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生了个痴呆
陆御还以为是陪皇上喝茶下棋吹牛批。
自上次替皇上挨了几刀子,皇上召见他的频率是越来越勤了。
一大早的太医都在太医院开方子看药材呢,皇上便心急火燎要见他。
当初召见妃嫔侍寝都没有这么急切。
“我这儿有份圣旨,你给送到朗定公主府上,当众宣读。”皇上把封好的圣旨交给陆御。
沉重的圣旨。
青城早已经传开了,说蓝褪跟相家姑娘成亲,是御赐的婚事。
如今这御赐的婚事要当众宣读圣旨了,皇上派了陆御。
换作别人,得了这差事,自然是欢天喜地的。
毕竟这样一件大喜事,好歹能得蓝家一笔恭贺银子。
可这差事,陆御不想接,这不是在他伤口上洒盐吗?这不是要让他的心稀碎吗?
可皇上的旨意,又不能违抗。
有一刻的迟疑,抓着圣旨陷入沉思。
“陆太医,怎么了?”皇上拍拍他的肩膀。
“啊,没什么,臣......这就去宣旨。”
手里拿的圣旨,似乎比提的药箱子还重。
长信侯府。
新妇登门。
相遂宁盖着大红的盖头,穿着红色绣银海棠的鞋子,由明珠扶着下了轿子,跨过火盆,一条红绸一端由蓝褪牵着,一端牵着相遂宁。
长信侯府的主子奴婢皆焕然一新,郭公主跟长信侯蓝信在二门迎着亲朋,笑容满面。
长信侯府在青城里地位不低,相家如今也不容小觑,这日前来参加喜宴的人,整整坐了二十多桌。
长信侯府亭台楼阁,前院后院,几进的院子本来很是宽敞,如今黑压压地坐满了人,众人皆朝二门瞧,满院子的红绸,连合欢树都用红绸子给裹了起来,很是喜庆。
假山旁的喜桌上,摆放着亲朋好友的贺礼,玉观音,金梅瓶,官窑青瓷,银枕,南唐字画,几乎能堆半个库房。
就连宣国的父母官,这日都要登门道贺,亲送贺礼。
郭公主跟蓝信在二门陪笑迎了一会儿,笑的嘴角都抽抽了。
因盖着盖头,相遂宁看不到外头的热闹,只听到众人道贺的声音,人潮汹涌。
明珠扶着相遂宁跨过正堂门槛,蓝褪黑色绣云纹的靴子就在她面前。
她挨着蓝褪跪了下来。
郭公主跟蓝信端坐于正堂,满屋子的香烛味儿跟花生果子的香气。
“毕竟是长信侯府,这娶亲的规格就是不一样,先不说那些贺礼,便是这房里置的物件,就让人目不暇接了。”
“公主喜欢这个儿媳,所以办的略张扬些,也是有的。毕竟也只有这一个儿子,再说相家如今也不弱,瞧瞧新娘子那些嫁妆,便够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司礼官上前请示公主的意思。
看看时辰,差不多该拜堂了。
新人拜了堂,送进洞房,亲朋好友便该吃喜饭了。
闹洞房,吃喜饭,这是不可缺少的环节,公主府中的喜饭这一辈子估计也就这一趟了,据说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应有尽有,一两银子一只的大螃蟹,新鲜的直冒泡,从南部坐船运过来十多筐,东海里比脸都大的鲍鱼,硬是捕了一百多个,还有银光闪闪的刀鱼,蒸了吃最好,宝隆街最繁华的酒楼,都找不到半条,往年这个时候,都是贡品,直接从御膳房里拉出来十盆。
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也该到了。”公主派下人去大门口瞧瞧。
下人很快去又很快回来,说是使臣到了。
公主赶紧起身迎接。
众人也连忙跪了下来。
“恭喜朗定公主,恭喜侯爷,恭喜两位新人。”陆御着米色宽袍,袖滚银边,腰系银绣如意长带,鬓发整齐,一支玉簪束发,捧着圣旨,给长信侯府道喜。
相遂宁跟蓝褪牵着红绸站在一侧。
相遂宁能看到陆御脚上那双暗色靴子,靴子上绣了朵朵梨花。
他身上还是熟悉的梨花香味儿。
朗定公主望着圣旨,有些喜不自禁。
御赐的婚事,皇上果然差人送来了圣旨。
蓝姎轻轻捏了捏公主的手,公主这才反应过来:“有劳陆大人,还请陆大人宣读圣旨吧。”
众人纷纷跪了下来。
陆御轻轻展开圣旨,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蓝褪跟相遂宁就跪在喜堂上。
他今日前来,是贺喜的使臣。
这满堂的喜色,他的笑却是强挤出来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诏曰......”陆御盯着圣旨,突然就结巴起来。
众人疑惑。
跪着也不敢吭声。
过了一会儿,见陆御耳朵都红了,握着圣旨也不出声,众人才小声议论起来。
“是怎么了?陆大人怎么不读下去了?难道是遇见了不认识的字?”
“瞎说,御赐成婚,哪有什么难认的字,看陆大人的样子,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蓝姎隔着人群,盯着陆御的脸。
棱角分明的脸庞,眉目清秀的少年,他的脸红了,耳朵也是红的,握着圣旨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陆大人是哪里不舒服吗?”蓝姎轻声问:“要不要先歇一歇?”
陆御垂目,把圣旨举高了一些。
光线穿过喜堂照在圣旨的金线上,锦缎金线,发出耀眼的黄光。
陆御定了定神,朗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相家有女遂宁,卓越多姿,孝顺知礼,其父相大英,恭谨谦让,忠心赤胆,今赐嫁于长信侯之子蓝褪,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愿同心同德,宜室宜家,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誓,钦此。”
大伙儿听完了圣旨,这才起来。
司礼官上来问郭公主,是否可以拜堂。
已经是吉时了。
“那便有陆大人来做这个赞礼郎吧。”郭公主道。
陆御一迟疑,看到众人眼中的期待,便答应了下来。
毕竟成亲这种大事,由皇上亲派的人当赞礼郎,那是极大的荣耀。
相遂宁跟蓝褪跪在下首。
陆御捧着圣旨站在长案前。
“一拜天地——”陆御盯着相遂宁的红盖头,用力想挤出一抹笑,可怎么也没挤出来,声音也是颤颤的。
相遂宁跟蓝褪叩头。
“二拜高堂——”
相遂宁跟蓝褪叩头。
“夫妻对拜——”
相遂宁跟蓝褪叩头。
陆御看着眼前的一对新人,眼圈突然要红,他心心念念这样的场景,几乎是梦里出现的场景,如今就在眼前,可惜,新郎不是他,他是赞礼郎。
“送入——”陆御有几分哽咽,他使劲压了压嗓子,抬头看看长信侯府的装饰,满眼的红绸,真好。
郎才女貌。
真好。
“送入洞房。”陆御终于挤出一抹笑来。
陆御没收礼钱,也没入席,做完了他的使臣,做完了他的赞礼郎,拔步就走,长袍遇风,长袖翻滚,陆御消瘦的身影映衬在满院的红绸里,格外空荡,格外寂寞,他的步子迈的极大,后面的小厮六伞都追不上。
记得上次走这么快,还是在宝隆街追相遂宁。
如今相遂宁成亲了。
陆御的步子突然就空了。
他的心也空空的。
刚出长信侯府,一滴泪就落到了陆御的袍子上。
郭公主一脸懵:“这陆大人,这不合规矩吧。”
蓝信嗯了一声。
“这宣读完的圣旨,不该留给咱们收起来吗?他怎么又拿走了?”
皇上的圣旨,跪接了以后,是要留存起来的。
像赐婚这种圣旨,供起来都不过分,就这样被陆御又给拿回去了。
果然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
“陆大人也是头一回办这种事,这么熙熙攘攘的,肯定吓到他了,所以才拿走了圣旨,娘不要想多了。”蓝姎扶着郭公主的胳膊。
“你倒是会替他着想。”郭公主揉了揉蓝姎的手。
“做了赞礼郎,好歹喝杯酒再走的。”公主有些遗憾。
拜堂。
成亲。
送入洞房。
洞房里红烛熊熊,喜帐里已经洒满了花生跟核桃。
拔步床铺锦被,锦被成双。
蓝褪被灌得有些醉意,走路有些摇晃。
走到床头,他几乎是扑到了相遂宁肩头。
相遂宁伸手扶住了他的腰,腰系蟒带,摸上去很踏实。他是禁军头子,日日夜夜练武,身材自然是极好的。
相遂宁低头一瞬间,盖头下滑。
蓝褪想伸手接住,没接到盖头,却摸到了相遂宁的脸。
他一怯,缩回了手。
好像还没明白如今二人身份关系的转换。
毕竟也没怎么摸过女子的脸。
相遂宁的脂粉香味儿,夹杂着衣裳里的果香,脸上的温热,让蓝褪有些上头。
相遂宁抬头望着他,他低头望着相遂宁。
脸那么近。
近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她的唇鲜红饱满。
他的唇棱角分明。
他几乎贴上她的唇。
下人们腰系着红绸,端着两碗饺子就来了:“请二位新人用饭了。”
相遂宁咬了咬嘴唇。
蓝褪尴尬地摸了摸头。
二人夹了饺子放进嘴里,轻轻咬一下,便听到婆子们问:“生不生?”
“生。”二人异口同声。
饺子根本没煮,当然生。
婆子们便欢喜地笑起来:“生好,生好,二位新人永结同心,早生贵子,子孙满堂。”
相遂宁让明珠给婆子们散了银。
这是喜钱。
大伙又闹了一阵,厨房里又给蓝褪送来了醒酒汤,郭公主十分担心道:“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那些人便使劲的灌你,你酒量又不大行的,喝的这样多,不碍事吧?”
蓝褪领口有浓郁的酒香。
郭公主闻了都要皱眉。
蓝褪接了醒酒汤,示意郭公主可以回去睡了。
郭公主终究不放心,拉着蓝褪的胳膊把他拉到走廊下,屏退了众人小声跟他说:“这事本该你父亲跟你说的,他张不开嘴,那只能我拉下面子了,据宫中文档记载,男人喝多了酒,八成不能成事的,若有一二能成事的,生出来的孩子,怕也痴傻。”
蓝褪一惊。
“娘知道你跟她情投意合,可是毕竟你酒喝的不少,万一你俩洞房怀了身孕,到时候生出来个痴傻的孩子,那可如何是好。”
“娘你不要胡说八道了。”蓝褪回了一句,转身要走。
郭公主赶紧拉住他,好家伙,刚娶了媳妇,便敢说娘胡说八道了,岂有此理。
“娘知道你时间宝贵,可人都是这样来的,当初娘嫁给你爹的头一夜,你爹也喝得烂醉如泥,那时候,也给他端了这么一碗醒酒汤。你先把醒酒汤喝了,再回去睡觉不迟。”
黑乎乎的醒酒汤。
蓝褪端起来要喝,可闻着味儿,似乎又跟往常的不太一样,他身手敏捷,味觉也没失灵,当即问:“娘,这是什么汤?”
“这是避子汤,喝了这一碗,今儿晚上便平安了。”
“那我不能喝。”蓝褪直接把汤给倒进了花丛里。
“你不要任性,今晚你喝醉了你们同了房,生下个痴呆......”郭公主拍着自己的嘴:“娘是说,万一你们生下个痴呆。”
“生下什么都是我的孩子。”蓝褪拔腿进房,双手一带,关上房门。
郭公主还想劝说,差一点儿被门撞了鼻子,也只得回去。
蓝姎在花丛那边等着她,见郭公主吃瘪,蓝姎还笑了:“娘,你看你胡说八道的什么,我哥好容易娶了媳妇,人家洞房花烛夜,你在那儿说什么痴呆。”
“你一个姑娘家,你知道什么,没事别乱听。”郭公主望着蓝褪的婚房,叹了口气。
门关上了。
怕被围观,所以先下手为强。
蓝褪跟相遂宁并排坐于帐中。
月色很好。
突然这么近的距离,能看清彼此的睫毛,听到彼此的呼吸,还是让人脸热。
“你......当真不喝醒酒汤了?”
“那是避子汤,不能喝,喝了今晚上你就不能有孩子了。”蓝褪脱口而出。
相遂宁尴尬地抠手指头。
蓝褪更是尴尬的能抠出三室一厅。
这话说出来,多少显得有点色批。
“那你喝醉了怎么办?”相遂宁担心。
“今儿晚上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我怎么会喝醉。”蓝褪嗅了嗅衣领的酒香:“这是我倒上去的,其实我没怎么喝酒。”
“大喜的日子,怎么不喝?”
“因为想好好地看你,记住你今晚的样子。”
蓝褪觉得又能抠出三室一厅了。
平时也不是这么心急火燎的样子。
平时也算稳重。
怎么这一晚,坐于帐中,说话就没了轻重,怎么说都显得色批,只得轻轻握住相遂宁的手,缓解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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