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诡梦
听到这话的张守鱼双眸一热,不知为何竟突然觉得好受了些。
“造哥......”
他还想跟汉阳造说些什么,可汉阳造已经起身去找乾二爷了。
洞里没有时间概念,即便司徒零戴着怀表,此刻也没人再关注时间了。
张守鱼谁都不想搭理,他刚刚吃得太快,此刻胃里胀痛难耐,不过这总比饿肚子强太多。
他一个人躲在西北角侧壁前,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不晓得过了多久,步南栀起身,去装干粮的袋子里拿了几块碎馍。
燕子醒来又睡下,每次醒来都会哭,到最后好像是眼泪流干了,只剩下窝在步南栀怀里无力的哼哼。
汉阳造一直在和乾二爷聊天,聊累了爷俩就歪头睡觉,倒是众人里心态最好的两个。
杨彪将带的烟全部抽完,随后便走出洞外,看样子是去拾捡那些断裂的肠虫尸身了。
司徒零和吴锋最安静。
吴锋自始至终都没动地方,这个冷漠的男子似乎心有芥蒂,这样的男人也着实非比寻常。
死亡不可动其形,绝境不可动其志。
张守鱼在死到临头之际,竟真见到了吴锋这种对死毫无波澜的家伙,一时间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不晓得又过了多久,司徒零来到青铜盖子前又看了两次。
可即便他聪慧绝伦,面对认知范畴外的东西还是无济于事。
张守鱼能明显感受到他的情绪,最后一次来查看青铜盖子时,司徒零已经显得气息杂乱,整个人也变得有些焦灼。
瞧着瞧着,张守鱼的眼皮开始打架,进而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张守鱼很不愿让自己睡过去,毕竟人心隔肚皮,万一有人拿自己开刀就不妥了。
可这根本由不得他,他不晓得熬了多少时间,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张守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
他赤着脚,站在一片灰蒙蒙的大地上。
他从没来过这里,不晓得这还是不是五姥阴山。
天空云层压得很低很低,好似一抬手就能触摸到。
阵阵酸雨洒落大地,天地四方一片晦暗阴霾。
远方的云层不断翻卷,张守鱼定睛细看,越瞧越觉得云中出现五官,渐渐化成一张扭曲的哭脸。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发现此刻的身躯异常瘦弱,甚至可谓羸弱不堪。
皮肤是苍白的,布满珊瑚状的血管纹路,像一位静脉曲张的重度患者。
这个梦真实的有些魔幻。
张守鱼甚至能看到自己的衣着。
此刻的他没有穿道袍,隔热服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宽松白衣。
一件......很像医院里死人被拉入太平间时穿戴的丧服!
“我......当真死了吗?”
张守鱼略带犹疑的摸摸脸颊,才发现自己的道簪已经散落,漆黑的头发像拖把一样耷拉在脸上,湿哒哒的,恍若水鬼。
他有些害怕了,不敢继续在原地停留,而是奋力朝前奔跑。
不晓得究竟跑了多久,眼前出现一条宽阔的河,河的另一侧是一片黑山。
一轮巨大无比的月亮隐隐漏出半脸,上面的环形山地貌清晰可见。
这绝对是张守鱼见过的最大的月亮。
它足足占据了大半个夜空,好似一个濒死之人绝望的眼珠子!
河水浩荡,水却漆黑无比。
河堤旁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两个夫余古篆。
黄泉!
张守鱼见状没有惊愕,梦中的自己不由自主,只感觉嗓子眼渴的异常。
他来到黄泉边弯腰痛饮,滚滚黑水冲开干燥的食道,一边喝一边令他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死了也会流汗吗......
张守鱼不清楚。
不晓得过了多久,远处河面开始沸腾。
恍若水平面下方有无数大鱼,正撅着嘴往河面喷吐硕大的泡儿。
紧接着,一颗骷髅头骨钻出水面。
两颗骷髅头骨紧随其后出水。
一堆骷髅头骨接连成片,远远望去好似在黑水中煮沸的鼓胀饺子。
这些骷髅头竟然还能活动,它们的眼眶漆黑硕大,嘴巴一开一合,不断咬着水花。
嘎巴嘎巴!
嘎巴嘎巴!
好像一群天桥底下的说书人,在说一段传统贯口。
张守鱼望着骷髅头骨,忽然感觉脸上有几分灼热。
探手一抹,竟是泪水,殷红如血!
“好难受......比死了亲妈还难受!”
张守鱼不断喘着大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伤心,可这股没来由的悲伤却好似排山倒海,汹涌袭来令他难以招架。
又过了大概十五分钟,河里缓缓升腾起一艘黑色的船。
船只四周围满了白色的骷髅头骨,瞧其模样很像摆渡船,不过却看不清其细节,滚滚黑雾萦绕其上,望之一片混沌。
船头挂着一盏油灯,张守鱼定睛细看两眼,辨认出那应当是死人腿骨镂空铸成的!、
一只漆黑的乌鸦在摆渡船上盘旋,叫声凄厉,像极了被扼住咽喉的死小孩。
船只一直来到张守鱼近前,黑雾散去,露出一位身着黑衣的老者。
他浑身上下亦是惨白,不过瞧着倒是精神矍铄。
张守鱼注意到了他的右手,老者右手中紧握着一本古卷。
由于离的很近,张守鱼能清晰见到古卷封面的三个大字。
生!死!簿!
“抱歉抱歉,我来迟了,最近那边的生意有点忙。”
老者率先开口,竟仿若和张守鱼是旧相识一般热络。
张守鱼不晓得他要做什么,下意识转身想要跑路,却发现回头只剩下茫茫黑水。
苦海无边苦作舟,哪里还有回头岸?
张守鱼迫不得已转回身子,发现那老者已经打开了生死搏,左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判官笔,用猩红的笔尖在生死簿上不断勾画。
每勾一下,张守鱼都会跟着哆嗦一下!
“怕我?”
老者勾了半晌,微微颔首瞥了一眼张守鱼。
“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
张守鱼实话实说,可老者听闻此话,却忽然阴测测的狂笑起来。
“小辈毫无规矩!我明明是你的救命恩人,哪里有忘了恩人的道理!”
“恩人?”
张守鱼被他说得有些发懵。
老者也没磨叽,直接用判官笔指着船只四周的头骨,口中喃喃自语起来:
“喏,这颗脑袋是你爹的,他早死了三年,给你折算了十年阳寿。”
“那边那个,瞧见了没?那是你亲娘,上个月刚死的!不过她身体很不好,是个痨病鬼,我这边只能给你最多折算五年阳寿了!”
“还有这边这个,是你爷爷。那边那个,是你奶奶!还有这里是你四叔,那里那个瘦不拉几的是你二叔......全都是前几年的糟烂了,最多给你算两年!”
老者越说越有脾气,似乎在向张守鱼发泄不满。
只不过他的话实在惊世骇俗,每多说一句,张守鱼的面色就惨白一分!
“别说了......别再说了......”
张守鱼浑浑噩噩地瘫在地上,满脸涕泗横流满是血泪。
他不晓得老者说得到底是什么,可隐隐中却总有一种感觉,张镇山跟他说的七七四十九日命数,会不会跟这些有关?
不可能的......这也太离谱了!
可是刚刚那老者说得......十年加五年再加两年,刚好就是他现如今的年纪!
老者此刻一脸抱怨,似乎不太满意张守鱼家人的表现,好似自己没捞到太多油水一般不满。
“接下来说说吧,你下一步打算让谁咽气?”
“啊?”
“啊什么啊!你晓不晓得这就是你的命!你能好好活到现在,还不是因为老夫?”
老者气得吹胡子瞪眼,气愤地不断翻看着生死簿。
“你的命本就流血克煞,左右你的亲人都得死,他们死了能为你续命,老夫仅仅只抽两成,这买卖你还嫌弃不划算嘛?你的命本就该死了,你身上流的是啥血你晓不晓得!”
“别再说了!”
张守鱼抱着脑袋哭嚎不止,虽说他没见过自己的亲眷,但却不清楚为何会有如此浓烈的哀伤。
“其实你也不用想不开,你奶奶本来就是行将就木,你大伯是个烂赌鬼,二叔是个痨病鬼,本来就都活不长了,他们的命给老夫老夫都嫌弃,能够给你续命几载,这已然是老夫宽宏大度了!你这命本就不该存世,若非老夫帮你逆天改命,你很可能连襁褓都出不了就直接夭折!”
老者说完这一大堆话似乎也累得不轻,换了几口气后翻翻生死簿,在其中一页上停下来,将那一页展示给张守鱼看。
“喏,不用我再跟你多絮叨了,把你最后一位亲人的名字亲手勾了去,他还有足足五十年的命,只要你把他勾了,你就可余生长寿高枕无忧了!”
这话着实是惨无人道,张守鱼瞥了一眼生死簿,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猩红色的划痕,每一个划痕下面都对应着一个名讳!
张守鱼很想将那些名字看清楚,奈何红色笔墨遮掩得极为严实。
通篇瞧下来,上面仅仅只剩下两个名字了。
一个正是张守鱼,另外一个则是他的远房三叔,名叫老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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