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追求
看到于老爷子高兴的样子，李阳终于明白为什么于老四把钱抗回来了。
他只以为于老四想单纯的装个逼，在街坊邻居面前显摆显摆，可事实证明他错怪了自己这位于四叔。
准确的说，是低估了于老四动机。
让李阳高兴的是，于老四能有今天这样的转变，还是受到了他的影响。
虽然现在凭着股票积累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可李阳心里清楚国内的股票不是什么长远营生。纵观国内股市发展的三十年，浮浮沉沉跌跌宕宕，看似繁荣的外表下掩盖的都是散户们的血泪。
真正在股市赚了大钱，而且最后能独善其身的，李阳还真没见过。
就算90年代在股民里面颇具传奇的股神“杨百万”，也是在赚到钱之后就迅速收手，将业务重心从亲自下场炒股转变为了写文章做培训上，这才没有捞个折戟沉沙的结局。
于老四现在能全身而退，可谓明智。
而当于老爷子得知自己儿子嘴里的贵人就是李阳之后，说什么要亲自下厨做饭招待。
李阳哪儿敢让腿脚本来就不好的老爷子忙活？
和李奉献一番推脱之后，他赶紧告辞离去。
可临出门的时候，却又被于老四给叫住了。
不是为了别的事儿，这货把钱扛回来装了一通后，也担心自己目标太大遭贼惦记。将现金从麻袋倒进了两个旅行包里，说什么要暂存在李奉献家。
这一番操作，可是把李阳和李奉献搞的哭笑不得。
“你说费这事儿干嘛，这折腾来折腾去的，放我家万一让人给摸了怎么办？这好几十万呢，出一点差错你把我骨头砸了我都赔不起啊！”
李奉献最近见了不少钱，可要说这么多钱放自己家里，他心里也难免犯怵。
“哥！我亲哥！”
于老四跟黄鼠狼拜月似的，两只手合十到一起连连作揖。
“我这不是想着，这回真赚了钱了，安安心心的找个媳妇嘛。之前那些媒人来给我说亲，我那个时候名声在外可是穷的掉底，都让我给推了。你说现在我也不好去再跟人家说我要找媳妇，这张不开嘴啊！今天这场，不就是想刺激刺激街坊邻居，让他们活活心思，把认识的姑娘再给我往家里带一带嘛。”
“原来你小子还打的这个心思！”
李奉献惊呆了，一向憨厚的他面对于老四这个操作，叫不准是该生气还是该佩服。
“嗨，这不也是被生活逼到了角落嘛。”
于老四挠了挠耳朵，抱赧一笑，道：“这钱就放你家一晚上，明天早上我就给存银行去。然后明天你们俩要是没事儿的话，我这儿还得求你们俩帮个忙。”
“什么事儿？”
李奉献觉得于老四的幺蛾子太多，他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这事儿绝对是正事儿。”于老四掏出烟，给李奉献和李阳二人敬了一根，道：“后天就是我爸六十大寿，之前没条件也就罢了，现在有条件了我想给他办置办置。明天我去大院东边那个大饭店定几桌，然后咱大院这边的街坊邻里你给张罗张罗。”
一听是这事儿，李奉献赶紧点了点头。
“成，这是应当应分的。老爷子这两年身子骨不好，办置办置增增寿挺好。你就定饭店吧，这边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不过这钱你可不能往我那儿放啊，我真害怕。再说我媳妇和我爹妈也受不了啊，这么多钱放家里，一家人晚上还想不想睡觉了？还不得守一宿啊？”
见李奉献提起这笔巨款脑袋还是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李阳扑哧一笑。
“行了，都别墨迹了。这钱今天晚上放我家。就放我被窝里，我搂着睡。”
“啧！”
于老四嘶了口气，使劲儿捶了把李奉献，恨铁不成钢道：“你看看大阳，到底是干大事儿的人。再看看你，胆儿还没耗子大。多跟人家大阳学学！”
凭白无故被数落，李奉献有点儿委屈。
“我跟大阳能比的了么我，他比你还有钱呢！这钱丢了他能赔的起。要丢我手，我可就得卖老婆孩子了。”
“行了，赶紧回吧。明天记得帮我张罗！”
于老四嘿嘿一笑，将旅行包塞到了李阳的手里，对二人挥了挥手。
......
李阳倒是不怕钱放在自己这里会被偷。
诚然，当下的社会治安并不是很好。可那说的是大方面，至少在职工大院里，什么入室抢劫偷窃的发生概率真不高。
职工大院里住的的街坊邻居，大多都是七十年代林业局职工分房过来的。除了李阳这个刚来不久的之外，最短的也在这儿生活了七八年了。
大多知根知底。
而且大院里有保卫科，平时什么小偷小摸都没有，顶多就是东家晒的土豆干被人抓了一把，西家晾的大葱被谁拽了一根儿。
不过大家伙都不在意，传说中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后面那部分在职工大院肯定办不到，但夜不闭户这事儿是普遍行为。
回到家中，李阳将钱直接塞到了自己的床下。
他没把这些钱当回事儿，李奉献却担了一万个心。
为了不让屋子里存在没有人的情况，就连晚饭他都直接给李阳端过来吃的。
生怕晚上来贼盗走巨款，吃了饭之后李奉献甚至把自己的铺盖卷搬了过来。说什么也要跟李阳一起睡，说是夜里轮班盯着。
拗不过他，李阳也就随他了。
夜里。
洗漱一番后的李阳钻进了被窝，看见李奉献如临大敌，枕头下藏了把菜刀不够，一双牛眼瞪的跟黑猫警长似的，他不禁被逗笑了。
“哥，没必要这样。来贼了咱喊一声街坊邻居都能让他出不了大院。再说，左右邻居都养了狗，来了生人肯定就先叫上了，不用这么盯着。”
“可得了吧，小心总无大错。大阳你要是困了就睡吧，我盯着。”
看见黑夜中那亮晶晶的两双牛眼，李阳哪里能睡得着？
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拉紧被子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哥，看到四哥赚那么多钱，你心里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不舒服？”
李奉献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啥不舒服，他嘚瑟了一圈把钱放在这我倒有点不舒服。”
“我不是说这个。”
李阳乐了，道：“你不觉得他赚了三十多万，你就赚了两万多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这有什么的？”
李奉献嗨了一声，道：“这人和人能一样吗？莫不提同人不同命这迷信的说法，咱们就说这一次炒股。没错，你和老四是赚了这么多钱，可也担了那么大的风险啊！我这些天在中介所呆着，听那些一起等行情的人说，不少人几百万投进来，最后赔的什么都没有，直接就从楼上跳下去了。这样的不也多的是？不说别人，就说那个林小姐，三十多万投进来赔的就剩下一半都不到，公司都差点因为这个事儿黄了。要不是你带着她买了长虹，你说这人前半辈子不就白忙活了吗？”
说到这儿，李奉献终于躺进了被窝里，将双手枕到了脑后。漆黑的夜色中，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大阳啊，你脑子好使这不假。但是你没结婚没生子，有的事情你还理解不了。其实我也不是胆子小，我也想像你们那样不管不顾的去拼一下，可条件不允许啊！你和老四两个孤家寡人没家没室没孩子，怎么折腾都行，赔了大不了就是自己的日子苦一点。可我现在有你嫂子，有小阳了。你说我要是真的像老四那样借钱欠贷去做事情，赚了什么都好说，要是赔了这半辈子可翻不了身啦，你嫂子和小阳过的得是啥日子？”
说到这儿，李奉献翻了个身，嘿嘿笑道：“相比于那些风险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拖你的福这不也赚了两万多块？能让她们娘俩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不用像老四他爸那样担惊受怕，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至于说家里没有太多积蓄，其实也没什么的。我爸有退休工资，老两口养老有个基本的保障。至于小阳，我也不求别的，只求能不抢不昧良心的把他养大成人。我希望他长大比我强，能放开膀子去拼一番事业。我呢，就这么大的能耐。等他长大以后我要是有条件就帮帮他，没条件的话我也不绝拖累他，给他出难题。唉对了，说到这儿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大阳？这么快睡着了？”
李奉献又翻了个身，轻轻的拍了拍李阳的后背。
可是却没得到李阳的回应，只能纳闷儿的将身子又翻了回去。
窝在被子里李阳根本没睡着。
他只是觉得自己没脸和李奉献说话。
他一直以为李奉献胆小老实，在蓬勃发展的时代潮流中错过了很多的机会。可是刚才李奉献说的这些话让他意识到——他站自己的角度，站在时代后面的角度去看李奉献，实在是太片面了。
他忘记了李奉献作为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有他自己的顾虑和牵绊。
其实通过这一段时间的炒股经历，他发现李奉献并不是看不懂那些机遇。他对于股票的直觉甚至要比于老四还准确清晰，往往能够一眼看出本质。如果真让他在股市里摸爬滚打一段时间，以李奉献的性格和对股票的敏感，肯定能混的比于老四强。
只是他害怕那些机遇里面蕴含的风险。
之所以害怕这些风险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怕万一失败老婆孩子跟他吃苦遭罪。
正是因为这些顾虑，他选择了安稳平淡的生活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个安安稳稳。
不是他甘于平凡，而是他想尽自己的能力维系好这个家庭！
李阳也忽然意识到，李奉献现在说的这些，在日后都已经实现了。
他确实不偷不抢不昧良心，凭着最朴实的一把子力气，把自己供到大学毕业成了人。
他确实没有能力在未来帮助自己成就一番事业，可他也确实没有拖累自己——在哪怕后来脑出血病危的时候，都还执拗的阻止自己花钱给他做支架手术。
李阳忍着发酸的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呼吸不至于发出哽咽。
他忽然发现一直以来，是他对李奉献这个父亲的要求太高了——高到远远超出了李奉献的能力范围，也超出了李奉献为他自身设定的人生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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