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转机
这是个彻底混乱的晚上,王启敦召集了一帮客商大脑工商联、统战部,全县涉及到营商环境的部门都集聚一堂。
客商大吵大嚷要一个交代,好像明天就要给安宁县一个教训,仔细看看,这里面有几个大项目还没落地的客商,有几个正在招标计划投资的客商,也有几个已经在安宁县经营多年的大民企的分公司,不知道到底多少人是王启敦叫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对安宁县营商环境产生疑问,要从安宁县撤资的。
另一边的政府工作人员和国企负责人同样焦头烂额,一边一对一的劝解了解,有的熟悉的叫着出去抽烟谈心,有的不熟悉的专人对口负责就为了谈出来到底客商怎么想的,有的官员心里也存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想着让这个事情快点儿被消化,有的官员是想探讨一个合适的方案,再增强当地客商的积极性,继续把案子和招商环境两头都搞好。
但是最无奈,最想离开的只有两个人:胡中武和临川。
对于他俩而言,这真的是一场无妄之灾,钱光案件正处于关键阶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王启敦在捣乱,但是这次捣乱恰恰好就正好捣在了安宁县的心窝上,狠狠地一拳打的安宁县上上下下不得安生。
外面群众还在胡乱造谣,把整个安宁县政务系统捅成一个筛子,全部的政务人员都在哭爹喊娘,叫骂连天。
政府系统内部也没有上下一心,想着把事情好好缓和。
现在又闹出来一帮客商,要求营造亲清政商环境,把害群之马从政务系统里面踢出去,而且最好笑的是这个要求还是本来就是害群之马的王启敦提出来的。
临川彻底看不下去了,狠狠一拍桌子,面带愠意看着王启敦,两腿把椅子往后一带,“啪”的一声站起来,胡中武看着临川神情激动,连忙起身拉住他,“我!……”“他要去厕所,各位领导你们先聊,我陪他一起去。”
胡中武连忙拽着临川往外去,临川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问号,指着王启敦就开始对胡中武大喊“你别拉我,我今天非要和他理论理论。”
全场都把目光集中在这两个人身上,想看这个临川到底想表达一些什么。
“你疯了,你觉得我会害你吗,跟我出去说。”胡中武连忙把脸伸到临川耳边,小声的给临川嘟囔。
“呃,好吧”临川听到胡中武好像要和自己说些什么,也就不再计较,跟着胡中武一起走出会议室,但是头还是时不时抬起来,两眼恶狠狠地看着王启敦,好像放开他就能去把王启敦吃了一样。
两人走出会议室,临川立马甩开了胡中武的胳膊,大声叫嚷“你想干啥?还不让人说话了。”
胡中武一言不发,又伸出手来把临川拽到了楼梯间,然后才张口说道“你给我小声点,还想不想混了,你没看明白么,今晚这形势对你我很不利,他就想激怒我们,也激怒县里,顺便把时间都给浪费掉的。”
“嗯?激怒我们,浪费时间?这有什么好处?”临川脑子彻底转不过来了,也别说,听了几个小时吵吵闹闹,还得给各位领导赔笑,再聪明的脑子也转不过来了。
“你想想,明天下午就要开常务会,让常务会提前的重要原因就是钱光的舆情问题,怎么解决?肯定是给钱光判喽。那钱光判了,但是新城公司还没调查清楚怎么办?”
“那肯定继续留作线索慢慢处理呗。”
“那钱光还能配合?他还想增加刑期是吗?”
“那他肯定不配合了。”
“你也知道他肯定不配合了,所以今晚和明天上午就是审他的最好时机,我们现在在这里就是浪费时间,但是王启敦在这里一闹,就把我们俩全部圈在这里了,想走工商联和统战还不让走。”
临川恍然大悟,“那这样就是浪费我们俩的时间啊,这也太扯淡了,我这想走都走不了!”
“就是让你想走也走不了。第二个就是要激怒你,让你对着王启敦发火,里面还在谈亲清政商呢,你这上去指着人鼻子一顿骂,不彻底坐实了,苏书记对你怎么想,再信任你,这案子也没法让你好好办了。”胡中武看着面前这个愣头青,恨铁不成钢,“教你多少次了,遇事冷静、沉着,好好判断,你也不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大领导,都在这里赔着笑脸,你以为赔笑脸是给客商赔的,都是给苏书记赔的笑脸。”
“苏书记又不在。”
“我刚刚给许主任问了,苏书记不是不在,傅慈新来了,带着几个江北市商会的重要角色,正在六楼开营商会,这都讨论到这个点了,刚开会这帮人就来了,要是让两帮人撞上,就彻底玩完了。”
临川眉毛一皱,眼神一紧,这件事情彻底难以处理了,一边是客商投资的巨大诱惑,一边是客商撤资的巨大损失,两边都是事情,两边都是问题。
“这可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不用你我思考了,这样,我一会儿进去,你正好借这个机会,上去找李书记说一下情况,然后赶快回清廉园,把想问的事情问清楚,然后等着明天的结果吧,我进去应付应付得了,两个人留一个就够了,别把时间全挥霍在这里。”
“可以,胡主任,我对你的敬仰……”临川感觉这是个好办法,自己也不想再回去这个破地方待着了,早就想溜了。
“行了行了,别说狗屁话,赶紧走吧!”胡中武推了他一把,“你也别坐电梯了,谁知道哪里还有什么幺蛾子,直接楼梯上去九楼,给李书记说完情况赶紧找办法回清廉园吧。”
“得令,我走!”临川转身就跑,迅速去九楼李书记办公室,他知道李书记肯定不会走,李书记也在等这个事情的处理结果。
夜慢慢深了,临川跑上九楼,整个楼道都空荡荡的,如果心里有鬼的人,肯定是不愿意走这种楼道的,一般会先叫起来声控灯再快速跑过去,但是临川向来不怕鬼,心里也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他快速往前跑,声控灯会随着他跑步的脚步一个一个的亮起来,仿佛他在点亮这个楼道一样。
李书记果然还没走,屋里的灯还亮着,屋里还有人谈话的声音。
临川犹豫了一下,害怕再出什么事情,让胡中武争取来的这个机会就这样从手里溜走,但是是李书记带自己和胡中武来的,要是自己不和李书记说一声就直接跑回去,这就不是不礼貌的问题了,这是政治意识的问题了,就把事情搞得更严重了。
下定决心,还是敲门。
“笃笃笃”
“谁?”
“李书记,是我,临川。”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出李书记清亮的声音,“进来吧。”
临川轻呼一口气,推门进去,屋里很空阔,里面有两个人,一个是李书记,另一个临川也认识,是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徐立东。
徐立东看到临川进来,缓缓站起身来,脸上的微笑更浓了,“小川啊,好久不见啊,你爸爸现在还好吗?”
“徐部长,我也很久没见我父亲,不过他应该身体还可以。”临川很疑惑,怎么组织部副部长会来找李书记,对自己还这么热情。
“你这小子,还是这么会说话,但是我这身体可不行喽,腰越来越差了。”
“过两天我给您介绍一个按摩的地方,药酒按得可好了。”
这时候临川注意到,正对着徐立东的李书记,眼神凝重,表情带着一丝怒意,他觉得徐立东在这个关键事件的来找李书记,或许不是什么好事情,而且徐立东对自己的热情表现,也让他摸不着头脑。
说着,徐立东站起身来,走到临川身边,拍了拍临川的肩膀,然后笑眯眯的看着李书记,“你看,临川在安宁县干了这么久,有这次机会,是很难得的,能去更大的平台对他是有益的,你应该支持啊,老李。”
李书记更加沉默了,临川这下子也听出来了,这是给自己来一个调虎离山啊,他看了李书记一眼,李书记给他投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市里要人,我也没办法,但是你总要让他处理完手头上面的业务。”
“市里要的紧,这样,这个案子结束以后,就让临川过去,你也不要阻拦了,我感觉这个案子也拖不了太久。”徐立东仍旧是带着一脸让临川看了就想上去捶两拳的笑容,然后慢慢走到门口,“你们聊,我就不掺和了”然后就离开了李书记的办公室。
临川看了李书记一眼,李书记指了指对面刚刚徐立东坐的地方,意思让临川坐下,临川虽然很疑惑,但是还是照做了,慢慢坐到椅子上,自己心里也明白了,这一劫可能躲不过去,自己可能以后要被束缚住手脚,心里渐生不满,他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情的人,心里想的立马就展露在脸上。
李书记看出来临川心有不满,想发泄但是又不敢发泄。
“你别急,说不定事情有转机,我知道你来这里想干什么,你回清廉园吧,有事情我和胡中武会注意的,至于调动的事情,还是看你的意见。”李书记的手放在桌子上,两根手指一直瞧着桌面,这也体现出了他的不满,事情没办完,就开始想着把精兵强将往外赶,这根本不是做事的态度。
临川也不想再说些什么,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他能决定,但是有些事情他想决定也决定不了,听完李书记的话,他也就起身走出门去,两腿沉重的就像灌了铅一样,本来激动地心情,瞬间散了一地,应该走去坐电梯,他却阴差阳错的走到了楼梯间,也就不再反身回去,而是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楼梯,从九楼走了下去。
……
深夜是很多人思考的绝佳时间,深夜隐藏了很多黑暗,隐藏了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同样有人害怕阳光太猛烈,灼伤到自己,会在黑夜里面慢慢出动,希望借着黑暗隐藏一切的特性,干一些自己不敢干但是又不得不干的事情。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城北大街拆迁的时候有一家修理厂的老板,被新城公司整的蛮惨,但是后来黯然离场,这个想借助黑暗做一些事情的人,就是他。
修理厂老板的孩子,大学毕业以后,一直没有找什么正经的工作,平时一直在家窝着,让这个收到过巨大挫折的家庭雪上加霜,老板的父母也因为背井离乡,再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心思一天天沉重,基础病也越来越严重,每两年就去世了,这给维修店老板的伤害变的更大了。
他每天都想着能让新城公司付出代价,但是不知道怎么办,他也想过上访,去揭露这些事情,但是他不敢,他没有这个勇气。
今天下午,他的儿子在家耍手机,突然大叫一声,激动地给他说,“钱光完蛋了,当时负责城北大街拆迁的一个负责人钱光,被查了,这事闹的可大了。”这次钱光的事情曝光度极大地提升,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在想能不能借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走投无路也让大家注意一下,能撼动新城公司这个冰山,让他得到一点儿应有的制裁。
吃完饭,他一个人出来遛弯,站在路灯下,脚踩着路边石,掏出兜里的半包小苏,仔细的撵了一根出来,叼在嘴里,掏出打火机,“啪”点燃了这一支烟,两眼无神的在路上来回撒,深深的吸一口,对着路灯的方向,慢慢的吐出来,这口烟,藏了他多年的愤懑和沉默。
他决定不忍了,他要把这个事情当做一个线索,提供给这个钱光办理的专案组,他想再试试,因为他不愿再沉默。
“喂,是安宁县纪委吗?”
“你好,我是。”
“我想实名举报钱光,在城北大街拆迁过程中,滥用职权,新城公司暴力拆迁,害得我家破人亡,拆迁款也没有给我整到位……”这几句话,从低沉的烟嗓变得慢慢巨大,到了最后几乎是吼着喊出来的。
喊出来的不单单是这个沉默了几年的男人,喊得可能也是一个男人沉默中忍耐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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