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残缺木梳（15）
也许是人在绝境的时候，若是不断地给那个人鼓励、希望，反而会因为希望太过遥远，而让人慢慢绝望。
可若是和那个人说“对，你就是没救了”，反而能让人生出一份“就这样了，听天由命吧”的平静。
齐无赦这“安慰”本来完全可以说得上是雪上加霜，可岑依依居然当真安静下来了。
燕星辰：“……”
不论如何，总是好事。
他低头，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瞥着在一旁忙活的村长，佯装认真吃着饭。
-
直播间。
像玩家们吃饭这种场合，一般来说，观看直播的人数都会暂时下降的。
毕竟观众也是玩家，他们有一个每个月必须进一次副本这个强制要求悬在头顶，稍有不慎就会死在副本里，他们并不是当真有闲情逸致到处瞎逛。
他们看副本直播，要么就是为了从押注死亡和关注玩家中获得钥匙，要么就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副本素质。
这种时候，为了副本经验而来的观众都会切到别的直播间。
但是编号392377副本不一样。
即便现在副本内相对平和了一会，观看人数仍然在迅速上升。
因为燕星辰和齐无赦。
[燕星辰安静坐在那边吃饭的样子好乖啊！！]
[哎，只能从别人的视角看他，他都不开视角的。]
[我居然在一个新人副本直播浪费时间，就是为了看燕星辰。刚才岑依依哭了，他好温柔啊，还把他自己的馒头给岑依依了。]
[我刚点进来，这个副本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吗？居然出现在首页……]
[怎么这个叫燕星辰的粉丝都一百多个了？这可是新人首副本，厉九泽当初第一个副本也不过两位数的粉丝吧？？]
[废物小白脸一个，靠长得好看呗。你看押注他死亡的人更多，我也压了，不就不信他还真能靠别人保护活下去。]
[他就是靠那个赴死者和岑依依保护吧。到时候真有性命危险，谁管他？那个赴死者倒是真的深不可测，我怀疑他就是这个副本开启直播的根本原因，他可能真的能活着走出这个副本，燕星辰就算了。]
[真好笑，燕星辰不就是体弱多病了点吗？粉丝多的强者那么多，我想看美人都不行？]
何眠已经放弃在弹幕中强调燕星辰的潜力了。
没有和厉九泽接触过的人，恐怕无法明白打破厉九泽的记录是不可能靠运气的。
押注燕星辰死亡的人数一开始还慢了点，但后面副本被推荐上新人区首页之后，从新人区首页点进来的观众越来越多。
或许是因为燕星辰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而且对方确实每次都在应对意外的时候被人保护，所以即便燕星辰破了两次记录，刀疤的阴谋也被揭露，不看好的观众人数还是又多了起来。
那些只看首页直播的人对玩家水平的要求更高，也更看不起刚进樊笼的新手，押注燕星辰死亡的人数再次以极快的速度上升。
毕竟不是每个直播副本里的玩家都可以被押注死亡的。
只有有了一定关注度和粉丝的正式玩家，那个玩家名字旁边才会开放押注选项。比如残缺木梳这个副本里，只有燕星辰、岑依依和刀疤可以被押注是否会死亡，其他人不是没有潜力，就是齐无赦这样的赴死者，第一个副本根本没有个人信息面板。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燕星辰这种看上去在鬼怪面前不堪一击的新人，又有这么多的粉丝量，一旦死亡，押注他死亡的人可以获得更大的好处。值得一赌，所以这么做的人越来越多。
何眠心中发愁。
樊笼虽然公平，却也对所有玩家充满了恶意。
这种被很多人押注死亡的玩家，副本中的危险甚至都会“偏爱”他们。
……只能希望那个瞎子和岑依依能保护好燕星辰了。
他看到画面中，青年方才眼中的茫然还未完全消退，一双墨黑的眸子干净澄澈，乖巧而又脆弱。他像是不属于这个诡异污秽的世界，
而燕星辰的碗中已经差不多空了，刚才为了安慰岑依依，他手足无措地把馒头给了岑依依。
副本内本就吃得不好，燕星辰又这么瘦，要是没吃饱，是不是会很难受？
到时候要逃跑都不一定有力气。
思及此，何眠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再度打开了打赏选项。
他担心打赏的食物太好，会让其他人眼红，反而害了燕星辰，于是他也没有贪心，只打算选两个热馒头。
他还没打赏出去，直播间便率先播报了新的通知。
【直播间通知：直播间内有玩家发起打赏，打赏目标：正式玩家燕星辰，打赏道具：两个热馒头，打赏道具作用：普通食物。】
【打赏进度：5000/20000。】
打赏需要以一万份换一份，两个热馒头自然就是两万份。
看来有其他燕星辰的粉丝和他想的一样。
何眠毫不犹豫地填上了剩下的打赏。
副本内。
燕星辰听着短短几秒钟之内，打赏从发起到成功的通知，看到自己碗里突然多出来的两个热馒头，自然清楚发生了什么。
上一次他心中还有些许古怪，这一次他就已经开始转动心思了。
因为他在收到打赏的那一刻，就悄悄点开自己的信息面板察看了一眼。
他的被保护值现在已经到达了140，粉丝数更多，足以可见被保护值和粉丝数是一起增长的。
这些来自直播间的情绪，不论是善意还是出于对“弱者”的怜悯，他都可以从中获得被保护值。
也就是说，他要么是要被人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保护，要么就是收集那些来自直播间的不知多少份看客的保护欲，这样被保护值才能快点积攒。
完全明白自己技能的运作原理之后，燕星辰逐渐接受了这一点。
虽然他一开始的打算是直接放开手脚，去冲那个所谓的排行榜前十二，但他并不是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如果让人升起保护欲能让他从自己变得更强、更快达到他的目标，为什么不做呢？
他的目的十分功力，那就是进入前十二。他并不在意其他东西，只要能达到目标就行。
这么多年随时变成疯子的可能性向压在他的身上，他不擅长和人推心置腹，不擅长认真和别人当朋友、打交道，却最擅长伪装。
他想着，便收敛了面上本就微乎其微的攻击性，神情无辜而又紧张。
[天哪他是不是在害怕？]
[他肯定很紧张吧，今晚水鬼必然会找机会杀他。]
[他的同伴会保护好他的吧……]
[那瞎子都看不到，可不会像你们一样色令智昏，出事了谁会管一个废物？]
[我要是和他一个副本，我会保护他的。]
燕星辰看着信息面板，被保护值果然又多了两点。
这场压抑的午餐吃了一半，齐无赦一直在那边无所事事地欺压着刀疤，刀疤一口饭都没吃到，却又敢怒不敢言。
其他人也慢慢接受了今天没有道具的事实，最终还是在恐惧的驱动下，互相交换了一番各自打听到的信息，希望能找到更多的活路。
但柳昌等人一直都在收集材料，不知早上去了哪里的齐无赦又不配合，最终的信息也不过是燕星辰和林巧雪知道的关于村长一家的事情。
没过一会，村长便上前来收拾了。
燕星辰坐在圆木桌旁，微微抬头看向正在收拾碗筷的村长。
他一身粗布麻衣，头发也微微发白，脸上皱纹倒是不多，在他这个年纪，属于看上去显年轻的了，只是面色憔悴得很。离得近了，还能看出他眼下发黑发青，像是连日不曾睡过好觉。
他似乎比玩家们还要担惊受怕，从始至终佝偻着身体，脊背紧绷，和他们这些所谓的旅人也没有什么交流，巴不得他们赶紧吃完饭安顿好就走人。
“村长，”燕星辰突然站了起来，拿起桌上还未收好的碗筷，“我来帮你吧。”
齐无赦打了个哈欠：“大好人又来了。
燕星辰已经叠起碗筷，递到了村长面前。
村长先是惊了一下，这才抬手要接过碗筷，结巴道：“谢谢、谢谢旅人……”
下一刻，在碗筷即将交接的时候，燕星辰手中一松。
碗瞬间便碎了一地。
青年神情一愣，十分愧疚慌张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什么力气，没拿稳……”他言辞诚恳，不论是谁看去，都没有怀疑他刚才的举动。
唯一感受过燕星辰力道的齐无赦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无声地笑了笑。
村长俯身要捡起碎瓷片，燕星辰上前拦住他：“我来吧……”
“没事……”
推搡间，燕星辰扯了扯村长的衣袖和衣摆。
似乎有什么微弱的金光在他眼前流动。
——金拆绣成的避阴符。
这个金拆的走势，和船夫身上的一模一样！
船夫身上有这个，村长身上也有。他很清楚水鬼的存在，甚至身上有这么稀少的可以阻挡阴邪的东西……
【编号13玩家燕星辰，由于您发现了避阴符相关线索，您获得5点剧情点奖励。】
目的达到，他敛眸，后退了一步，任由村长去捡碎瓷片了。
他们这么一来一回，旁人看来不过是一番手忙脚乱，村长还被吓得够呛。
柳昌在一旁趁机道：“村长，你之前和我们说，供奉观音小相的香灰可以对水鬼有用。我今天听村里人说，那个观音小相是他们每次过河都要拜一拜的，能避阴驱邪。要不然你给我们……看看？”他撒谎道，“我们懂一些阴阳上的事情，说不定能帮村子里想想办法呢……”
刚才还战战兢兢、神情和善的村长陡然放下脸来。
他连碎瓷片都不捡了，刚被他拿起的瓷片再次摔在了地上，发出四分五裂的声响。
瓷片稀碎地铺在地上。
村长神情十分难看：“谁和你说的？那是村子里的东西，外人不能看！旅人还是别在村子里乱走，休息好了早点离开吧。”
说完，他转身便走了，步履匆忙，生怕柳昌上前拽着他要观音小像一般。
“啊呸！”柳昌朝着村长的背影啐了一口，“自己有保命的东西，不让我们一起用，难怪是那个水鬼的丈夫，一丘之貉，真是活该！”
岑依依小声道：“那个观音小像会不会和副本也有点关系啊……”
“别看我，”刀疤生怕齐无赦又给他来一刀，赶忙说，“新人副本只有水鬼是一样的，每个副本的背景故事都有变化，我也不知道这个副本到底什么情况。反正，呵，反正除非我们作死，先死的多半不是我还有……”
他抬手，挨个指了指柳昌、岑依依和燕星辰，接着说：“还有你们。”
没被他指到的阿木和林巧雪都面色一白。
唯有齐无赦一片淡然。
燕星辰眉头一皱，他还未开口，便听到岑依依脱口而出问道：“为什么？”
“因为樊笼的副本，就算是新人副本，都有超高的死亡率。而被樊笼选中的正式玩家，大多都有觉醒天赋的潜力，但是玩家当中还有另一种玩家，叫做随机玩家。”
“樊笼为了保证我们这些正式玩家不至于全军覆没，让我们有多一点的存活机会，会随机拉一些不会觉醒天赋的普通人进来，缓冲新人首副本一开始的危险，让他们死亡，也让他们的死亡给正式玩家带来线索。这类玩家会是副本里所有危险的优先攻击目标，他们注定不可能拥有天赋技能，甚至只有在第一个副本活下去，才能拥有信息面板。樊笼叫他们随机玩家，而他们在樊笼世界的玩家口中有另一个名字。”
“叫做赴死者。”
这个别称已经说明了一切。
燕星辰当初看刀疤那般有恃无恐，早就猜想刀疤还有事情没有说，没想到在这时候，这家伙居然主动说出来了。
所以齐无赦是……赴死者？
难怪当初第一次通知信息面板的时候，齐无赦根本没动。
一旁，刀疤一次性说了个明白。
刀疤很清楚，就算他现在不说，燕星辰一会也会想办法让他说。他斗不过燕星辰，还不如现在说了。
反正……
齐无赦也是个随机玩家。他说这些，其实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成分在的——再厉害，届时到了夜晚，被鬼怪优先攻击的人也未必活得下去。
赴死者注定不被规则所钟爱，他们的到来就是为了赴死。
刀疤还有些不服气又带着些许阴阳怪气地说：“但是今晚之前，我们说不定能有别的想法呢……”
他口中厉害的燕星辰缓缓眨了眨眼，看向一旁正在撑着侧额假寐的齐无赦。
齐无赦从始至终对自己“赴死者”的身份毫无波动，即便同为随机玩家的阿木和林巧雪已经面色惨白，他仍然似笑非笑地坐在一旁，仿佛自己是个看戏的。
可他感受到了燕星辰的目光，微微侧了侧头。
燕星辰清和的嗓音响起：“我想跟上去看看。”
他清楚现下不止一个人开着直播，他不能暴露实力。
他需要一个挡箭牌。
“村长有问题，跟着他说不定有危险，”他看着齐无赦，眸光微闪，嗓音带着些许担忧，“你陪我一起去吧，我有点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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