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你不要走
梅通在下面听得热血沸腾。
好家伙。
这帮老臣果然还是靠得住的,刚联络过,便给皇帝施压了,不枉给他们送了那么多金银,又许了他们许多职位,就连他们的后代,都帮衬到了。
“梅通,你觉得大皇子郭琮,是太子的适合人选吗?”皇上望向梅通。
梅通早就迫不及待表达他对郭琮的忠心了。
“回皇上,臣觉得,各位大臣说的很是,大皇子郭琮,人品贵重,是为太子的合适人选。”
皇上似乎沉思了一下。
许久不曾说话。
朝堂里的这些大臣,都是辅助他的,如今又开始想着立太子了。
“相大英,你觉得呢?谁是太子的合适人选?”
相大英站在角落里,生怕被皇帝看见。
朝堂立太子的风声传出来,他便觉得不妙。
不料皇上还是把他提溜了出来。
躲不过去了。
“臣以为......皇上年轻力壮,不必急于一时。”
皇上又问相果心:“你觉得你父亲说的对吗?还是威武伯说的对?”
六级台阶上的皇帝,冰冷的脸望着这些朝臣。
相果心想到了跟相遂宁的聊天。
他曾问相遂宁,如何判断皇上的心思。
相遂宁告诉他,一则让大臣们先说,皇上不问,便不要冒头。二则,如果皇上一直问,那便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一帮大臣推举郭琮,皇上也问了梅通,如今又问相果心,皇上的心思,很明显了。
相果心不卑不亢道:“立太子是国事,也是皇上的家事,应有皇上定夺。”
等于没回答。
梅通等人显然有些失望。
本以为相果心这个女婿会冒头为郭琮出头的,不料他却中立了。
这个没用的女婿。
满朝文武,皆等着皇上发话。
正恩殿的日光渐渐亮了起来。
早朝一直未散。
郭琮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有束日光穿过窗棂的龙纹格子照到郭琮身上,郭琮整个人都站在光影当中,他胸脯起伏的厉害,一直在偷偷观察皇上的脸色,又似乎下一刻,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了。
“琮儿,这么多人请立你为太子,你觉得呢?”
郭琮噗通跪到了地上,腿都酸了,皇上终于问到他身上。
他装出谦虚的样子来,伏地磕头道:“儿臣自知才疏学浅。父皇又是英明神武的人,儿臣自愿跟在父皇身后多多学习,辅佐父皇创宣国万世基业,万不敢奢望为当朝太子,还请父皇不要为难儿臣,至于那些上折子请立儿臣的老臣,诸如刘大人、苏大人等人,他们事先没跟儿臣商议便揣度父皇心思,妄议立太子之事,儿臣以为,父皇要责罚他们,以儆效尤。”
我特么。
刘大人、苏大人斜眼盯着郭琮,心里早把他翻来覆去骂了一遍。
当初请我们到府上,又是软的又是硬的,让我们请立你为太子。
好家伙我们请立你为太子了,你在朝堂上说这样的话,把自己说的如何清心寡欲,把请立太子的人直接给卖了。
你这真是又当又立啊。
人家管你吃饱了饭,你把人家锅给砸了。
岂有此理。
皇上也是的,生的孩子不是花,就是人渣。
刘大人苏大人忙跪地磕头:“皇上,臣......也有苦衷,立太子为国之本,臣是担心宣国的国本,所以才妄议了朝政,还请皇上......体谅。”
众人整整齐齐地跪了下来。
皇上沉默了良久,才做了一个起来的手势。
又过了一会儿,皇上推说头疼,下了朝。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皇上广开言路让人议了太子,如今也没给个说法。
下了朝。
梅通跟郭琮走在前头。
“我瞧着皇上对我还是不甚满意,他若是愿意,今儿在朝堂上就会答应立我,可却没有。”郭琮有些失望。
“怕什么,有我跟相家在,哪个皇子能争你的风头?就是今儿没在朝堂上立,迟一点儿也会立的。”
果然,午后饭过,宫里太监去传了郭琮。
郭琮赶紧换了身衣裳,几乎是小跑着往正恩殿偏殿去。
红墙绿瓦,宫院深深。
他噗通噗通跳荡着的一颗心,几乎要从嘴里出来了。
他等了许久,或许,就在这一回了。
皇上立在那儿,由着合妃伺候他更衣。
换的是新做的袍服。
诺大的偏殿,皇上的影子有些孤单。
衣架上撑起的皇帝的明黄盘龙制服,显得威严而又庄重。
皇上站在宽袖制服的倒影里,那倒影便有了不怒自威的气韵了。
郭琮赶紧跪了下去。
皇上让众人都下去,自己去楠木长案后坐着。
“你说吧,这么想当太子吗?”皇上声音冷冷的,居高临下的,他的一双眼睛,十分锐利地盯着郭琮的眼睛,直盯得郭琮头也不敢抬,一双手伏在地上,不停地颤抖。
“儿臣,儿臣并未说过想当太子,儿臣只是想为父皇分忧。”
“呵呵,分忧。你连承认自己的野心都不敢,你怎么替朕分忧?”
这句话把郭琮给问住了。
“我记得你母妃在世时,为了你的太子之位,曾后宫前朝勾结一气,如今你母妃死了,这些人还站出来保你,你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儿臣……儿臣没有。”
“呵呵,你的野心什么时候配上你的胆子就好了。若不是你们从中斡旋,那么些臣子,能异口同声要保你当太子?你有何德何能?”
“儿臣……”郭琮也显得十分委屈又有些激动:“儿臣一心为宣国好。”
“你是当我死了吗?”
“儿臣不敢。”
“那些臣子,拿着朕的俸禄,给朕办着差事,你私下威逼利诱他们,你不是想坐朕的这个位置吗?你跟刘大人,苏大人在威武伯府谋事,可曾把朕放在眼中?”
郭琮一震。
在威武伯府谋事,不过是他们几个近臣。
皇上竟然知道了。
“原来……父皇一直派人监视我。在父皇眼中,我竟如此不被信任吗?”
“朕没有派人监视你。”
“父皇明明!”
“你自己看看。”皇上扔下了几个折子。
上面的字迹,分明是刘大人跟苏大人的。
打开折子,更是让郭琮愣在当场。
刘苏二人在折子上写了郭琮召他们去威武伯府的事。
又说二人身不由已,害怕不尊大皇子的意思,大皇子会不高兴。又不能背叛了皇上,于是先给皇上写了折子,上头道明了缘由,然后才在朝堂上,保举大皇子。
真是演了一出好戏。
亏那二人还在朝堂上义愤填膺,说得多么为宣国着想。
郭琮的谋略当场被皇帝揭穿,他恨不得立杀了刘苏二人。
皇上却只淡淡道:“刘苏二人,你以为他二人可重用,结果呢,不过是立于墙头看热闹。你看人的本事,差远了。”
“父皇……”
“明日早朝,我会借着妄议太子的事,罢免刘苏二人,他们二人盘亘在朝廷许久了,也该回乡去歇歇了。至于你……”皇上沉吟了一番:“你就去给你母妃守陵三年吧。”
没听过哪个皇子要去给他母妃守陵的。守陵三年,几乎是把郭琮圈禁到权利之外了。
对于变幻的朝堂来说,三年,足够把他废了。
他不甘心,爬到皇帝脚下,五体投地哭得格外痛:“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儿臣想做太子,也不过是想让宣国万世不落,儿臣只想做父皇出色的孩子,儿臣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
“没有恶意。”皇上冷笑:“你能亲手要了你母妃的命,朕对你而言,也只是一个摆设,你再向前一步,便是要朕的命了。到时候还当什么太子,直接当皇帝了。”
“父皇……”郭琮还愈辩解,郭正禅却不想再听:“去叫陆太医来给我扎针吧,朕的头疼的厉害了。”
小太监慌忙去太医院请陆御。
陆御闪身进正恩殿的时候,郭琮刚从地上爬起来。
他宽大的衣摆无力地拖在地上,那是绣金蟒的新衣,就那么无力的垂着,郭琮整个人都是无力的,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人弄断了绳子。
“儿臣并不敢不孝,也不敢忤逆,可是父皇……不肯相信。”郭琮像是梦游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迈着步子。
前几日还是春风得意,以为刘苏等人会一路护送他当太子。
等当了太子,郭正禅一死,这天下便是他的。
如今看看,真真可笑。
别说他看不清宣国,他连人都没看清楚。
他扶着宫墙,只觉得浑身冰凉,他的手指几乎抓进了墙里:“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从小到大,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办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陆御的到来,让皇上有了暂时的安宁。
他躺到软椅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陆御打开药箱,按惯例把要用的针都拿出来。
“皇上应该少操点心,不然这病总不能除根。”陆御把尖尖的针刺进郭正禅的头顶。
郭正禅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陆御小心分开皇帝的发髻,把银尖一根挨一根地儿子插进去。
这一次,皇帝似乎格外疲惫,所以陆御给他扎针,他一点儿也没动静。
陆御发现,皇上的头顶,有三个旋儿。
寻常人一个旋儿,偶尔有人两个旋儿,头顶三个旋儿的人,少之又少。
皇帝真是于众不同。
陆御把银针插满皇上的头,又去拿了热毛巾给皇上敷脸。
“刚才你盯着朕的脑袋看,你看到了什么不一样吗?”皇上问。
皇上面前,是一面铜镜。
陆御才发现,他每次施针,郭正禅看似闭着眼睛,其实他只要睁眼,都能通过铜镜看到陆御的一举一动。
皇上挺机警。
陆御也只能实话实说:“臣看到皇上头顶有三个旋儿,所以……有些吃惊。”
“在别人头上没见识过吧。”
陆御点头。
三个旋儿的人,他是头一次见。
“这是我们郭家一代一代传下来的。”皇帝脸色有了些和缓:“不论是我们的爹,还是先帝,还有我,我的几个孩子,只要是家里的男丁,无一例外,头顶都有三个旋儿。在民间,倒从未见过有三个旋儿的。”
皇上眼前,浮现出先帝的儿子郭澜的脸。那张小小的脸,嫩嫩的,圆圆的,郭澜的头顶,也有三个旋儿,那是郭澜满月的时候,他进宫去见他,也就见了那一回。
陆御给皇帝施完了针,恰巧赶上用饭的时候。
小太监来传饭,皇帝却没有胃口。
“皇上是心绪不宁,所以不想用饭,还是要想开一些,该吃饭还是得吃饭。”
对于陆御的实话实话,郭正禅很是满意。
要知道以前的太医,从来不敢说他心绪不宁,只会说他脾胃不和。
“你陪朕用饭吧。”
陆御有点惶恐。
要知道身处宫内的皇子,未必有机会获得皇帝的邀约。更何况区区的一个太医,陆御的爹在宫中行走多年,都熬成老太医了,也没机会跟皇帝同桌吃饭。
宫里用饭的规矩,陆御也不懂。
皇上让一起用饭,那就一起用饭好了。
烤鸭,二人都嫌油腻,都没吃,烧乳猪,一人吃了一大块,又一人喝了一碗鸡汤,莲藕片,两人也吃得又脆又响,情到深处,二人还喝了三杯酒。
皇上吃得十分放松。
陆御也吃得十分放松。
“跟你吃饭可以,不像她们,朕跟她们吃饭,她们总要跟朕说,祖宗的规矩,这个不可多吃,那个不可多吃,这个凉,那个热,啰嗦的很。今儿咱们把酒也喝了,真是痛快。当初在承欢殿可没吃这么痛快过。”
承欢殿。
皇上还是想起了梅贵妃,话里话外,已有几分醉意,又或许,他还没醉,只是趁着酒意说出真心话而已。
“你说,我罚琮儿去为他母妃守陵,他会不会恨我?”皇上喃喃道:“不是朕有意罚他,他的野心,终会害了他,朕,不得不磨一磨他的性子,让他明白明白,世上的好东西,都不是唾手可得的,都要等,有的人等了一辈子,也未必能得到,心中至爱。”
陆御便不好插嘴了。
这是朝政,也是皇帝的家事。
“去给他娘守陵也好,也好啊。”皇上伏在桌上,又倒了一杯酒。
陆御陪着皇上饮了酒,又开了醒酒的方子,让小太监去熬了清谈的醒酒汤来,等皇上喝了醒酒汤,陆御才告辞。
皇上躺在床上,却拉住陆御的手不肯松开:“琮儿,你等一等,等一等,外头还在下雪,你等一等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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