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拉鲁拉丝：悲伤的进化

　　天空灰蒙蒙的，小雨下个不停，影化状态的耿鬼在这样的天气里畅通无阻。

　　没花多少时间，苏谦穿过森林，再一次回到了草系精灵培育园里。

　　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这片耿鬼形成的影子，速度骤然放缓，以一种沉重而缓慢的姿态，来到徐成平的身旁。

　　因为不知道凶手有没有离开，苏谦只敢在影子中观察外界的情况。

　　躺在地上的徐成平双目圆睁，嘴巴大张，似乎还在呼喊着什么，嘴角两侧有被雨水淋淡的血迹，整个胸腔看上去被捶扁了许多。

　　没有呼吸，没有动静，起码从外表上来看，大约……确实是死了。

　　以苏谦极为有限的推理能力观察，徐成平穿着一身宽松的短袖和短裤（苏谦见过），这是他在家里休息时候的打扮，这说明这场死斗是预期之外的，来的非常突然。

　　挂在右手手指上的是一瓶药剂，标签是‘高级伤药’（不完全与游戏名相同）。之前猜的没错，他就是冒险，不，应该是殊死来为怪力提供治疗的。

　　至于致命伤，很明显，是在胸口，衣服上面还有三个破洞，直刺入血肉之中。

　　可以想象，某只精灵以巨大的力量一拳锤在徐成平的胸口，将他整个人都掼在地上。

　　再移动几米，苏谦仍然躲在阴影中，观察躺在坑底的怪力。

　　怪力的生命力和防御能力毫无疑问比徐成平高出几个数量级，也正因为如此，它身上的伤势比徐成平也严重太多，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伤口，甚至连手臂都被撕裂了一只。

　　凹陷下去的坑底遍布蜘蛛网般的裂纹，积蓄的雨水和血水顺着这些裂纹不断渗入大地。正因如此，下了一个晚上的雨，坑底的积水也不太深，甚至里面的红褐色都渐渐淡了下去。

　　以苏谦的见识和眼光，实在难以判断怪力身上的致命伤在哪里，它又面对了多少、什么样的对手，只是确定它——确实没救了。

　　战斗发生地点是在培育园后面的这片草地和广场中，可能是徐成平想从这个方向逃往森林，然后被凶手截住了？也可能是他不想连累妻儿和津文镇上的人，所以选择在这里决斗？

　　不对，现在都中午了，如果不连累妻儿，那柳茗和徐桦如果已经逃跑，那这会早就呼叫警察过来了。那他们两个，要么是被凶手绑走了，要么同样遭遇了……

　　看到怪力和徐成平的情况，苏谦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战斗应该在很早已经就结束了，凶手八成不会留下来做埋伏之类的事情。

　　哪怕是耿鬼的形态，苏谦现在都有一种喘不过气来，快要窒息的感觉。

　　甚至在心底，有一个不理智、冲动的声音在苦苦劝说自己——别继续看了，别管他们，也别理小璐了。现在就这样飞走，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没有人，也没有精灵会发现自己来过，将来也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排除杂念，屏住呼吸，保持影化，苏谦表情木然地飘出凹坑，目光望向熟悉的房屋。

　　后门洞开，主宅塌了一半，砖石结构露天裸露着，像是遭遇了地震后的废墟一般。倒是旁边自己出生的小木屋大门打开着，外表看上去完好无损。

　　‘哎，这，这，还是过去看看吧。’

　　飘过小广场，穿过墙壁，还没往废墟中钻，苏谦一眼就见到了坐在水泥地上，身体斜靠着一把椅子的柳茗，苍白的脸蛋上有两道深深的泪痕，空洞的瞳孔中充斥着绝望与愤怒。

　　同样穿着居家服，看上去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和血迹，但是靠的近了，苏谦才发现她的脖子角度有些不自然，似乎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拧断了脖子。

　　但是脖子上又没有明显的指印或者是爪印，这让苏谦不得不联想到一个熟悉的技能——念力。

　　‘超能力者死于超能力吗？这算是什么讽刺的结局。’

　　苏谦的眉头皱起，觉得起码获得了一点点有用的信息——凶手大概有一只超能系精灵？

　　不对，是会念力的精灵。巴大蝶、哥达鸭之类的精灵也都会念力。如果沙狐保护区里的哥达鸭过来，也一样能够制造出这样的行凶效果。

　　在房屋和废墟里找了一圈，苏谦没有发现徐桦和迷你龙。

　　正当以为它们被绑架走了的时候，苏谦飘出半掩着的正门，在外面的土路上，看到了仆倒在泥土中的少年。

　　如同一具被抛弃的人偶，徐桦就那样趴在泥泞的道路上，这条他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的土路，这次却只短短走了不到50米。

　　暗红色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沿着车辙汇聚雨水混合成了一道浅浅的小溪。血已经流干了，现在只能看到鲜血曾经留下过的印记。

　　纯白色纪念球破碎的球壳在不远处，上面依稀可以分辨‘合格’、‘纪念’几个字，但是里面的精灵已经消失不见。

　　靠近以后，苏谦发现，徐桦的致命伤来自背后，看上去像是一道射线从后方直接洞穿了他的心脏，不知道是什么技能。

　　关东巡护员学院有史以来入学考试最高分的考生，准神迷你龙所青睐的训练家，正在逐渐觉醒的超能力者。

　　无论哪一个标签，都预示着他是联盟的未来之星，却就这样死在了家门口，死在了一个乡下小地方。

　　始终没有发现敌人，苏谦终于忍不住从影子中浮了出来，双手在身边颤抖个不停，想要过去扶起徐桦，却又似乎失去了气力，连向前走一步都做不到。

　　上一世，苏谦是一个平凡到极点的普通人。

　　从一所只在当地城市有名的二本院校毕业后，随波逐流地跑到某准一线城市，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新媒体小编，主要工作是写文案，其次也干点剪辑和摄影以及杂务的活。

　　具体来说，就是搜索网络上的时事热点和搞笑段子，然后围绕公司的几个红人人设，写出文案进行内部筛选和PK。通过以后，再拍摄短视频，剪辑后上传抖X、睿站、微X等站点。

　　至于能够稍稍适应战斗，一方面是业余时间和几个朋友参加拳击俱乐部，打着玩儿，既能发泄一下负面情绪，还可以强身健体；另一方面是有在玩每一作的宝可梦游戏。

　　然而，那是一个被保护得很好，非常和平的社会环境，直到转生前，苏谦都从来没有见证过非自然死亡。

　　没有想到第一次遇到，就出现在这个世界自己认识不多的那几人身上。

　　之前所见到的种种，都比不上徐桦的死亡带给苏谦的触动更大。

　　破开蛋壳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徐桦在前面蹲在那儿，准备迎接‘百变怪’的降生。

　　又是这小子的口无遮拦和漫不经心，给自己创造了第一次逃跑的机会。

　　等被揪回培育屋，一人一精灵，两相嫌弃，却又不得不临时将就着凑成了一对拍档。

　　再后来是一起在深灰市竞技场厮混，参加巡护员考核，直到自己再度离开草系精灵培育屋。

　　穿越转生以后，苏谦与徐桦相处的时间才是最长的。

　　双方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训练家和精灵。

　　在双方间的精灵球被去掉以后，用朋友来形容更为合适与恰当。

　　‘这个家伙，虽然是个笨蛋，但他是个好人啊！艹&￥*，到底是谁干的！’

　　回忆与愤怒为苏谦带回了些许力量，让他能够驱动自己的身体。

　　苏谦迈腿向前走了一步，再走一步，终于飘了起来，加速飞到徐桦身边，缓缓落下。

　　耿鬼胖胖的身子飘在半空中，两只爪子搭在徐桦的肩膀，轻轻晃了晃，“口桀！”

　　理所当然的没有反应。

　　雨还在下，苏谦很想把他搬离这里，起码搬到房间里，可以遮风挡雨，不用像现在这样浸泡在泥泞中。

　　但是迅速清醒过来的理智又提醒苏谦，这样可能会破坏案发现场，抹除线索，反而造成警察追凶困难。

　　好歹苏谦也是看过一些刑侦影视剧的，不会侦破案件，但也不想对警察造成阻碍。

　　“呼—呼—呼——”，苏谦艰难而又小心翼翼地松开爪子，重新飞起来，目光转到旁边被打碎的纪念球上。

　　这些碎片他自然也是不敢去碰的，万一上面还留有指纹什么的线索呢？

　　‘没有看到迷你龙，这是它的精灵球，被打碎了，说明是换了一个精灵球。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凶手。’苏谦迅速想到了一种极为可能的事情原由，‘难道凶手是冲着迷你龙来的吗？’

　　普通的百变怪没有人会强抢，但是珍惜的迷你龙，就会有人为它铤而走险。

　　没有强大的实力作为后盾，普通训练家带着迷你龙，就犹如小儿持金过闹市。

　　回想起当时巡护员孙吉让徐桦在13只精灵中选择时，他特别强调了一句‘也可以选择放弃’，而徐桦也在所有精灵球中犹豫不决。

　　难道是他们两个作为土著，都在犹疑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

　　所以一个暗示放弃迷你龙，一个在考虑迷你龙之外的选择？

　　唯有自己这个什么都不知道，只会选强大、珍惜精灵的‘游戏玩家’，毫不犹豫地跳起来，选择了迷你龙。

　　最终，徐桦迁就自己选择了迷你龙。

　　越想越觉得事实大约就是如此了，负罪感和内疚感犹如毒蛇般缠绕上苏谦的心灵。

　　如果当时选择独角犀牛或者凯罗斯，甚至是问问小福蛋，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不对，我不该想这些！”苏谦狠狠地用爪子拍打自己的脸颊，“假设过去怎么怎么样毫无意义，要向前看。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那我要做的，他妈的只有一件事，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摆脱负面情绪，苏谦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不论是实力，还是探案能力，我都是不足的。现在要做的是报警，通过警察去找到凶手。不管哪个世界，杀了三个人和一只精灵，都够得上死刑了吧。”

　　“报警得去镇子里，镇上应该有小警察局，我说话他们听不懂，得去把小璐叫过来，让它用心灵感应报警，”苏谦又发现了新的问题——怎么向小璐交代？

　　对自己而言，是一位朋友和他的家人去世了；但对小璐而言，是它的家突然间消失了。

　　“这……”苏谦犹豫地在空中转了一圈，凭空跺跺脚，“算了，总要面对的，快点让警察介入进来才是最迫切的。”

　　已经基本确定凶手离开，苏谦在半空中变身成比雕，展开双翼，使用高速移动冲向之前与小璐分别的地方。

　　刚刚飞过培育园的主宅，苏谦就看到了一个蓝色长发的娇小身影，半跪在徐成平的身边，缓缓抬头望向天空。

　　“……”

　　苏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得不变身耿鬼落到它身边，“怎么过来了？说好等我去接你。”

　　“你太慢了，”小璐的声音冰冷如寒冰，“而且，你说了复活。我不是傻瓜。”

　　虽然不知道复活草是什么，但是复活草是苏谦用‘复活’和‘草’两个词捏在一起新造出来的生词。

　　一开始没有领会苏谦话中的含义，不过独自站在那儿稍稍琢磨了会，小璐就品出了苏谦奇怪的举动和用词的缘由。

　　苏谦无奈，只能说道：“跟我去报……”

　　“柳茗在哪儿？”粗暴打断的话语，微微颤抖。

　　“就在门后面的客厅里，”苏谦指了指主宅洞开的后门，“别碰她，要保护现场。”

　　最后一句话，不知道小璐有没有听到，因为苏谦举起手的时候，小璐就发动了瞬间移动，身影急速变淡。

　　苏谦急忙追进去。

　　穿过墙壁，苏谦看到小璐站在柳茗旁边，身体不断晃动，摇摇欲坠，他不由难过地劝道：“你别这样。”

　　噗通，小璐跪倒在地面上，宝蓝色的长发贴靠上柳茗逐渐僵硬的身体，低低的啜泣声回荡在倒塌了一半的客厅里，“妈妈……”

　　‘耿鬼’嘴巴微张，露出呆滞的表情。

　　超能系的能量在空气中躁动起来，似乎在为哭泣声而感到悲伤。能量突然间变得仅仅用目视就可以被轻易观察到，它们蜂拥着冲向拉鲁拉丝，源源不断地涌入它的身体中。

　　洁白而明亮的光芒从小璐体内迸发出来，将它小小的身子完全包裹住，同时如同一个漩涡般将周围的能量贪婪地吸入其中。

　　绚烂、璀璨、耀眼——这是精灵世界的奇迹之力——进化之光。

　　‘耿鬼’张大了嘴，思维陷入宕机。

　　片刻之后，光芒散去，一名身材娇小、蓓蕾初现的蓝发少女出现在了原地，不合身的户外运动服被能量撕成了碎布。

　　‘耿鬼’的下巴掉到地上，彻底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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