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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乡试第一场


  入场后,就要耐心等候第二天考试了。

  在这样一个很不舒服的环境中睡觉,对考生的身心都是一种极大的煎熬,半夜朱浩听到隔壁号舍传来剧烈的咳嗽声,良久都未停歇,吵得人心烦意乱,无法入眠。

  因为考试尚未开始,晚上连个巡场的人都没有,要去茅房也随意,外边不时有脚步声传来,但没有凑一块儿说话的,都怕因为自己喧哗而招来巡场之人,被取消考试资格。

  如此一直持续到天蒙蒙亮,整晚下来朱浩拢共也没睡上两个时辰。

  此时外面传来敲锣声。

  考试终于正式开始,到了放题的时候。

  考棚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考生不会有什么梳洗时间,巡场官兵直接就把第一场考试的试卷送了进来,这样你在号舍里边是吃饭或是继续睡觉,没人管你,只要你别影响到别的考生就行。

  就算你在里面连睡三天,或者第二场不来,都是你的自由……谁管得着?

  天色未完全亮开。

  朱浩拿到试卷,也就刚刚能看清楚上面的字,想以这种光线写文章,根本就做不到。

  本来可以点蜡烛照明……但蜡烛这东西,一场考试就给一根,未来还有两个晚上需要用到,节省才是王道。

  看清楚题目,对朱浩来说就足够了。

  可以在脑子里琢磨题目。

  第一场考试,三篇四书文。

  三道题,自己切中二。

  朱浩心想,果然蝴蝶效应开始发挥作用,正德十一年乡试三道题全中,这次只中二,看来来年会试题目是否还是历史上的题目,那就难说了。

  第一道《论语》题:“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

  真是千古名句!

  《三字经》扛把子一般的句子,任何刚启蒙的孩子,甚至字还不认识呢,“性相近习相远”便知晓了。

  这也是朱浩三道题中唯一没有切中的题目。

  第二题《孟子》题:“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员: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

  这是一个断句,相当于截搭题中变种,连前面“孟子曰”这几个字都没有,其实孟子的这句话还有后半句的。

  从题目到题型,这道题可说是完全被朱浩押中,也不能称之为押题,根本就是历史上这一届的湖广乡试题目。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是讲规矩和规范,至于讲尧舜之道的仁政,只是在论述规矩的重要性,这里并不是主要论点。

  第三题《大学》题:“《康诰》曰:克明德。《太甲》曰:顾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

  这道题比较工整,论的是“明德”的重要性,就是所谓的光明的道德,不但要颂扬,还要自明其意,并化为己用……这算是科举考试中最基础的论述方向。

  毕竟儒家经典中最经常论述的内容,就是仁义礼智信,而这些几乎都可以包涵在个人品德修养中。

  有人或可以说儒家文化中带着假仁假义的东西,但实际上儒家还是颂扬这些高贵品德的,若有人学不来真正的品德却只从中体会出假仁假义,那只能说你领悟不到圣人之言的真谛,学问不到家。

  当然也可以说人类在品格方面,越缺什么越强调什么,儒家这种只强调道德规范的方式,带来了社会中假道学的存在。

  总之人品德的高低,不是靠某种学问来支撑,还是要看个人的经历和修养,有时讲穷山恶水出刁民,也是因为人类最基本的诉求是生存,在违背生存这个前提下,想把人栽培成道德先锋,那是不现实的。

  ……

  ……

  三中二。

  朱浩现在开始为不知道在哪个考棚考试的孙孺发愁。

  这样一个难以成就大事的徒弟,就算有两篇文章可以套用师傅给你写的文章,但仅仅是第一题,就可能让你榜上无名。

  第一场三篇四书文,几乎就决定了乡试成绩的高低。

  第一题乃重中之重,这道题目看起来很简单,但毕竟朱浩没有提前研究过,其字面意思是,孔子说:“人的本性是相近的,由于习染不同才相互有了差别。”

  《论语章句集注》释意:“此所谓性,兼气质而言者也。气质之性,固有美恶之不同矣。然以其初而言,则皆不甚相远也。但习于善则善,习于恶则恶,于是始相远耳。程子曰:‘此言气质之性。非言性之本也。若言其本,则性即是理,理无不善,孟子之言性善是也。何相近之有哉?’”

  有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意思,所以说四书五经中,大多数的文章和句子都是可以找到通义的内容,尤其是孔孟两大圣人说的话,完全可以拿不同的句子来论述,结果基本都一样。

  在圣人经历中,也能找到很多相关的例子,无法一一细说。

  论述方向,就是向善人学善,不能近恶,并以本性之善面对世间一切之恶,不靠言论之善来死撑,相当于不能说一套做一套,嘴上表现出来的善并不是善……

  ……

  ……

  时间还早。

  太阳出来好一会儿了,朱浩依然没有动笔。

  这么大一座好似监狱般的考场,对朱浩而言,写三篇四书文,别说三天,三个时辰都多余,但问题是你不可能提前交卷出去,必须待够时间。

  如此一来,保持好心态,比及早完成文章更为重要。

  写完了也是无所事事,等回头发现文章中犯了忌讳,或是后面试卷被弄脏,估计在号舍内想死的心都有了。

  所以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到了第三天早晨把三篇文章一气呵成写出来,交卷离场,回去享受一天的自由,再回来遭罪……

  至于后两题。

  朱浩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去研究,毕竟一早就详细推敲过,就此论述过不少文章,从中挑选出方向正确的,送了孙孺一篇……

  往外看了看。

  并没有见到巡场的人。

  大概是连巡场的人都不怕考生作弊。

  最大的问题在于,乡试通过的难度非常大,若是想替考或是交头接耳,意义不大,谁敢保证隔壁那位就能在几千人中脱颖而出?人家有本事考取举人,为啥还要跟你交头接耳帮你写文章?

  都已经到了考乡试的地步,难道圣人之言你还能看不懂意思?一个个考生眼高于顶,用得着别人来提醒?

  至于替考……基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考乡试找替考,怎么也要寻个举人或是进士帮忙吧?

  还得体貌相近……你给人家多少钱,一个举人或进士能冒着声名狼藉的风险来为你替考?而且毫不夸张的说,就算真找来了举人或者进士考试,他以前能顺利通过,这次乡试未必却能成功。

  乡试就是这么神奇的考试,虽然都是写文章,写的还是议论文,或许他论别的圣人之言有见地,能通过考试,但每次考试题目都不一样,他怎么能保证这次论得恰到好处?

  而且每次阅卷官都不同……

  你辞藻再华丽,在科举场上也是徒劳……

  虽然说要的就是你观点犀利,准确无误,但不是每个人都对儒家典籍中的每个论点都有独到的见地,几千人中挑选几十人……没点真本事可不行。

  ……

  ……

  考试第一天。

  朱浩看到巡场之人路过他号舍的次数不过三回,这么说来巡场之人也是随便应付了事。

  本来朱浩以为童生考三场考试,监督已经算是宽松,但相比于乡试,那三场好像还严格了不少,至少每个考棚内有巡场的官差,而在乡试中考棚门基本都上了锁,偶尔看到有人进来走走看看,转上那么一圈都很稀罕。

  这也恰恰证明乡试难考。

  到了下午,朱浩才开始尝试写第一篇文章,不过只是写在草稿纸上。

  天气闷热,朱浩只能穿着单衣考试,在这样一个密闭环境中,有种让人喘不过气的窒息感,一点风都没有,感觉呼吸的空气都是灼热的,这时候若是能有一块冰放在面前……

  就在朱浩想好事时,远处传来叫骂声:“谁他娘的在号舍里拉屎?熏死人了,知道吗?”

  “呵呵呵……”

  周围马上有哄笑声响起。

  这就涉及另外一个问题,若是没人来巡场,要去茅厕大号,都没法进行申请,最后无奈之下就只能在自己的尿桶里解决大号,自己倒是爽快了,但隔壁考生可就倒了大霉。

  有一些考生非常容易在考试时紧张,跑肚拉稀常有,再加上这么热的天,吃点东西坏肚子乃是常见的事情。

  如此一来,考棚内的环境越发恶劣。

  好在事情没有发生在朱浩周围的号舍,不然他也要承受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估计晚上睡觉都睡不清闲。

  一点小小的插曲之后,后续再无声响。

  考生都在闷头答题,若不知情的,还以为周遭没人。

  到日落时,天色转阴,终于有了一丝凉风,让人身心舒畅,心情也一下子好了许多。

  朱浩吃了进考场后的第一顿饭,不过是将昨天带进来的豌豆糕吃了两块,又吃了几片油卤豆腐干,喝了点水……进考场一整天后,第一次小解。

  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个苦行僧。

  只求三场考试能早点结束,不再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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