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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红宝石簪子


  蓝褪幼时,体弱多病,又是郭公主唯一的儿子,长信侯府唯一的二代男丁,所以他小时候,并不是什么孩子都能接触到,更多的时候,他都是跟蓝姎在一起。

  蓝姎性子很好,平素温吞吞的性子,小时候也经常跟在蓝褪后面跑,像个小尾巴。

  小时候的两个人,一起坐在后院的秋千架子上看过夜里的萤火虫,也一起数过初春园子里新绽放花骨朵上落了几只蜜蜂。

  有一回蓝褪想吃外头小贩卖的豌豆黄,郭公主不让,也是蓝姎偷偷的让奶嬷嬷去买了,趁着天黑送到蓝褪的卧房里,亲自端着蜡烛看着他吃。

  那时候,蓝褪心里想什么,蓝姎都是明白的。

  如今蓝褪这个笑很诡异啊。

  他受了伤,不闷不响,反笑,看来伤的不轻呢。

  蓝姎挂心:“不要让娘看到了,不然她又要担心你,上次你跳水里救那位相二姑娘,太医说你体内还残留寒气呢。”

  “不要紧的。”

  “这次是谁伤了你?”

  “无关紧要的人。不提也罢。”蓝褪不在意的换了个姿势趴着。从小到大,郭公主几乎把他们兄妹捧在手心里,虽不至于摘天上的星星给他们,但一向细心呵护着长大,便是那些婆子,丫鬟,小厮,没有一个不尽心的,但凡有一点点可能伤到蓝褪的东西,都要铲去。

  还记得小时候吃鱼肉,从来都是爹娘仆人刮干净鱼肉了夹进蓝褪的盘子里,以至让他产生了错觉,还以为鱼这种东西天生的没有骨头,没有刺,只是一团肉,就像吃包子,吃果子,张嘴咬就行了。

  寻常人知道蓝褪的身份,是轻易不会招惹他的。

  但凡招惹他,要么是亡命之徒,要么,是比蓝褪还要尊贵的人吧。

  “那些伤哥哥的人,到底是谁?哥哥跟他们有仇?”

  “没有。”

  “那他们何苦伤哥哥?”蓝姎皱眉:“难不成哥哥又是替别人出头吗?”

  “蓝姎,都过去了,不打紧的,你也不要过分担心。”蓝褪安慰她:“只是小伤,敷点药过几天就好了。只是,你别告诉娘。”

  “我答应你,不说就是了。”蓝姎是个守信用的,答应了蓝褪的事,嘴上自然把的严,她娘郭公主自然什么也不知道。

  直到郭铴的娘宣郭公主进宫。

  郭铴的娘本名赵蕊,是宫中的四妃之一,她生了郭铴,皇帝赐了她“合”字,一则寓意百年好合,二则寓意她生了皇子合了皇帝的心意。

  皇帝偶尔开了个小差,出宫巡游,微服私访体察民间疾苦,皇帝的妃嫔可就没这么些自由了,她们长年生活在宫中,得宠的,住着金碧辉煌的宫殿,丫鬟仆妇一堆伺候着,不得宠的,打入冷宫,青灯为伴,了此残生而已,有的妃嫔,自从进了宫就再没出来过,直到死,被埋入妃嫔陵寝,才算离了那块四四方方的天。

  母以子贵,生了皇子的合妃自然吃住都是上等,在宣国的皇宫里,独自拥有一处大的院落,取名合意院,虽不能像青城贵妇那样出门走动,可在皇宫里,也是要风得风的。

  郭公主进合意院的时候,合妃赵蕊还在梳妆。

  郭公主虽时常进宫,平素跟这合妃并无过多交集,合妃突然召见,让她心里没底。

  宫里妃嫔见到郭公主也都是客客气气,毕竟她跟皇帝一母同胞,是正正经经的皇太后所出。

  合妃梳了很久的头,又净了手,匀了面,描画眉眼都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便是郭公主去了,她也没起身迎接。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郭公主临窗坐着都有些困了。

  合妃才从珠帘后面走出,她涂了大红色口脂,梳着高髻,发髻间插着长长的凤凰欲飞金簪,又在鬓边插了一朵大红色的千层绒花。绣金牡丹广袖衫子差点儿晃瞎公主的眼睛。

  或许是一个婢女打帘儿慢了,那帘子上的珍珠凉了合妃的脸,合妃给了婢女一个耳光:“不中用,罚去舂米。”

  婢女哭着被拖走了。

  另一个婢女端了莲子羹来,双膝跪地将莲子羹举过头顶。

  合妃一把给碗掀了:“说了我不爱莲子羹,又端上来,你是故意惹我生气的吗?先打五板子,再拉去浣衣局洗衣裳。”

  婢女抽噎着退了出去。

  处置了婢女,合妃才坐下了,冷冰冰的跟郭公主说:“怎么公主不喝茶,是嫌我合意院的茶不好吗?”

  这是遇谁挠谁啊。

  郭公主用手碰了碰茶碗,并未喝。

  “合妃叫我来,是为何事呢?”郭公主尽量耐着性子。

  “公主成日进宫面见皇上,又是太后的亲女儿,是这宣国的三公主,身份高贵,肯定没把我这位合妃看在眼里吧?”

  郭公主不明白,她跟合妃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合妃夹枪带棒的,给她来了一顿。

  “合妃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你儿子打了我儿子!”合妃腾的站了起来。想到郭铴回宫时胸口那个铁青哟,请了太医来看,太医说胸口积了血了,郭铴一说是被蓝褪踢的,合妃只当公主欺负他们娘俩,只恨那蓝褪如今不在宫里,不然非揪着他去皇上那评理。

  可郭铴又说不让惊动皇上,合妃只当他被蓝褪欺负惯了,却又咽不下那口气,于是叫了郭公主来问罪。

  郭公主一头雾水:“褪儿打了二皇子?不可能吧?他们能有什么仇怨?”

  “有什么仇怨我不知道,反正你儿子差点儿给我儿子踢死,铴儿他胸口疼的啊,满头的汗。”

  “当真是褪儿伤的他,可看清了?”

  “当然看清了,难道我儿子还瞎了不成?”

  “我可没说这样的话。”

  “说起来咱们也是一门子亲戚,可也没有这样欺负人的,你是公主,铴儿也是皇上的儿子,怎么能把铴儿打这么狠?”合妃的火气甚大。

  这边太医又开了方子拿了药,婢女接了药去合意院里熬了。

  看来郭铴真伤着了。

  郭公主竟一无所知。

  如今合妃问罪,她也只得道歉:“都是我褪儿不好,虽不知什么缘由伤了铴儿,怕也不是故意的,等我回去问明白了,自然好好说他一通。”说着,郭公主从发间拔下一支红宝石镶银百合的簪子:“这簪子是当年太后赏的,这颗红宝石,可是宣国最大的,便送于合妃你吧。”

  合妃斜眼看看那红宝石簪子,红宝石真大啊,纯净明亮,熠熠生辉,她的合意院,没有这么名贵的东西。

  反正郭铴已经挨了打,她也撒了气,得个簪子也不错,于是顺势收下,不忘奚落公主:“公主的孩子是亲生的,我们铴儿也不是外头抱的,谁的孩子谁不疼呢,若以后褪儿再伤我铴儿,可别怪我这当娘的护短,到时候我可不讲什么亲戚不亲戚。”

  郭公主尴尬,坐着也无什么话说,略喝了半盏茶,便离了合意院。

  合妃并未起身相送。

  郭公主离了宫,直接回了府。

  蓝姎在府里跟着绣娘学绣活,刚绣了一朵红梅,红艳艳的绽放在枝头,就听到郭公主回府的声音。

  往日她做绣活,郭公主还要指点一二,这回郭公主直接让人抬走了绣架,叫了蓝姎问话:“你哥哥呢。”

  “哥哥……这会儿正换衣裳,准备去当值了吧。”

  “你哥哥做了什么,你可知道?”

  “我……我……”蓝姎脸一红:“我……”

  “吞吞吐吐,就是知道了。”

  “我不知道。”

  “去把你哥哥叫来,我有话问他。”郭公主挥挥手。

  蓝姎心下觉得不妙,也只好乖乖的去请蓝褪,等蓝褪来到郭公主面前的时候,郭公主一看自己的亲生儿子,气也消了一半了:“褪儿,你是不是跟二皇子有什么过节?”

  “我……”

  “怎么你们兄妹都吞吞吐吐的,你什么时候跟二皇子有了过节?我竟一点儿也不知。虽我是铴儿的姑姑,可铴儿这孩子,从小力气大,又没个轻重,腹中草莽,他娘又是那样一个人,你进宫里领差的那天我就告诉过你,离他远些,这回是为了什么,你给他胸口踢的铁青?”

  看来,这事瞒不住了。

  蓝褪没想辩解,只是垂头道:“孩儿让娘多听了闲话,是孩儿的不对。”

  “娘,你怎么偏帮郭铴说话。”蓝姎眼圈红红,差一点儿流下眼泪,郭公主什么时候这样质问过她的哥哥?想来是进宫受了气。

  蓝姎指着蓝褪的背:“本来怕娘担心,不想让娘知道,没想到郭铴他不仁,竟然告黑状。哥哥他后背受了伤,肯定是郭铴干的。”

  一听蓝褪受了伤,郭公主的魂儿都飞了。

  拉蓝褪到偏室,拉着他的衣裳一看,那么长的一道伤口,是新伤。那位置如果深一点儿,岂不是要穿透到前胸,直接给心捅个窟窿?

  “是郭铴伤了你?”

  蓝褪点了点头。

  想想自己的儿子飞檐走壁,刀法一流,平素人又正派,哪是轻易惹是生非的,那郭铴肯定是仗着皇子身份下狠手,差一点儿要了蓝褪的命。

  这不是要绝长信侯府的后吗?

  刚才在宫里竟然还向那合妃道歉,还赔了她一支上好的簪子。

  真是笑话。

  郭公主立即叫人套了马车往宫里去,正巧看到合妃戴着那支红宝石簪子在给几个贵人小主炫耀:“这是公主为了示好,亲自为我戴上的,到底是我们铴儿争气,公主看着都喜欢,所以才眷顾我这做娘的人。”

  郭公主一把给合妃头上的红宝石簪子扯了下来。

  合妃失了脸面,脸红的不得了,当着众人面又不得不摆出妃子的架式:“三公主,你怎么出尔反尔,你忘了我们铴儿的……”

  “你恐怕不知道我们褪儿有多惨。”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声高,几个看热闹的贵人小主怕多生事端,都纷纷退下了。

  皇帝刚从军机处出来,想着到花园凉亭看看风景,不想远远的就听到郭公主跟合妃争执的声音。

  每日忙于朝政已经很辛苦,这帮女人闹起来比朝政还让人忧心。朝还可以暂时不上,这帮女人,躲也不好躲啊。以前都是各宫妃嫔勾心斗角,怎么如今郭公主也加入了战队?

  皇帝想绕过角门往养心殿去。

  合妃眼尖,先瞥着了皇上,哭的那个梨花带雨啊,把郭铴说的快要重伤不治了。

  郭公主一想到蓝褪的伤势,也是义愤难平。

  这些男孩子,到了十五六岁,十七八岁的时候,最是招猫斗狗,没个消停,小孩子间的打打闹闹,能当什么真,怎么两个妇道人家就一咬一嘴毛,也不怕人看笑话。

  皇上本想大事化小,可两个女人根本不愿让步。

  皇帝无法,只好道:“铴儿跟褪儿到底为何打架?”

  合妃无话了。

  郭公主也无话了。

  郭铴跟蓝褪为什么打架,她俩也不知情。

  皇帝坐在养心殿,叫了郭铴跟蓝褪前来。

  郭铴胆怯的站在他娘合妃身后:“娘,我不是说了,胸口的伤你知我知,不要闹到父皇这里,你怎么——你要害死我。”

  “你是受害的,为什么怕你父皇知道,伤人的人才该害怕。”合妃推了郭铴一把,直接把他推到皇帝面前去:“让你父皇瞧瞧你的伤。”

  郭铴只得匍匐爬到皇帝面前,头也不敢抬,只是撅着屁股趴在那儿。

  蓝褪恭恭敬敬的跪在大殿正中,双手一合,垂首跪拜,十分知礼。

  “褪儿,听你娘说你受了伤,伤的严重吗?”

  “不严重,谢皇上挂念。”蓝褪朗朗道:“臣伤了二皇子,自知有罪,请皇上责罚。”

  “你们,是互相伤害吗?看清是对方伤了自己吗?还是被什么其它东西伤着了?”皇上半眯着眼睛靠在软塌上,这话,是给郭铴蓝褪找后路了,如果他们互相不承认,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谁敢欺君?蓝褪交出了怀中的橙色玉佩,那碎成两块的玉佩是郭铴的,皇帝认得。

  这个实在孩子啊。

  “说说吧,为什么互殴啊。”

  合妃小声道:“铴儿,他是为什么打你的,一定好好讲给你父皇听,让你父皇为你作主。”

  郭公主白眼一翻,叹了口气:“褪儿,你照实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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