  陈继被和尚的气势吓住了。

  因为他发现这和尚像是疯了一般,压根就不理会别人的谩骂。

  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此时只是怒视着陈继,步步紧逼道:“你们眼里不见百姓,却还奢谈什么百姓疾苦,难道不觉得可笑吗?你们若想知道百姓疾苦,何不回家问问你们家里的人,将自己的田给佃户们租种时,你们要他们缴的是多少佃租?”

  “这……”

  说实话……能坐在这里的人……家里都有地。

  而佃租,是根本不能谈的事,谈出来,就难免俗气了。

  挣钱这种事,和读书人没关系,当然有家里的管事来料理。

  空空和尚接着道:“那贫僧再来问你们,今年大灾,你们借出去的钱粮,又要多少利息?陈继……你家乃永丰县的望族,你会不知吗?”

  陈继心下一凛。

  这和尚如何知道他是广丰的望族?

  空空和尚露出不屑之色,却没有打算停下来,口里继续道:“好,那小僧来告诉你吧,你们借出去的钱粮,不只九出十三归,这九出十三归,只是借出去的契书而已,在这十三之上,你们还要加利,今年借一升,来年至少便是两升,若是来年再赊欠,两三年之后,可能要还的就是一斗。”

  “我来问你……你陈继靠着这些养大,供你读书,教你出来做官,你以为……你今日在此可以清闲喝茶,是从哪里来的?不都是靠你这满口仁义的家伙,背地里却是那些男盗女娼的亲族们盘剥民脂民膏而来的?”

  陈继大怒道:“你……你敢辱我?”

  空空和尚更为不屑:“似你这样的人……享受着这些害民带来的财富,却能高坐于此,满口仁义廉耻,还如此心安理得,显你的所谓铮铮铁骨,你不觉得亏心吗?”

  陈继:“……”

  他涨红了脸,气得脑子一片空白,一个小小的和尚,敢这样辱骂他。

  若他还是兵部右侍郎,定要教此人死无葬身之地。

  空空和尚更是讥讽地道:“就你这般的人,还敢骂那商行,那商行所贷出的银子,不过是五厘息而已,和你陈继这样的人相比,可谓是少之又少!多少百姓,今年受灾,无以为继,靠着这贷银,才可勉强为生,才可让自己在今年活下来,到了来年不必卖田卖地,更不必卖儿鬻女。而你呢?就你也配和那商行比较?你也配骂所谓的权奸?”

  空空和尚说到此处,眼泪哗啦啦地落下来,哽咽着道:“恨啊,恨只恨当初建文身边没有像这样的商行,没有张安世那样的人,如若不然,何至今日……”

  “至于黄子澄和齐泰之辈,不过土鸡瓦狗,和你陈继一般,也只晓得作驴鸣犬吠般的文章,只晓得口里念叨所谓仁义道德,却一无用处,于天下百姓,更有大害。你陈继……更是连狗都不如,在此坐而论道,狺狺狂吠,还自以为自己有几分本事,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这一下子………当真将许多读书人都骂了。

  这些读书人……一个个愤怒起来,他们口里叫骂不绝。

  陈继更是难堪到了极点,破口大骂道:“你是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僧人,也敢在老夫面前狂吠!你……你……来人……去请应天府的人来,我与应天府的人相熟,非要教这僧人下狱治罪不可。”

  空空僧人却是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笑过之后,他像疯了一般,怒视着陈继道:“你在此说人长短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有人要治你的罪?如今你被人痛斥,便晓得要显威风吗?”

  角落里的朱棣,脸色稍稍缓和,而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一切。

  只见陈继暴怒道:“你这等狂僧……不过是念几本经书,也敢在此饶舌,你是什么东西?”

  空空僧人突然面色一沉,他凝视着陈继,突然摆出了一股说不清的威仪来。

  有的人,生来便有无穷的富贵,生来就有满身的贵气,那种威仪经年累月的培养,却是一般人所没有的。

  空空和尚一字一句地道:“小僧是什么东西?呵……小僧朱允炆是也!”

  此言一出。

  茶肆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落针可闻。

  所有的读书人……都是一愣。

  不过很快,有人大呼:“大胆,你也敢冒称建文?”

  “这僧人疯了,竟不怕掉脑袋。”

  可空空和尚,对此充耳不闻,而是上前一步,对这陈继冷声道:“陈继……建文元年,崇文殿筳讲,那时你也在那里,你只是侍读,负责协助方孝孺讲授《唐纪三十四》,你可还记得吗?”

  陈继猛然之间……似乎想到了一点什么。

  而朱允炆的这番话,却让所有读书人都目瞪口呆。

  突然之间,有人开始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宫廷中的事,绝不是寻常人可以脱口而出的。

  空空和尚又走前一步,看着已开始脸色变化的陈继,继续道:“建文一年春,你与礼部尚书、鸿胪寺卿等联名俱奏,要求恢复一月三讲,小僧时但是朱批曰可,而且还对你大加赞赏,下旨嘉许,这些……你难道忘了吗?”

  陈继陡然之间,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经软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空空和尚,难怪此人眼熟……现在……他想起来了。

  当初他可能只是筳讲的时候,看过朱允炆几眼,而如今……这朱允炆就在眼前……

  他如遭雷击一般,睁大着眼睛,失魂落魄地道:“陛……陛……”

  朱允炆微笑道:“我哪里还是陛下,不过是方外之人。倒是你,依旧还没有变化,还是那样满口都是仗义执言,只可惜……黄子澄和齐泰,还有方孝孺,都死了,你这当初他们身边的跳梁小丑,却还甚嚣尘上,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教人叹息。”

  陈继错愕,他已来不及有其他的反应了。

  无数的念头纷沓而至。

  而其他的读书人……再没有人敢谩骂。

  只是觉得眼前……好像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滑稽。

  朱允炆接着道:“像你这样的人,没有和他们一起被诛杀,也是一件遗憾的事啊!小僧若是当初能醒悟,又怎么会被蒙蔽了心智,信任你们这样的人呢?哎……小僧真是不肖啊,正因为轻信了你们,才致有今日,眼见你这般的小丑,还在此呱噪,竟还是无法忍受,犯下如此嗔戒,实在不该。”

  他的话,是刻薄到了极点。

  陈继磕磕巴巴,只觉得魂飞魄散一般,此时竟没有任何反驳之力,只喃喃道:“你这是一派胡………是……是……”

  朱允炆道:“你可知道,小僧今日见了你,虽说了这么多,却有一件事……藏在心底,只遗憾着,不能想干而不可得吗?”

  陈继的心是彻底乱了,下意识地道:“何……何事……”

  朱允炆猛地张眸,眼里掠过了一丝凌厉之色。

  “小僧想……”

  他顿了顿,突然爆发出了无穷的怒意:“入你娘!”

  话音落下,僧衣之下的人,突然暴起,抬腿,直接朝陈继的下肢狠狠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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