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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不一样的使节


大明嘉靖七年年底的这次京师保卫战,可说是毫无技术含量可言。

        或者说,无论是在前线治军的杨一清,还是被临时委命为兵部尚书的张璁,都没见过这么让人崩溃的场面……敌人的队伍可以平推着往前走,无论大明将士的盔甲有多厚,盾牌有多重,都架不住对面强大的炮火覆盖。

        即便到了中距离作战,对面横扫一大片的各种机枪和步枪射出的子弹如狂风骤雨般袭来,让大明一方完全无法招架。

        随着东直门被敌人的炮火直接炸开,城内守军都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

        不过随即攻城一方选择了回撤,并重新在城外集结,并没有连夜攻城的打算,但以六个方阵把京师各城门给困住,没采取什么围三阕一的战术,就是堵住所有出逃的线路,在守军火炮射程外驻扎下来。

        好像对面没心思把大明京城一次性攻取。

        “杨阁老……”

        张璁灰头土脸出现在东直门内。

        城门已被敌军直射炮火给轰碎,城中军民冒着极大的危险,把从附近民居拆来的门板拼凑起来,重新搞了扇大门,似乎是想以此表明,大明京师并没有被攻破,城门仍在。

        杨一清坐在距离城墙十多米处一户民宅的屋檐下,屁股下是一张长条木凳,面前的八仙桌上摆放着侍卫为他准备的饭食,但他却没心思吃饭。

        当他闻声抬起头来,看到来人是张璁时,在周边火把映照下,脸色凝重,扬了扬下巴,问道:“你没有随同陛下出城吗?”

        “出不去了!”

        张璁苦着脸回道,“城门外的情况不比这边好太多……西直门外,冲出去的骑兵十有八九都死了,剩下的都狼狈逃了回来……对面的火器太勐了。”

        杨一清指了指破损的东直门,摇头道:“实在弄不明白,敌人到底要干什么,明明有一举攻破我大明京师城防的实力,却始终不发起进攻,这是要折磨我城中军民?”

        张璁问道:“派去接洽外夷的使节可有回禀?”

        “没有!”

        杨一清摇摇头,脸上厉色一闪而过:“不过我这边倒是有南方八百里加急,说是对方舰船上有我大明将士身影,进攻南京时,竟有大明将士引路。”

        “啊?杨阁老这话是何意?”

        张璁一听非常惊讶。

        照理说来犯之敌,抓几个大明士兵或百姓当向导没什么好稀奇的,但杨一清的意思分明不是说这个。

        杨一清道:“大明出海那些将士,一去数年,他们出海后到底做了什么,你有了解吗?”

        “朱……朱敬道?”

        张璁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杨一清站起身来,一脸愤慨:“如果城外的贼寇原本是我大明将士,此举等同于叛乱,还有那朱敬道……他对我大明各处守备情况非常清楚,若是他做了乱臣贼子,大明危矣!”

        张璁苦笑不已。

        说什么大明危矣,现在京城城门都被攻陷,各处勤王兵马没有一路能杀过来,城内军民早就人心惶惶,现在是想逃却逃不掉。

        张璁道:“狄夷分明都是爪哇野人,不通大明语言,如何能说就是朱敬道的责任?就凭他带出去的几千卫所兵?杨阁老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

        张璁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件事,心里边也在想,如果真是朱浩还是好事,大不了改朝换代,而不用担心华夏文明被外夷所灭。

        现在朝廷上下普遍的观点是,大明从蒙元外夷手上把华夏正统给抢了回来,现在很可能又要葬送掉,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城内百姓也十分担心对方会直接屠城。

        杨一清道:“今夜战事已休止,但估计明日一早贼寇就要攻城,而且怎么都守不住……为人臣子,为大义而殉节,老夫无怨无悔……秉用,你现在是要出使城外敌营,还是留在城中?”

        “这……”

        张璁不由皱眉。

        我又没有奉皇命出使谈判,你杨一清出言为何如此突兀?

        “出城去吧!”

        杨一清看着张璁,脸上闪过一抹厉色,道:“节杖已为你备好,你只管去便是……否则便是临阵退缩,有意扰乱我军心士气,其罪当诛!你自己掂量一下吧!”

        “你!”

        张璁这才知道,杨一清不是在跟他商议,而是下命令。

        张璁虽贵为兵部尚书,但他看到周围那些将士的眼神,一个个凶神恶煞,满身杀气,他就知道,可能是自己先前劝说皇帝逃走,后又助纣为虐诛杀了兵部尚书王时中,彻底惹恼了前线将士。

        我们在前面出生入死,以生命为代价死守京城,结果你却劝皇帝逃走?

        意思就是我们该死呗?

        现在城门都被贼人攻陷,如果对方来日还要攻打,京师很可能守不住,但也有可能是对方底蕴不足,想借助眼前的优势局面跟大明谈判,或许朝廷交出一些好处,他们就可以撤退呢?

        但这需要有人前去敌营出使。

        “杨阁老,你是想犯上作乱吗?陛下没有让任何人,出城与狄夷谈判。”张璁不敢发作,只能低声下气说话。

        同时也是为了避免被旁人听到,让形势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杨一清冷冰冰地道:“秉用,老夫所做一切全能是为大明江山社稷考虑……这恐怕已是大明最后的机会,你不去也得去,否则将士们不会答应!你以为现在去请示陛下,时间来得及吗?”

        杨一清就差说,你现在能不能找到皇帝在哪儿都另说。

        张璁眼见有人给他送来出使的节杖,心中气恼至极,却有兵士立在他身后,大概要架着他出城当使节,他一把将节杖接了过来,转过身,愤然往城门口方向去了。

        ……

        ……

        战事暂时平息。

        躲在皇宫内苑的朱四,此时正守着陈皇后,尽量保持镇定,而装载着金银珠宝和值钱东西的马车早就已经收拾妥当,只要前线探查清楚,他可以随时踏上南下逃亡的路程。

        “陛下……”

        张左急匆匆而来。

        朱四急忙起身询问:“怎么样?城南有缺口吗?百姓怎么样了?”

        张左道:“没有……城门没打开,城外全都是贼寇,另外杨阁老已下令,让各城门加强戒备,一旦有开城门献降者,格杀勿论。还有……城外炮火已经停息下来,似乎贼寇……今晚不攻城了。”

        “不攻了?”

        朱四一脸迷惑。

        朕这边都在等待城破后,趁乱逃出去,结果你们说不攻就不攻了?

        张左继续道:“杨阁老派兵部张尚书出城,说是要去跟贼寇谈判斡旋。”

        “谁给他的权力?”

        朱四怒从心头起。

        他这个皇帝没下旨,杨一清却代天子行事?

        张左一脸为难之色:“陛下,如今这境况,还要指望杨阁老率军守城,先前一战好歹把城门口给守住了,虽然东直门已被炸没了,但临时已做了修补。若此时……不遵照杨阁老的意思办事,只怕……大明江山社稷危矣……”

        朱四恼火道:“如果不听他的话,他会先把朕杀了,是吗?难道他想当皇帝不成?”

        张左摇头苦笑。

        这时候杨一清再蠢,也不可能萌生当皇帝的想法。

        大敌当前,难道现在不是放下一切矛盾、一致对外的时候?就算杨一清所用方法有些偏激,但大抵还是在为朱四这个皇帝考虑。

        朱四问道:“城外贼寇为何不攻城?他们是要撤兵吗?”

        “回陛下,敌人并未有撤兵的迹象。”

        张左也觉得纳闷儿,低声分析道,“陛下,眼前的情形有些像南京那边,爪哇人攻破城门和城墙后也都不进城,似乎忌惮在大明城池内展开激烈的巷战,或许他们……用兵方面有何忌讳。”

        朱四闭上眼,一脸苦恼之色:“只能如此期冀了!派张璁去敌营也好,探探虚实吧,如果敌人能撤兵,朕愿意赐予他们金银珠宝和美女,他们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张左很想问,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非要在敌人杀到京城城下时,才想到要拿出大明半壁江山的国力交换你的皇位?

        ……

        ……

        张璁出城,只带了两个随从。

        为了不让对方误会,张璁身旁两人都举着火把,将周围照亮,以让对面确定他们没有什么威胁。

        最后张璁得以一路进到朱浩所在的军营。

        但朱浩不会亲自出来见张璁,张璁进了军营后,发现营地内果然都是一群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土着,他们看上去皮肤颜色要比明人深一些,心里琢磨这群看起来就很落后的外夷,怎么拥有那么先进的火器?

        难道真是朱浩带给他们的?

        “张尚书是吗?请吧。”

        一个土着出现在张璁面前,嘴里满口流利的华夏语言,张璁抬头打量他一眼,很想问,你们怎么认识我的?

        但见对方客气,也就跟随进入到营帐内。

        帐内立着一个看上去皮肤白一些的男子,此人一身银甲,看样式就知道是大明的人。

        “你是谁?”

        张璁厉声喝问。

        对方道:“张尚书,我叫关敬,大明出征海外的将领,你不认识我了?”

        “你……乱臣贼子!”

        张璁并不知道关敬是谁,但大概料想跟朱浩派出第一批出海的人有关,“朱敬道在何处?让他出来见我!”

        关敬一脸严肃:“我想你还不明白现在的处境,其实只需要我先生一道命令,一个时辰内大明京师就会被夷为平地。”

        “你……”

        张璁本想怒斥对方一番,以彰显出自己使臣的气节,说不定能名垂青史。

        但他随即意识到,周围除了关敬外,都是一群爪哇国的土着,他带来的两个随从都没被允许进入这儿,就算他骂得再狠,谁会听到呢?

        而以他投机主义的性格,明知送死的局面,怎会自己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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