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防人之心不可无

僧人不以为然地说道：“那不然呢？众生平等嘛，主持咋啦？寺里面穷得不行啦，几万张嘴等着吃，唉……日子不好混呢，小施主，既然你是去念悲寺，我也是要回寺里，不如同行吧。”

苏显仙欣然点头同意，说道：“那当然好，大法师，万古大陆与西凉交好，你觉得这一次北苍与西凉一战会是何结局？”

僧人举起乌黑的巨钵却没有喝酒，而是冲着苏显仙扬了扬，苏显仙连忙拿起酒碗与僧人对撞了一下，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喝了一大口酒。

名字叫李多多的僧人酒量好，饭量也大，那一根肉干如果换成是苏显仙吃的话会吃到撑，但是僧人吃完了一根意犹未尽，苏显仙也没等僧人开口便又拿出一根递了过去。

僧人脸皮也足够厚，吃着喝着还故作指点江山状，说道：“北苍的实力毋庸置疑，当年与万古大陆一战，没有人觉得北苍会赢，当年苏别在凯旋而归时曾经说过，北苍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可以赢，而北苍就是抓住了那百分之一的机会，西凉与北苍也打了很多年了，西凉没赢过，但是西凉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谁敢说西凉不会成为当年的北苍，北苍又不会成为当年的万古大陆。”

苏显仙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说道：“大法师见解独到，西凉战力没有看上去那么不堪，我分析过最近二十几年来北苍与西凉的战绩，从最初西凉每次进攻必遭大败，到后来越打损失越小，到三年前的那一次，西凉与北苍的战损就已经持平了，也就是说西凉对北苍的战略越来越熟悉，北苍的战力还是那么强，但西凉的战力却有了巨大的进步。”

僧人有点刮目相看，正了正身子，说道：“小施主可以看到这一层很难得啊？如今北苍人都觉得北苍帝国无比强大，是战无不胜的，这话要是在北苍大陆说出来，怕是你要被人用唾沫给淹死了。”

苏显仙叹了口气，其实他内心对于北苍还是非常有信心的，只不过一路从北苍走到西凉又到了万古大陆，在看到了北苍内部的腐败之后有一种无力感。

北苍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数十年来的安逸造成的，北苍官场的黑暗已经令人触目惊心，而这样的问题不是皇室换一种治政方法就能解决的，这和一棵大树连根也开始腐烂的时候就已经很难再救得话是一个道理。

不过好在征西军和征北军的战力依然强横，这也是北苍唯一的底气，周玉因为是皇帝的亲兄弟所以没有受到北苍崇文抑武的影响，征西军大将军第五豪杰因为战功彪炳又是第五征的儿子所以也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北苍需要像第五豪杰这样的猛将守住西凉边境。

当然北苍皇室真正忌惮的还是第五家族在整个北宁郡的影响力，第五家族虽然不是北苍三大家族之一，但是单论在北宁郡的影响力却是独一无二的。

第五家族除了第五豪杰之外还有很多族人在军中效力，甚至有一些在章尾山也是比较重要的人物。

而章尾山才是北苍帝国屹立不倒的基石和靠山，这也是北苍帝国当年敢于攻打万古大陆的原因。

苏显仙与第五豪杰有过一次针对战局的闲聊，第五豪杰说北苍和西凉之间的战争是北苍输不起的一场战争，只要西凉有一支超过五万人的大军越过落隐山脉，就可以一路势如破竹将整个北苍吞并。

但西凉不怕输，西凉就算是败给北苍也没有太大关系，西凉最多就是退回落隐山脉以西，北苍再强大也不敢越过沙漠在戈壁和草原上与西凉死战。

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第五豪杰说过，如果是先帝未死，由先帝继续征战天下，那么如今的万古大陆就已经成为北苍大陆的一部分了，或许北苍会多出九个大郡。

如果是那样的话，西凉也坚持不了多久，但是很可惜的是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当年天子周起即位之后虽然勤勉执政，但没有先帝胸怀天下的气度和统一整个梵天大陆的野心。

有人说当今皇帝周起不过是享受着先帝留下的基业，以先帝打下的江山和根基就算是推一头猪上皇位也能保持北苍五十年太平盛世。

第五豪杰没有说皇帝不如一头猪，但苏显仙当时感觉到了第五豪杰对皇帝的不满和抱怨。

苏显仙的思绪云游万里，那僧人自顾自地喝着酒吃着肉干，见苏显仙始终低头沉思，便悄悄地把坛子中剩余的酒都倒在了他的巨钵之中。

当苏显仙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僧人已经喝光了钵中酒，僧人笑道：“小施主，不会是真的担心北苍会败给西凉吧？”

苏显仙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北苍就算败也不会影响当初三分天下的格局，北苍还是北苍，只不过会失去对万古大陆的控制罢了，至于西凉，只要万古大陆与西凉之间的通商贸易恢复，西凉也就没有必要劳民伤财地去打仗了。”

僧人有些出神，良久之后摸了摸光头，说道：“也许吧，小施主，老衲突然想起你是姓苏，北苍苏姓可是三大家族之一啊，而且北苍苏姓只有一脉，老衲认为以小施主的学识应该是苏家嫡系后代，如今苏家以上柱国苏别为家主，你的年纪不可能是苏别八子之一，那么你一定是苏别的孙辈或者是重孙辈，你是苏别八个儿子之中哪一位的后代呢？”

苏显仙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不知道，大法师对苏家了解如此之深，想必也会知道苏家有藏暗子的习惯，这是秘密，请恕在下无法告知。”

僧人又习惯性的摸了摸光头，哭笑不得地说道：“既然如此，你在与人通报姓名的时候便不应该说你姓苏，随便说一个便是，你既然说了姓苏又是来自北苍，这很难让人猜不出你的身份啊……”

苏显仙尴尬的笑了笑，其实不是他不想那么做，而是因为他觉得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名字已经少了一个字，如果再把姓也改了岂不是对不起列祖列宗，更对不起自己前世显赫的身份。

僧人吃饱喝足之后便有些懒言，大咧咧的躺到床上，和苏显仙闲聊了没有几句就睡了过去，反倒是让苏显仙有点意犹未尽。

苏显仙独自喝着闷酒，有点心事重重，那僧人又鼾声如雷，无奈之处苏显仙只好退出茅草屋，替僧人关紧木门之后走远了一些坐到了田埂上，县令也跟着蹲坐到他的身旁，在黑夜之中那一双狼眼闪着幽蓝色的光芒。

其实最近苏显仙每到夜里就想睡觉，不是因为困意，而是有一种欲望指引着他进入那个梦，可是在那个梦里他总是愈来愈高，但是就愈是孤寂荒凉，寂寞有如冰冷的西凉长夜一般不愿意苏醒，但是却有一种执念引领着他前进。

在那个梦里，有的时候是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的悲凉，有的时候又能看到那个传说中的仙境，美妙到令人不愿意醒来。

当然苏显仙最怕的还是在梦中看到公孙大圣，有的时候他看到公孙大圣被人折磨的生不如死，他却冷眼旁观，有的时候是他亲手将公孙大圣的头颅割下，苏显仙不敢睡，他不知道下一次在梦里又会遇到什么样的她。

青妖狼把脑袋靠在了苏显仙的腿上，苏显仙伸手抚摸着青妖狼光亮滑顺的皮毛，轻声说道：“县令，其实我很羡慕你们这些妖兽，你们的世界单纯，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法则，而你们就是创造这个法则的主宰。”

县令轻轻哼叽了一声，脑袋在苏显仙的大腿上蹭了蹭，目光看向夜空中的月亮，非常的专注。

这一夜不知为何好像特别的漫长，当苏显仙迎着第一缕阳光吸取天边紫气的时候，那僧人推开木门伸了个懒腰，然后饶有兴致的看着盘膝坐在田埂边的苏显仙。

收取天边紫气不过是片刻之功，当苏显仙起身时，那僧人打了个哈欠，说道：“好久没有睡的这么舒坦了，小施主，看来老衲是抢了你的床让你一夜未睡，抱歉抱歉，不过你们年轻人少睡点也没关系，当年我的师父就告诉过我，每天睡眠时间超过两个半时辰的人都是废物，阿弥陀佛，罪过呀，老衲大概就是当之无愧的大废物了……”

苏显仙回到茅草屋里收拾东西，背起书箱之后对僧人说道：“大法师，既然是同行，我刚好又有两只坐骑，大法师就骑那匹老马好了，就是脚力差了些。”

“无妨，反正也不急，小施主，你我也算有缘人，此行尚有千里之遥，老衲喝了你的好酒吃了美味的肉干，总不能什么也不做，老衲就带着你领略领略万古大陆的风光，距离此处不到一百里就有一城名为百花城，是个好去处，不能错过，阿弥陀佛，一定要去！”

苏显仙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既然这僧人是念悲寺的，那就跟着走便是，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个僧人虽然蹭吃蹭喝，但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无非就是爱占点小便宜，苏显仙家大业大才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

于是，少年骑青妖狼，僧人骑马，两人两骑悠闲上路，苏显仙兴致缺缺，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那僧人倒是满面红光一脸的神清气爽。

“小施主，你要往我们念悲寺送什么东西？是北苍送来的？”

苏显仙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游历西凉时认识了一个朋友，他是西凉天佛寺的行脚武僧，他是替天佛寺送东西到念悲寺，只不过他因为一些原因无法亲自前来，便托付给我，我刚好也没事，也想到念悲寺见见世面，便答应了。”

僧人点了点头赞叹道：“哦？看来小施主还是个言出必行的君子呢，可是小施主，当今世道做好人可难啊……到时候别做了好事反倒被人给害了，阿弥陀佛，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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