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疏网和底线
从谈话室这个压抑的环境里面走出来，也从刘一方的记忆里面走出来，临川长舒一口气。走到窗边看看外面的风景，尝试去把自己放到现在自己生活的环境里面，放在这个落日西斜，红云漫天，大雁南飞的秋天里。
其实他不想把自己的思考陷到其他人的回忆里面去，一直都是这样，临川总是有出色的共情能力，他能理解那个时候村民的很多做法，但是他同样也十分厌恶最后村民们做的选择。
其实他一直相信很多人和他有一样的想法，法律和道德的关系究竟是怎么样的。
著名法学家在科普法律的时候的一番话，引起过临川内心深深的博弈。
这句话叫做“法无禁止皆可为，法无授权即禁止。”
法律和道德之间的关系，在每个人心中都是一道枷锁。只不过法律是一道严密的枷锁，道德是一张宽松的疏网。有的事情，可能发生在道德之下，法律之上，但是你很难说这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就像两个人偷情，丈夫在有钱后，背着自己恩爱多年的糟糠之妻，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找一次不够痛快，找两次，找了两次钻过了道德的疏网，开始寻找更多的“快乐”。
开始集邮一般的寻找所谓的幸福，找了南方的找北方的，找了少妇再去找萝莉。感情上的愉悦冲刷掉了道德的谴责感，但是你说他违法了吗？
答案是没有。甚至有的男性会打心眼里对这种人有一种变态的羡慕，有的人半夜还会在网上去搜资源，找方法去探窥他的“快乐”。
糟糠之妻发现了，愤怒涌上心头，设计一定要让这个男的付出代价。
两种方法在她的脑海里逐渐浮现。最爽的一种是在他偷情时抓个现行，拿一把菜刀给两个人三刀六洞，让自己的快感一瞬间全部迸发。第二种是偷偷找到他的证据，再把视频录下来，传给所有他的亲朋好友，让他身败名裂，然后离婚自己也离开他。
听起来又爽又刺激，但是这里要注意，糟糠之妻，侵权了。
她报复了背叛自己的丈夫，在大家眼里看起来，虽然天经地义，你出轨我报复，有什么错，在道德上似乎能过得去。但是第一种方法侵犯了人的生命财产权。第二种又涉及到隐私权多个方面。
没错，她违法了，但是面对丈夫的道德背弃，不违法又有什么办法来惩罚他呢？
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了？难道就是老实人受委屈？这凭什么？
这就是道德这个疏网治理社会最大的漏洞。
但是法律是枷锁，是底线，是一个人最丑陋、最恶毒、最不能触碰的底线。
所以糟糠之妻为了报复丈夫的不道德之举，犯法，相当于自己也不当人了。为了自己的一个令自己快乐的想法，果断越过了法律这道坎。
但是有没有既当人又报复丈夫的方法，肯定是有的，但是这里就不方便展开说了，让大家自由讨论去吧。
你说糟糠之妻也出轨，互相报复？
真有你的，人能干的事你是一点儿不干。
为什么想这些，临川只是想自己理清，自己到底是想做什么样的事，用什么样的观念来约束自己。
道德是一张疏网，很多时候没有办法约束多数人。法律是一个枷锁，但是这个枷锁有时候锁的并不是应该锁的人，甚至有的人根本一辈子都不会被锁，因为法律的实施要求有证据。所以从另一个角度而言，法律亦是疏网。就像那个无缘无故被卖到缅甸的吴龙兴，还有那个无缘无故背了大罪的吴龙泰。
真正的罪恶到底是由谁来定论的，由人来定论。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情，有人情的地方就有误判，那究竟在哪里才能做到真正的公平公正呢？
这时候就不得不提出那个中国千年以来长久的治国之策，又在新的时代焕发亮丽色彩的国策“坚持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相结合”。
用道德的疏网教化感化人群，从心底抵触不道德的事情，每人将道德放在主心骨上。用法律约束禁止不法的行为，再给法律加上人心的判断，加上人民的判断，加上道德的辅助，让法律成为每个人的釜底薪。
但是话说到这里，公道自在人心，没有人能给这个问题下个定论，也没有人能得到完美的公平正义。
越想越头疼，临川使劲摇了摇头，把这些想法都晃出了自己的脑袋，给孙高鑫说了一声，然后走向了临常民的办公室，走之前，他还有些话想和临常民说。
站在临常民的办公室门口，临川的心情五味陈杂，不知道怎么来面对自己的这位“父亲”。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只听见里面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请进”。
打开门，赫然看见的是让临川心情更加复杂的傅慈润。临常民则是坐在椅子上，很无奈的看着临川，眼神里面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事情，没事快点儿走吧。
“临川啊，你好，我是傅慈淮。差不多到下班点了，我寻思来看看常民大哥，顺便叫他一起吃个饭，你没意见吧？”边说边走向临川，伸出手来。
临川没有给傅慈淮好脸色，看了临常民一眼，没好气的说“你有客人，我就先走了，谢谢你帮忙，”然后转过头，对着傅慈淮投去了不屑地眼神“今天很有收获。”
听到这句话，傅慈淮伸出的手顿了一下，眼神凝聚，死死地盯着临川“临川，我建议你不要老是盯着我哥哥，你现在只是一个县纪委的工作人员，你可能不太懂新城公司对江北市到底意味着什么。”
临川玩味的看着傅慈淮，竟然笑了出来“哦？那你说新城公司对江北意味着什么？”
傅慈淮粉拳紧握，咬着牙跟说道“你知道新城公司有多少产业吗？对江北市GDP贡献了多少？开了多少工厂？养活了多少人？如果新城公司倒了……”
“如果新城公司倒了，还会有旧城公司，新新公司，旧旧公司，社会不会因为它而改变，你明白吗？”临川果断的打断她，“你是高材生，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社会大潮洋洋洒洒，只要新城公司犯错，就一定会有人来取代它。”
言语之间颇为激烈，临川等着傅慈淮，傅慈淮也丝毫不客气的盯着临川。两个人虽然相差十多岁，但是临川丝毫不吃亏，他知道现在在言语上让的每一步，都是让对方嚣张的下一个原因。
场面安静了一会儿，临川不想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好，不送。”
“傅慈淮，看清楚，这里是哪里，我姓什么，我用你送吗？”听到傅慈淮说话，临川就生气，转过头来再度嘲讽一番，然后甩门而去。
听到临川这样说，傅慈淮眼角带着的全是委屈，“我本来只是想让他知道没有必要和我们作对的常民大哥。”
说实话，傅慈淮是不是这个想法，临常民也不知道。但是临常民知道，还是少让临川和傅慈淮接触，这样对自己还有临川都好。
……
今晚的清廉园，注定又是热闹的一晚，临川和孙高鑫刚到门口，就看见门口的车停的满满当当的。
到了门口，临川给司机道了一声谢便想回办公室，结果在入门时遇到了其他的一帮同事，毕竟这么大的场面，大家都聚到了一起。
仔细一看还有不少是熟人，张鹏超和王锴都在这里，看到临川，连忙迎上来，“临川啊，听说你升官了，怎么还来办案点了？”
看到老熟人，临川也特别高兴，上去和张鹏超、王锴分别握了握手“那里是升官，我这是有人不想让我办案，给我弄去巡察部门养老去了。亏得省里来巡视给我找了个活，这场透水又把我给透回来了。”
听了临川的解释，众人哈哈大笑，张鹏超乐呵呵的说“说起来你还真和水怪有缘分，上次抓钱光也是，下个大雨给你表现得机会。这次又是透水事故给你拉了回来，你说你是不是水命啊？”
“哪里是水命，你这玩笑开的，你说我是水货是吧，张主任！”临川佯怒，大声的开着玩笑。
不过话题还是严肃了起来，王锴在笑后稍微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正事，“说真的，给你调到巡察确实是一手好棋。巡察和纪委虽然是一套班子，但是终究还是两个系统，正常来说你这个时间不应该来这里办案。省委巡视组一来，你又是个副组长，按理来说应该在巡察那边。”
张鹏超接着说“而且巡察该说不说，确实是个养老的地方，严重的话不太敢说，不严重的事情薅着羊毛就来。省里这是带着尚方宝剑，你们自己人查县里自己人，谁好意思下死手。毕竟都是同级来的，要是真撕破脸，谁得罪谁还不一定。”
临川听两个混迹官场多年的老人这么一分析，仔细想想，确实自己去巡察这步棋是个好招，那李书记把自己调回来这个举动，着实顶了很大的压力。
王锴又拍了拍临川的肩膀“把你弄回来，李书记肯定对你寄予厚望，这次肯定要弄几个大鱼出来给我们尝尝。”
听到大鱼，立马想到了刚刚刘一方说的话，但是案情保密，不确定两个人来干什么的，自己也不敢轻易泄漏，毕竟这次来也不是只有四室办案子。
“哎，张主任，王主任，你们都是来办那个案子的？”临川好奇的发问。
“办谁，办谁不还要问你吗？我们都是来四室帮忙的，上次办案给我们窝囊坏了，这次我俩是商量好了，主动请缨。”王锴本就是性情中人，激动起来什么都不管，他这个人正义感颇强，有什么事看不顺眼立马就说。
上次的钱光案，吴龙泰来了以后，王锴进去询问，连续指着吴龙泰的鼻子骂了一个小时。要不是吴龙泰咬死了牙，估计能给一个大男人干哭了。
转头过来，张鹏超也点了点头，两个人性格正好互补。张鹏超这个人性子较为温吞，但是心思细腻，看出来临川心里应该藏了事情，小声凑近了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方便在这里说的？”
听到这话，孙高鑫可藏不住了，早就想炫耀一下今下午的成果，刚想张嘴。临川连忙拉住孙高鑫，一个严厉的眼神，差点儿给孙高鑫吓的一哆嗦。
“主任，我们去办公室说话。”临川拉着孙高鑫就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张鹏超和王锴连忙跟上。
清廉园的大院里，人来人往，众人讨论的好不热闹，但是经历了钱光的案子以后，临川加了好些小心。
……
江北市公安局，一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门卫看着这个高挑美女，明眸善目，巧颜生光，一身皮草掩盖不住藏在下面的好身材，不禁让人疑问这么一个大美人，来警局是来干什么了。
只见她脚踩高跟鞋，上了自己的车，然后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冷静的声音穿透力极强“临川今天来江北市警局了，他告诉我今天很有收获，我怀疑和安宁县我们的矿业公司有关系。阿敦哥是不是又干什么事情了？”
电话那边同样传来浑厚的声音“我知道了，我一会儿亲自问问他。”
……
清廉园这边，临川带着两位主任进了办公室，此时办公室同样热闹。
胡中武正和新抽调来的人员聊得火热，新来的抽调人员据说是公安部门来的，叫朱开疆，其他的都是老熟人了，王锴、张鹏超、刘思洋。同样这次从审计部门也抽调来了一个年轻女干部，司侬。从组织部调来了许译文和陈超鹏。
因为四室承包了三个案子，难免互相之间要打打配合。三室主任和十室主任被抽调去市里和省里去办案了，所以两个室的副主任张鹏超、王锴要分别带另外两个队伍来查另外两个人。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开一个协调会议，大家商量商量这个事情该怎么进行下去。
虽然这次有十个人，但是张鹏超和王锴还有其他的组要带，肯定不能全身心扑在这，所以工作压力可能比之前还要大。
见人员到齐，胡中武也不再聊天，招呼大家找个地方坐下，然后给李书记和分管四室的尹常委打了一个电话，意思人到齐了，我们可以来一起开会了。
没多久，李书记和尹常委来到了办公室，坐在了主座和次座上面。主持会议的当然是李书记，他开口说道“接连的办案给大家造成了很多困扰，我也知道你们都很为难。但是这次的案子，是市里点名要你们四室来接的，四室也是我们出色的办案科室，尹常委带的很好，胡中武你最近表现也不错。”
他环视一圈，发现这次阵容和上次颇为相似，“还是原班人马，上次的钱光案你们干的不错，领导很满意，这次希望你们再接再历，互相配合，从这三人嘴里给我挖出点儿大家伙来。还是那句话，抓到一个办一个，毫不手软。”
众人纷纷点头，对李书记的话语表示充分的肯定，李书记见状继续说道“这次县公安局对我们表示大力的支持，我给他们要了一个得力干将，之前在信息科、经侦科都干过的朱开疆，这次来配合你们的工作。
还有审计局的司侬，组织部挑来的后备干部许译文和陈鹏超，一个是镇纪委的，一个是发改局的，他们都是专业人才，肯定能在这次办案里面发挥重要作用。
后天我还协调了两个人，这段时间你们先排班辛苦一下，或者先抓着一个人问点儿东西出来，这样把案子先推进下去。我就说这么多，其他的你们办案科室自己安排吧。”
尹常委带的监察室都在这里了，三室、四室和十室，他听李书记安排的差不多了，也点了几句“委里对这次案子表示十分的重视，省委巡视组还在这里，你们尽最大的努力，先把这三个人拿下，如果后面还有什么涉及的内容，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和李书记汇报，胡中武，知道了吗？”
胡中武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李书记和尹常委发表完意见，让胡中武继续说下去。
胡中武简单介绍了三个人的情况，然后介绍了一下市里给传递来的信息，下面就是要人环节了。王锴性子直，脾气火爆，上来就要审官最大的资规局党组成员、副局长李一龙。但是这个李一龙胡中武盯了好久了，感觉资规局本来就是一个肥差，看李一龙的流水量也非常大，肯定能早做突破。
刚想张嘴，临川在下面拉了拉胡中武的衣角，小声的在胡中武耳边说了一个名字：“周达伟。”
胡中武立马不做声了，不明白为什么要周达伟，周达伟这个人一看就是老油子，小心翼翼，调了好几份银行流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万一询问不顺利，很有可能找不到什么关键的问题。
但是临川给自己点名要周达伟，是不是他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周达伟才能够确定？
呼一口气，也就半推半就把李一龙让给了王锴，让王锴主审。同时把刘欣阳给了张鹏超，自己留了一个周达伟。
听到这里，李书记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临川，心里面默默地想“这小子，肯定又憋了什么坏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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