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欢迎回来”
德雷斯家的幼崽们都有一到时间就按时上床睡觉的好习惯, 所以在其他的孩子们都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杰森一个人坐在套房的客厅里，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布鲁斯一定会来见自己, 这一点, 杰森从未怀疑过。
房间里没有开灯, 卧室的门都锁着，在一片安静的黑暗中，杰森终于可以梳理一下自己恢复记忆的大半天以来一直动荡不安的心绪。
毫无疑问，在刚刚恢复记忆的时候, 杰森的内心被愤怒所完全占据着，这种愤怒如同一丛熊熊燃烧的野火，无差别地灼伤着从地狱飞回人间的知更鸟所有的神经。
他愤怒着太多的事情, 愤怒于伤害过自己的凶手还好好地活着；愤怒于明明是自己亲生母亲的那个女人，为什么能毫不犹豫的出卖她的孩子；最愤怒的莫过于最信任的那个人却不曾为自己报仇。
但是甚尔漫不经心的话语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浇在了愤怒的火焰上, 让本该席卷一切的怒火戛然而止。
在没有恢复记忆的短短几天时间里，从德雷斯家的孩子们的表述和绿色眼睛的雇佣兵本人身上，杰森清晰地嗅到了那种玩世不恭的混混一样的人渣味道。
甚尔有点像是一个大号的自己——一个如果没有被布鲁斯所收养的, 在混乱不堪的恶意世界野蛮生长的自己。
他说，“得了吧小少爷, 你觉得那个人会为你复仇, 只是因为你确定他爱着你。”
“在我死去的时候，我从来没觉得和曾经我拥有相同姓氏的那帮垃圾，会有任何为我复仇的可能性。”
假如莉莉娅在甚尔身边的话, 她一定会阻止自己的伴侣说出这样的话，因为杰森只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还需要成年人照顾的幼崽, 正是因为毫无保留的信任, 幼崽才会对喂养自己的大人抱有这样的期待。
但大概除了那个从来不曾被家族善待过, 早早就从鲜血与尸体里为自己挣扎出一条活路的甚尔之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对杰森这样说。
然后德雷斯一家回到大都会，他们遇到了超人。
对于布鲁斯发现自己活过来，只用了这么短短的几天这件事，杰森感觉毫不意外。
他甚至想过，可能某一天自己正在半夜里睡着，突然有一只黑乎乎的大蝙蝠从天而降敲响了窗户玻璃。
至少现在布鲁斯还是选择先拜访自己的临时监护人。
所以自己有了和超人谈话的机会，知道了一些如果换成蝙蝠侠绝对不会说出口的经历。
和哥谭宝贝布鲁西的状态不同，蝙蝠侠要寡言的多，他不会讲述那些自己没有做成的事情。
一些，的的确确能够安慰到自己的事情，至少证明老蝙蝠还是在乎自己的，不是吗？
而回到酒店之后，这些比自己要小，但几天以来却在照顾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又告诉了自己一些他们的家庭哲学。
比如幼崽应该理所应当地撒娇，比如在意的事情就要当面确认。
新获得的能力在身体里运转，握起拳头，杰森感到了底气。
我会变得更强。
如果，杰森想，既然布鲁斯没有杀掉小丑，那么如果自己再次遇到那个疯子，就可以亲手报仇。
如果，杰森又想，如果今天晚上布鲁斯来找自己，那么就直接问问他，是爱着自己的吗？
杰森敢打赌，如果现在问蝙蝠侠为什么没有给自己报仇，他一定会用那双蝙蝠家标志的蓝色眼睛沉甸甸地看过来，然后说，“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包裹在得体的昂贵高定西装里，可布鲁斯仍然觉得因为自己孩子所经历过的那些痛苦，有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慢慢爬了上来。
“这是我的错。”
他闭了闭眼睛，像是只允许自己逃避这一瞬。
痛苦和蝙蝠侠是永远互相纠缠的冤家，夜巡时和反派互殴造成的生理性痛苦；还有与反派斗智斗勇时看到那些作为牺牲品的人们，所导致的内心的痛苦，他已经很习惯去承受这些。
蝙蝠侠将这一切都视为自己的责任，以一个凡人的肩膀扛起了整座城市。
但作为一位父亲，布鲁斯在看到自己亲手从犯罪巷里带回韦恩庄园的小知更鸟，再也无法挥动翅膀时，他仍然心如刀绞。
布鲁斯无法否认，面前这对临时承担起杰森监护人身份的夫妻说的是对的，自己的确没能为被活生生敲碎了全身骨头的孩子复仇。
哥谭这座城市剥夺了布鲁斯·韦恩太多东西，以至于他拥有的太少，似乎只剩下底线可以坚守。
倘若跨过那道底线，那么蝙蝠侠和阿卡姆里的那些疯子将没有任何区别。
除了比他们更恐怖一些之外。
但是就算这样，将自己宝贵的儿子失而复得的父亲，仍然想去见见那个从地狱爬回人间的坚强孩子。
布鲁斯想给杰森一个拥抱，但他不知道杰森是否还愿意接受。
莉莉娅靠在甚尔身上，凝视着坐在对面的布鲁斯·韦恩。
说是请自己和甚尔共进晚餐，但实际上，这个浑身打扮没有一处不妥帖得体的男人却什么也没有吃。
像是有某种令人痛苦的东西，长久以来一直如鲠在喉，几乎让这个身形健壮的男人失去了进食的能力。
曾经的家长和现任的临时家长之间并没有说特别多的话，他们只是沉默地坐在餐厅里，直到夜幕低垂，繁星逐渐爬上没有云彩遮挡的天空。
“不管怎么说，你都应该去见见他。”莉莉娅拉着甚尔的手，从椅子上站起来。
“杰森是一个坚强的好孩子，但这并不是你可以将所有希望都寄托给他的理由。”
也许杰森会理解自己，布鲁斯的确这样期待过，但他也明白，这不是杰森必须做的事情。
“这是我该做的。”
作为大都会少有的几家五星级酒店之一，这家酒店最贵的两个套房，在今晚都迎来了客人入住。
莉莉娅打开房门，看到了在客厅沙发上缩成一团的知更鸟，“杰森？睡着了吗？”
男孩从膝盖中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第三个身影。
“也许你会想和韦恩先生好好聊聊？”
打开了暖黄色的壁灯，莉莉娅对杰森招了招手，“我猜你有很多话想说。”
哥谭宝贝一如既往地散发着没有死角的魅力，但熟悉自己父亲的杰森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对方眼下不明显的青黑色。
也许是阿福帮布鲁斯涂了遮暇吧，以前他熬夜夜巡之后需要去公司开董事会时，自己曾经撞到过阿福给他化妆的场面。
杰森这样想着，像是跨过了漫长的旅程之后，终于看到了自己巢穴方向的候鸟一样迫不及待地起身，向前大步走去。
但马上他又觉得自己似乎表现得太过急迫，强行收回了过大的步伐。
“杰森？”
布鲁斯的视线紧紧跟随着于自己曾经天人两隔的孩子，自然也发现了对方的动作。
他的语气放得很轻，“我知道这边有孩子已经睡了…我们去我的房间聊聊好吗，就在隔壁。”
蝙蝠侠一向是做出决定和下达命令的那个人，很少有这样把自己放到弱势地位的情形。
面对已经设想过许多遍的场面，杰森突然有些犹豫。
哪怕已经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但杰森仍然害怕自己在听到布鲁斯说，他不可以突破底线的时候，自己会被怒火所吞噬。
也害怕如果怒火吞噬了
自己的理智，自己会口不择言地说出一些会伤害到布鲁斯，也同样会伤害到自己的话来，而不是像银提议的那样，询问布鲁斯对自己最真实的感情。
像是溺水的人渴望帮助，杰森有些慌乱地转动着眼睛，与莉莉娅对上了视线。
将自己从冰冷的雨夜里带回人间的女性，脸上带着对自己的孩子那样包容的笑容，目光十分温柔地看过了来，仿佛是无声的鼓励。
于是，杰森的步伐又变得坚定起来，在经过甚尔身边时，他感受到自己脊背上传来了轻拍的重量。
甚尔什么都没有说，但他好像又已经把想要表达的都传递出来了。
“好久不见，布鲁斯。”
尽管嘴唇还有些颤抖，但杰森还是成功发出了他想要发出的声音。
“杰森，好久不见。”
即使在监控里已经确认了不知道多少遍，可当杰森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布鲁斯才敢相信，原来自己的孩子真的回到了人间。
布鲁斯·韦恩不愿意将视线从自己的小鸟身上离开，但是他能感受到，另一边小鸟的临时家长向自己不断发射的催促目光。
原本下意识想要逃避的，大概与蝙蝠侠格格不入的那些语言和动作，好像突然在某种奇妙的不愿意服输的心理下，变得简单了许多。
蓝色眼睛的高大父亲，凝视着自己拥有同样颜色眼睛的儿子，蹲下身子缓缓展开了双臂，就好像哥谭的黑暗骑士展开了他的蝙蝠翅膀一样，做出了等待拥抱的前置动作。
他说，“欢迎回来，杰森。”
隔壁被哥谭甜心所包下的套间门后，突然传来了一些轻微的奇怪响动，像是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有强行被压制住的半声欢呼。
布鲁斯也许等待了很久，久到他每天在韦恩庄园和蝙蝠洞里，都有些恍惚，不知道会不会从哪个角落里飞出一只小鸟扑到自己身上。
也许只等待了一个瞬间，因为在他张开双臂的同时，他的孩子就像一发蓄势已久的炮弹一样，直直撞进了他的怀抱。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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